他感觉脚心奇痒,抬起一看,一个小红点正逐渐演变成一个大包。蚊子咬了他的脚心。他躺在**看不到自己脚底,狡猾的蚊子及时发现并抓住了这个机会。看来它是饿急了,已经饥不择食,咬哪儿不好,偏咬脚,也不嫌臭。

这下可苦了他。包长在脚心上,痒得很,却挠不得,他特别怕挠脚心,那种由下而上传遍全身深入骨髓无以复加的痒让他无法忍受,而包痒得他不得不用手去挠,才挠一下,就触了电一般缩回了手,越挠越痒,不挠也痒,他认为人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她知道他的这一软肋,所以每天叫他起床的时候,便掀起他的被子,在他的脚上挠上几下。

以前叫他起床特别费劲,他总赖在被窝里不愿动弹,无论她把包了冰块的塑料袋放进被窝,还是将上了弦的闹钟放他耳边,他都无动于衷,丝毫不为其所烦,睡得依然香甜,唯独怕被挠脚心。

脚心痒得他出了汗。打开电扇,发现那只在空中飞翔的蚊子被吹得东倒西歪,它那轻薄的身体,犹如强烈台风中的一个塑料袋,飘浮不定,忽上忽下,身不由己。

他将电扇定位朝着自己吹,这样它便无法近身,他可以安心睡觉了。他如释重负,拿出晚报。他有睡前阅读的习惯。

体育版大篇幅介绍欧洲杯结束后各参赛队伍中的老将将陆续退出绿茵场,一片伤感离别之情。社会新闻中一幅相貌丑露男子的照片吸引了他,新闻标题是“且勿贪图一时凉,电扇吹得毁了容”,行文说王先生睡觉时吹电扇中了风,一觉醒来,便成了图片中嘴歪眼斜的样子,奉劝大家要引以为戒,以免重蹈覆辙。他又看了看照片上的王先生,吓得赶紧关了电扇,可蚊子又在他眼前晃悠开了。

他不能点蚊香,因为有鼻炎,受不了化学药剂的刺激,否则喷嚏不断,更不敢喷杀虫剂,只有采用物理方法同这只蚊子周旋。

他钻进毛巾被里,只露出脸,便于呼吸。很快就睡着了,但很快又醒了,摸着微微隆起的耳垂。蚊子咬在它的耳垂上,火辣辣地疼,他挠了几下,便肿起来,耳垂膨胀了好几倍,垂向肩膀。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可以去演刘备和如来佛了。

这回她该不会说我耳垂小了,他想。

“你这耳朵多久没收拾了,里面已经无奇不有了。”她揪着他的耳垂,掰开耳朵眼儿,向里面张望。

“有年头了,上次掏好像还是二十世纪。”他冲着光线充足的地方歪着脑袋。

“哇,好一个仙人洞,我得给你拾掇拾掇。”她去拿耳挖勺。

她有一个百宝箱,里面装了各种生活小用品,耳挖勺、指甲刀、袖珍手电、针线包、钮扣电池……应有尽有。每当他遇到麻烦的时候,她总能找出相应的工具让问题迎刃而解。

“我说怎么平时和你说话总让我重复,都堵成这样了,能听见才怪呢。”她用酒精棉给耳挖勺消了毒,“你坐过来点儿,我够不着。以后我要定期给你清理卫生死角,让你告别无声的世界。”

“你行吗,别真把我弄聋了。”他心有余悸。

“放心吧,我的耳朵从来都是自己掏。”耳挖勺已经伸进他的耳朵。

“给别人掏和给自己掏是两个概念,别你不知深浅,从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闭嘴,你再说话我可就没准了,老实呆着,别乱动。”她对着他的耳朵目不转睛。

他眯缝着眼睛,面部肌肉一跳一跳,随着她的动作此起彼伏。

“有那么痛苦吗,疼我就不掏了。”她问。

“掏吧掏吧,没事儿。”

“别动,快出来了。”她又向深处掏了几下,“看看,这么大一块。”她把掏出的淡黄色秽物倒进他的手里。

他看了看,说:“你说这东西像鱼片吗,我小时候吃的鱼片就是这种颜色。”

“耳屎吃了会变哑巴。将来你要是敢和我吵架,我就让你变成哑巴。”她把耳挖勺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只耳朵。”

“最毒莫过妇人心啊。”他转了一个个儿,“你轻点儿揪行不行,我这耳朵不是兔子耳朵。”

“你耳垂太小了,不使劲揪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