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孩子教得太狠，那天我就告诉过你，自己能留条命比什么都重要，你自己是，长森也是！”无奈之下，陈卫国点了支烟，只能劝李老三。其实，在陈卫国自己心里，也不知道老三到底是对还是错，好像这条道上的有些事还非得用老三的做事方式。

听到这话，李老三的眼里罕有地露出了一点感动，他拍了拍陈卫国的肩膀，沉声地说了句：“我知道！”

兄弟之间，废话也不用太多，陈卫国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这是老三对他的一个承诺，表示自己不会乱来。

第三天一早，李老三和阿兵就带着长森和他的两个小兄弟出发了。

本来，在前一天跟这小子说的时候，这小子还兴奋地想把其他六个兄弟也叫上，却被李老三阻止了。

“又不是打群架，你带这么多人做什么？挑两个出来就行了。对了，把小费翔带上吧！”

小费翔是在长森的所有兄弟里面，陈卫国他们最疼的一个。原因很简单，这孩子太可怜了，就只有一个老奶奶在世，而且和其他的所有人比起来，这孩子很老实的。

李老三也疼这孩子，所以，干点啥事，也喜欢把这孩子带着。在李老三的理解里，多教会这孩子一些社会上的事情，也能让他少吃点亏，适应这条道上的方式。

另外一个跟着的小兄弟，叫秦虎，外号小虎。这小子打架特狠，是个几进宫的主儿，当年，跟长森在少管所里私下干了不少架，结果到最后，两人惺惺相惜，竟然打出了交情。从少管所出来后，他就跟着长森了。

出发之前，李老三还找陈卫国要了样东西，那就是一把土枪。卫国出来后，他们手上的硬家伙（枪械类的东西）都是他在管着。

“不行，你小子那性格，带把枪准出事！”在李老三提出来的时候，陈卫国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了。

“我日啊，怎么不行，卫国，我这么大个人你还怕我没分寸？”

“老三，这枪和刀犯了事，完全就是两个概念，带把刀去好了。”

“我又不是去乱打人的。卫国，别像个婆娘一样啰唆，一句话吧，你到底还想不想事情办成了？”

这话一说，陈卫国还有什么可反驳的？只好给了李老三一把土枪。

就这样，李老三带着长森几个就准备出发了。只是，陈卫国终究不放心，想了想，便让稳重的阿兵跟着了。老三加长森，这样的组合，能让人放心才有鬼了。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三头儿的哥哥——刘伟所在的那个县城。

下了车之后，老三和阿兵却没急着带长森他们去找刘伟，反倒是就带着长森三兄弟到了一个小饭馆，要了几大碗稀饭，一笼半的大包子，还加一碟拌黄瓜，就稀里呼噜地吃开了。

看着老三和阿兵吃得香甜，长森就有点不满了，让他可恨的是，自己的两个兄弟也吃得那么起劲，就不知道这稀饭包子有啥好吃的。于是，长森开口说道：“三叔，不是要办事吗？怎么倒先吃上东西了？”

李老三看了一眼长森，不答理他，咬了一口包子，又开始喝上稀饭了。

长森急了，催道：“三叔，你点儿都不去踩个，就吃饭，这怎么吃得下？”说完，长森碰了碰自己的两个兄弟，意思就是：给我扎起（撑起）涩，别老顾着吃。

小费翔最服这个老大，长森一碰，当然就放下筷子不敢吃了，小虎愣愣的，没反应过来，还准备接着吃，却被长森一把打掉筷子，吼道：“吃啥吃？有小弟出来办事就光顾着吃的吗？”

李老三瞄了一眼长森，却没管他，反而对着小费翔和小虎说道：“吃，别理他，你们三叔叫吃的！”

小虎高兴地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又痛快地吃开了。就是小费翔挺为难的，到底听谁的啊？老大的话不能不听，可这老大的老大说的，是不是就更不能不听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听老大的老大的，也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吃开了。

长森毕竟还是个孩子，叫老三这样驳他面子，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李老三看得一阵好笑，小孩就是小孩，他把筷子强行塞到了长森手里，然后说道：“你也给老子吃，不然老子弄你！”

长森平时最服气最怕的也是李老三，既然三叔都这样说了，他敢不吃吗？只能气鼓鼓地接过筷子，也吃了起来。

一直在旁边看着没说话的阿兵也被长森逗乐了，于是开口说道：“长森啊，你知不知道，你三叔和你卫国叔，在做大事之前都有两个习惯？”

这话题长森感兴趣，立刻放下手里的包子问道：“啥习惯？”要知道，他长森可是也要做大事的人哪！

“第一，一定要吃饱饭，吃饱了饭，有力气办事。而且肚子里有东西，心不慌。第二，办事之前，一定得做好准备，就是调查清楚了。难道你以为，冲上去把人暴打一顿，就办成事了？”

不得不说，还是阿兵的话有道理，完全不同于老三那种直接粗暴没有任何废话的方式，一番话说得长森是心服口服，抓过包子就着稀饭，就开始大吃起来。嗯，吃饱了有力气，心不慌！

“吃吧，不够就叫。吃完了，我们去趟向阳幼儿园。”李老三刚吃完一个包子，又喝了一口稀饭，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刚才他瞄了一眼表，三点过一些，幼儿园是四点半放学，时间还算充足。

这次，长森没那么多废话了，甩开膀子只管吃。对于这些叔叔，打从心底他还是信服的，何况，刚才阿兵叔还给他讲了那么多的道理。

十几分钟后，几个人算是吃饱喝足了。没想到，开始叫着不吃的长森，竟然一个人喝了三大碗稀饭，吃了五个大包子，胀得他直喊撑，惹得大家又是一阵发笑。

饭后，阿兵专门去打听了一下，问清楚了向阳幼儿园在哪儿，然后一行人就直奔目的地了。

到了地儿，四点钟的样子，幼儿园门口还算安静，不过，已经有一些家长陆续地来了，显然是准备接孩子的。

李老三让长森几个认真地记住了地形，然后说道：“记得，明天就到这个幼儿园来带人。等下，我们再去趟刘伟家。长森，你们几个把他孩子的模样可给记清楚了，别带错人，知道不？”

长森无所谓地摸了摸自己的寸头，说道：“哪能不知道，不就是带一个小孩走吗？”

李老三轻轻地笑了笑，然后脸色忽然一变，很严肃地对长森说道：“带一个小孩走？你真以为那么简单。我要的是，不惊动太多人，别让人报警，而且不使用暴力地带走。你能做到？”

让长森单独做这事，其实是冒险了一些。

可奇怪的是，阿兵却没有阻止。他懂老三的意思，不独自去飞的小鹰，是注定会被命运所抛弃的。长森既然选择了这条道，就应该让他学会这条道上一些事情的处理方式，而不是光凭着崇拜老三，而一味地喊打喊杀。

他们这些当叔叔的，除了适当地引导长森，要给予的，还有足够的信任。做了这些，长森以后要怎么发展，就看他自己了。一个人的结局怎么样，是骨子里的性格所决定的，别人的帮助始终是有限的。

阿兵一直相信这句自己总结的话，却没想到，多年后流行的一句话，却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那就是——性格，决定命运。

所以，阿兵选择了和老三一样，默默地看着一切，让长森认清了幼儿园地址，并摸到刘伟家，认清了刘伟的孩子长啥样，然后一行人就找了个小旅馆住下了。

到了之后，长森当然是拉着他的两个小兄弟热烈地讨论起来应该怎么做了。这也怪不得长森如此兴奋，这可是他第一次接到卫国叔叔他们帮派分配下来的重要任务啊！这意义可和当年弄刘一手完全不一样。

而李老三却在小旅馆的走廊尽头抽起了烟，因为那里有个延伸出去的阳台，正好可以看见大半个小镇的夜色（因为镇里的建筑物普遍都不高）。李老三是个矛盾的人，有时有些感性，就比如他喜欢这样的环境。

阿兵受不了这几个孩子在房间里的呱噪，也走了出来，转头一望，就看见老三站在阳台那里抽烟的背影。莫名其妙地，阿兵觉得那背影有那么一些孤独。笑了笑，阿兵也走了过去。

对于阿兵走到了自己身旁，李老三并没多大的反应。说真的，他是个充满了防备心的人，就算熟悉的人，走得离他很近，他也会觉得浑身不舒服。但对着这几个生死兄弟，他是毫无这种感觉的。

看着身边的阿兵，李老三只是递了支烟过去。

严格地说来，陈卫国这几兄弟里面，最感性的就要算是李老三和阿兵了。虽然李老三平时挺冷血的，而阿兵因为本身的性格，话很少，所以，站在旅馆阳台上的他们，望着这夜景，有了一次简单的对话，可里面的含义却很深。

“老三，你觉不觉得，我们的历史在重复啊？”阿兵点上烟，望着这点点灯火，充满了人情味的夜景，莫名其妙地说了那么一句。

“嗯？”李老三半眯起了眼睛，嗯了一声。他其实明白阿兵想说什么，但他更愿意阿兵自己说出来。

“还记得崔大头吗？那一次，我们也是从他的儿子下手，这次，事情又是这样。”

李老三深吸了一口烟，像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才说道：“就像工人上班，每天要做很多重复的事。那么，我们也一样，没有什么好惊奇的，有些路，一旦踏上去了，就注定有些事，我们不得不做，哪怕它重复得让人恶心。”

阿兵抽着烟，苦笑了一声，说道：“我们？上班？没有可比性，但又只能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李老三这时却念出了一句不知道从哪儿背来的诗，或许也不是诗的话：“如果命运没有给你选择，我们就随生活逐流吧，因为，它总会给你一个终点。”

这句说完以后，阿兵和李老三都沉默了，还需要表达什么？不需要了。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夜景，然后一言不发地抽了几支烟，就回房间了。

第二天一大早，长森就带着他的两个小兄弟出去了，李老三只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他知道长森他们出去了，但是既然这事情交给他们了，就应该放手让他们去做，所以，他并没有过多地交代什么。他感觉阿兵也醒了，但是，同样的，阿兵也没说什么，也只是闷头继续睡。

到了街上，因为天还没亮多久，所以，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店子也只是稀稀拉拉地开了那么几家。

可长森一到街上，就兴冲冲地找起了卖早饭的。

被他拉着东绕西绕转昏了头的小费翔和小虎忍不住抱怨，问道：“老大，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废话，肯定是吃东西！”长森可是把阿兵的饱饭理论记得清清楚楚。

就这样，三人走了一大截路，总算找到了吃早饭的地儿，把肚子问题给解决了。然后三人也不废话，按照昨晚商定的，就直接奔去了幼儿园门口，找了个比较不显眼的地方，蹲下了。

上午八点半一过，就陆续地有家长把孩子往幼儿园里送了。快接近九点的时候，他们的目标也出现了，刘伟的媳妇儿也带着他们的儿子来上幼儿园了。

这就意味着，他们这次的行动不会落空。

又等一个多小时，长森看了看表，十点过了，差不多行了，就对小费翔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行动。这小子长得老实，派他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实话，小费翔是有些紧张的，毕竟骗人这事他还不太会。进门是有门卫的，小费翔凭着这老实的长相，加上报出了刘伟和刘伟儿子的名字，倒也比较顺利。

在这期间，小费翔也顺便打听到了刘伟儿子所读的班级，然后就直接找到了他的班主任。

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通信不是很方便，再说，刘伟就一卖猪肉的，又有谁会打他儿子的主意啊？再加上，小费翔长得又老实。所以，小费翔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辞，说什么自己是刘伟的侄儿啊，刘伟的妈妈从老家来了啊，想现在就看看孙子什么的，所以要接走刘伟的儿子。这老师也没怀疑他，放心地就把刘伟的儿子交给他了。

而刘伟的儿子才三岁多一些，小孩子能懂什么啊！见有人能提前接自己出去玩，早就已经高兴了。再说，小费翔说是他表哥，那就是吧，虽然这个表哥他没见过。

这次的事还算顺利，这算是长森这几个小子用了心。当二十多分钟以后，长森看见小费翔牵着刘伟的儿子出了幼儿园，他心里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