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的尸体呈一个扭曲的“大”字横在街头,白色的衬衣、白色的裤子上全是一片一片的血迹。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刚才的紧张和大量的运动一旦放松下来,让长森他们几个都感到了深深的疲累,不自觉地都大喘息起来。除了小费翔,他现在傻愣愣地拿着还在滴血的刀,正看着赵海的尸体。

“我日,你不要看他的眼睛。”虎子一把扯过小费翔,并顺势遮住了他的眼睛。听老一辈的人说,死了的人,尤其不能看他临死时的眼神,那将是一辈子的梦魇。

可是已经晚了,小费翔此时已经颤抖起来,身上湿辘辘的,也分不清是他的汗水还是雨水。

赵海死在街头的表情很恐怖,面部扭曲、眼睛鼓涨,那眼神说不清是什么,可是看了让人害怕。

“快走!”长森咳了口血出来,喊道。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虎子一把拉着小费翔,另一个“小太子”则背起长森,几个人快速地朝着巷子跑去。只要跑过那个巷子不远,就有车接他们,那是卫国叔去借的车。

慢慢围过来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长森他们几个就已经跑远了。

这时,已经有人认出了躺在地上的正是赵海,忍不住惊呼起来:“那不是海哥吗?怎么被几个孩子给做了?”还有人嚷嚷着:“快报警吧!”

吴胖子坐在车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从他们看见赵海出门,到现在,长森他们出去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吴胖子想到这儿,烦躁地又抽了一大口烟,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既希望长森他们顺利地做了赵海,又希望他们不要做掉赵海。

这心思是复杂的,而吴胖子不想去弄个究竟,就如卫国说的,有些事他们已经不能回头,既然不能回头,那么就要符合这条路上的规矩。

这烟刚抽到一半,吴胖子就看见远远地几个身影跑来了,仔细一看,不就是长森他们吗?

他的车停在僻静的地方,倒也不担心有人看见。吴胖子把烟一扔,立刻下了车。因为他已经看见长森是被背着回来的。

“这怎么回事?”吴胖子从人背上把长森接过来,一看,这孩子一背的血,眼神都已经有些涣散,还在不停地咳血。

“胖叔,我们怕……”那孩子并没回答吴胖子的问题,而是嘀咕了一句完全不着边际的话。

吴胖子看着这孩子的表情,忍不住眼眶一热,这几个跟着长森的孩子,哪个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热血张扬的啊?现在竟然怕得一张脸都苍白起来了。

“先上车!”不再多问,吴胖子抱着长森先上了车,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上来了。

这辆有些破旧的北京吉普顿时挤满了人,没办法,长森受了伤,后排座全让给他了。因为伤是在背后,吴胖子不敢让长森正面躺着,只能让他趴着。

“小子,撑住啊,这次你最牛了!”看着长森虚弱的样子,吴胖子有些茫然无措地给他打着气。

长森却一把逮住了吴胖子的衣袖,声音有些飘忽地问道:“胖叔,我会不会死啊?”吴胖子一听,刚才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只能安慰着说道:“不会的,没事!”然后快速地下来,进了驾驶座,开车走了。

只是一路上他都没注意到,小费翔的神色是最不对的一个。其实,也不能怪吴胖子,他此刻也心乱如麻。

市里,一处有些破旧的小二楼里,陈卫国和李老三正对坐着抽烟,两人都无话。而周大汉来回地踱着步子,显然很烦躁。阿兵看似一脸平静地望着窗外,可他抓着窗弦的手,指关节都已经泛白,显出他心情的不平静。

“回来了!”这么呆呆地望着窗外十几分钟后,阿兵尽量平静地说出了这一句。可声音的颤抖已经出卖了他。

周大汉一听见这话,立刻就冲到了窗前。陈卫国一听,身子一震,马上站了起来,却又坐了下去。

只有李老三看似一脸平静,也没什么动作,只是那截被他捏成两半的烟,证明着他是多么地不平静,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

这房子,是陈卫国特别租的,就为了这次的刺杀。

车停了,接着是踢踢踏踏的上楼声。周大汉冲过去把门一打开,接着先出现的就是吴胖子,他背上背着长森。接着,另外几个孩子也跟了进来。

长森此时已经昏迷了。吴胖子把长森放在**后,有点茫然地问了陈卫国一句:“咋办,卫国?长森不去医院会死的!”陈卫国有些烦躁地点了一支烟,也有些迷茫,他们原本商量的是,无论刺杀成不成功,都安排几个孩子马上跑路,等风声平静些再说别的。现在长森这个样子,怎么跑?

“卫国叔,是我,是我杀了赵海,我亲手杀的,我亲手杀的……”一直沉默不语的小费翔忽然嚷嚷起来,把一屋子的人都吓到了。

吴胖子赶紧捂住了小费翔的嘴,他虽然也不知道咋回事,在车上的时候太慌,没来得及问,可他明白这可不能乱嚷嚷。

陈卫国皱紧了眉头,问了句:“咋回事?”谁都可以慌,但他陈卫国不能。一瞬间,陈卫国就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只有问清楚了怎么回事,才能决定该怎么办。

小费翔那神智不清的样子,显然是不能问出个什么来了,陈卫国把疑惑的目光转向了虎子。

“是,是小费翔捅了赵海心口几刀,把他弄死的。我们在大街上杀了他……”虎子断断续续地说了这几句就说不下去了。

大街上!陈卫国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阵跳动,这下麻烦了。

“到底咋整啊,卫国?”周大汉此刻再也坐不住了,禁不住问起卫国来。

陈卫国低头揉了揉发疼的眉心,说道:“现在无论黑道、白道暂时都不会找来,先弄长森的事吧。老三,你跑一趟,去把胡医生接来(以前为老三缝伤口的那个医生,后面出场过几次),让他先处理一下长森的伤口再说。”李老三应了一声,从吴胖子那里接过车钥匙就走了。胡医生那边和他们熟,手下的兄弟有个什么伤之类的,一般都找他处理。这人颇有江湖道义的味道,重要的是嘴巴也紧。

老三走后,陈卫国吩咐了一声,帮长森洗下伤口,包扎一下,便下了楼。

上次去黑老大那里,黑老大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是家里的。黑老大在那时候,绝对算有钱的主儿了,竟然在家里也有电话,陈卫国现在就是要联系一下黑老大。

“喂,黑老大吗?”那时的公用电话不好找,陈卫国奔了好几条街,有些气喘。

“卫国啊,啥事啊?看你累的。”正是黑老大接的电话。

“黑老大,长话短说,你那边有没有熟悉点儿的医院,我这边有个重要的兄弟受伤了,有点烫手,不敢往这边的医院送!”黑老大沉吟了一阵,问道:“是不是枪伤?”“不是!”“那好办,送这边来吧,我在××地儿等你,只要不是枪伤,烫手也没啥问题!”其实黑老大已经隐约猜到陈卫国的行动了,他没问太多。

“嗯,那谢谢了,黑老大。”“没事,还有啥事吗?”黑老大本想挂电话的,但陈卫国迟迟没挂,他又问了句。

犹豫了一下,陈卫国还是问了一个问题:“黑老大,我的兄弟当街把赵海做了,你看这事……”黑老大再次沉吟了一下,很直接地说了一句:“如果有靠得住的兄弟,找个出来认罪吧!”接着,黑老大挂断了电话。陈卫国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回了屋,吴胖子赶快迎上去,问道:“卫国,你干啥去了,刚才长森又咳了两口血。”“我联系了下黑老大,把长森送那边的医院去。”陈卫国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现在有更头疼的问题等他处理。

想了想,陈卫国从烟盒里摸了一支烟出来,递给小费翔。

小费翔在其他几人的劝说下,已经平静多了,看着卫国递过来的烟,摇头没接,说道:“卫国叔,我不抽烟的。”看着小费翔到现在还苍白的脸色,头发还湿辘辘地贴在脑门的样子,陈卫国心里一阵不忍,叹息了一声,把烟又放回了烟盒。

“跟叔叔说下,为啥不和大家一起乱刀捅死他,要自己把他杀了?”陈卫国吐了口烟问道。

其实,在之前,陈卫国和李老三就告诉过他们,上去乱刀弄死赵海就行了,不要谁特别突出地弄个致命伤。

所谓“法不责众”,如果刀刀都不是致命伤,那能怪谁?就算最坏的情况,他们被逮了,也有话说。

陈卫国的问题刚落音,小费翔就开始发抖,很怕的样子,两手不停地扶着眼镜。

“别怕,跟叔叔说吧!”陈卫国看得一阵心酸,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温和地劝着。

小费翔望了一眼在**不知生死的长森,忽然就哭了,哭得莫名其妙。周大汉想要劝劝,却被陈卫国用眼神制止了。他知道小费翔需要发泄一下。

嚎了几声之后,小费翔忽然就把身子缩了起来,感觉就像要把整个身体缩在椅子里一样,两眼一边掉泪,一边发出那种类似神经质一样的光芒,然后嘴上喃喃地说道:“他要掐死长森,要掐死长森,我没办法,没办法……掰开他……掰开他……”阿兵再也听不下去,一下按住小费翔,递了杯水给他,让他别说了。

这场景看得大家都是一阵心疼,这孩子从小没爹妈,家里就一个老奶奶,受的罪不少,但人却老实,跟了长森他们几个那么久,骨子里还是不跋扈。

平时大家都挺疼他的,怎么想到他竟搞成这样。

说实话,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孩子太喜欢长森,在心里就把长森当成亲人一样地依靠了,所以,长森有事,他就愿意卖命。

陈卫国站起来,心里一阵烦乱。

黑老大的话,小费翔的样子,在他脑海里交战着,一时间,他也做不出个决定。

陈卫国只好又点上了一支烟,然后吩咐了周大汉一句:“让他们去洗个澡,休息一下,一切等老三把医生带回来再说。”周大汉依言照做了。

十来分钟以后,李老三把医生带回来了。上楼之后,胡医生打开随身带的箱子,二话不说地开始检查起长森的伤口来。

而陈卫国则拉了几兄弟出去了。

“外面情况怎么样?”陈卫国直接就问了李老三,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他没敢打听。再说这边离出事那边远,而李老三回去叫医生的话,一定会路过那边的。

“我不知道,到那地儿的时候,看了下,没啥人了,但估计警察已经知道了。”李老三说道。“嗯。”陈卫国点了点头,没再问,现在纷乱的事情,让他一下也理不清思绪了。

在外面站了七八分钟,刚抽完一支烟,胡医生出来了。

吴胖子赶紧问道:“怎么样,医生?”胡医生皱眉说道:“其他刀口都不碍事,就是有一刀扎在了肺上,他吐血就是因为这个。”“那会不会死啊?”斗子也问道,刚才老三回去找医生的时候,他一定要跟上来看看,本来卫国是让他守着屋子的。

“现在不会,拖两天就会。我一个人没啥办法,只能简单地处理下。你们最好把他送医院,幸好刀口不是很深。”胡医生冷静地说道。

陈卫国点了点头,毕竟为了这个,之前他就联系了黑老大。

麻烦的是,剩下的事该要怎么处理?

Y市一家小医院里,长森正在**酣睡着,旁边坐着的正是李老三。

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滴着,这间只有长森一个病人的病房显得分外安静,而李老三也很安静,习惯性地捧着一本书在看着。

可是表面平静的李老三,内心却并不平静。长森住院已经三天了,其他兄弟在第一天就回去了,中间卫国匆匆来过一次,说现在风声很紧,当街杀人事太大了,警察追得很紧,长森这边就只有麻烦老三照顾着了。

李老三问过陈卫国该怎么办,可卫国却只是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而且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老六已经在道上放出话来,要让陈卫国他们不得好死。

这局面有些内忧外困,至少他李老三想不出什么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