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卫国叫上李老三就迎了出去。马愣子的婆娘也听见这声喊了,出来看了一下,但一想到这是在村里,他们又只是两个人,应该不会怎么样,就又进屋了。还有一个原因,她自己也不太清楚,那就是打心眼里觉得陈卫国不是什么坏人。

走到离马愣子家二十米远的地方,两方相遇了,陈卫国任何一句废话也没对马愣子说,直接就冒了句:“去跟你婆娘说,晚上和我们吃饭,叫她别担心,吃完饭就回!”这话陈卫国也没用威胁的语气,说得挺平心静气的,他觉得没必要。

可马愣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有点怕。不仅是因为陈卫国,还因为旁边的李老三,那张扑克似的脸,没啥表情,就那冷冰冰的样子,也挺瘆人。明明挺斯文的一个人嘛,马愣子有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怕他?难道因为上次他来问自己的事儿?但是,他没打自己啊!

在这样有点战战兢兢的想法下,马愣子依言去给他婆娘说了。他婆娘当然有点不放心。马愣子望了望等在门口的陈卫国他们,一咬牙,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婆娘伙,就别瞎操心了!就吃个饭,你在那里乱啥乱!”马愣子婆娘被马愣子那么一吼,心里也有点来气,自己这不是关心他来着吗?竟然还被吼,就转身进屋了。但她男人既然这样说了,多多少少她还是有些放心了。

出了门,陈卫国就搭上了马愣子的肩膀。这让马愣子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多少有些惊慌,就惶恐地问道:“我说卫国兄弟,我们这是去哪儿啊?”“去吃饭啊!”陈卫国有些无所谓,也有些好笑地回答道。旁边的李老三倒是一声冷笑,把马愣子直接吓得不敢说话了。

但陈卫国的确也没骗马愣子,还真就直接让马愣子带路,到了村上一家还算像样的饭馆里。

进了饭馆,三个人坐好之后,就把酒菜点上了。等上菜的时候,陈卫国给马愣子扔了支烟,并要帮他点上。马愣子不知道陈卫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有点犹疑不定地接过点上了。

等酒菜都上好了之后,陈卫国给马愣子倒了一杯酒,说道:“我不知道哥子你这么怕啥?如果没啥事儿的话,你就不能认为我是来找你叙旧的吗?”然后陈卫国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一仰头喝下去了之后,杯子一放,又说出了一句话:“关键是你别怕嘛!”

别怕?马愣子一听这话,怕得都想哭了。他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这个两年多以前见着的年轻人,在两年多以后,就感觉变了,变得……怎么说呢?变得有时候,他不发火,你也感觉不能不怕了!

陈卫国说完这句话后,再不多说什么,而是一直招呼着马愣子喝酒、吃菜。其间,他也和李老三聊天,聊的却是些完全跟三头儿无关的话,比如,这两年来老三他们在外面的生活啊,他在监狱里面又经历些什么。

酒至半酣,菜也吃得差不多了,陈卫国忽然叫服务员又上了两瓶酒。这次他没要什么好酒,再说这村野小店最好的酒不过就是老窖头曲。

这次,陈卫国要的是度数极高的古蔺头曲。酒上来之后,陈卫国把盖子一拧开,又叫服务员拿来了三个大碗,哗哗地在三个碗里倒上酒,一瓶酒就这样见了底。

马愣子本来这顿饭就吃得有些战战兢兢,酒也没怎么喝,忽然见陈卫国这样,心里暗叹了一声,该来的总是要来,今天根本就没可能避得过。

倒好酒后,陈卫国指着装满酒的三个碗说道:“愣子,这三碗酒,等下我们三个就干了。只有陪朋友我才会这样喝。你说吧,这碗酒你是喝还是不喝?”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马愣子能说什么?他也不是什么酒量不好的人,咬了咬牙,端起那碗酒,喊了声干,就先干了。不管陈卫国要做什么吧,那句朋友算是给足了他马愣子面子,他哪有不喝的道理?

“好!”陈卫国喊了一声之后,拿起自己的碗和李老三那碗来,他们两个也一起干了。

三个人的酒量都不差,但是忽然灌下这三两左右一碗的酒,还是顿了好久,吃了好几口菜,又喝了好几口汤,才缓过这酒劲。

“愣子,男人不能没个朋友,所以,朋友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很重要的,那你认为在男人心里比朋友更重要的是什么?”酒劲缓过以后,陈卫国忽然问道。

马愣子被这没头没脑的话搞得一愣,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确定地说道:“家人?”陈卫国笑了笑,说道:“在我心里,亲人,或者以后的家庭也许都比朋友重要,但,还有一样,和他们一样重要,可以说,在有些时候,比他们还重要……”说完,陈卫国望了一眼李老三。这一眼李老三当然懂其中的含义,心头一暖和,饶是他这样冷漠的人,也不禁动情地说了一句:“那就是兄弟!”

马愣子听了这话一呆,从和陈卫国第一次接触到现在,虽然和这伙人没经常联系,但其间走动也是不少的,包括卫国入狱的时候。所以,他知道陈卫国和李老三这话没半点日白(这词有点吹牛的意思在里面)的成分在里面。白老幺那一群兄弟之间极讲义气的事儿,是道上很多人都知道的。

“马愣子,今天你就跟我说句实话,你和那三头儿算不算兄弟?”陈卫国接着说道。

想了半天,马愣子在今天第一次很男人、很肯定地开口了:“算!虽然没你们几个那么好!”听完,陈卫国也不说话,拿起另外一瓶酒,打开,然后给三个杯子分别满上了,这回没整那恐怖的大碗。然后他把酒瓶重重地一放,说道:“我也说算,怎么不算!马愣子,我们三个再把这杯酒干了,当是为兄弟这个词干的,接下来,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来了,马愣子拿着酒杯的手轻微地颤了一下,但还是把这杯酒喝了。喝完之后,陈卫国没急着说什么,而是拿过了李老三的包,啪的一声,把一把土枪拍桌子上了。就算是乡野村店,还是有两个简单的小包间的,陈卫国他们就坐了其中一个。所以,这枪摆出来,陈卫国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马愣子一看这阵势,吓得手上拿的筷子也掉地上去了。慌慌忙忙地捡起来之后,他有点紧张地看着陈卫国。说真的,他越来越觉得看不透陈卫国了,前一分钟还好好的,怎么……

“刚才我说了,在我心里兄弟是最重要的。所以,马愣子,我也承认了,你和三头儿也算兄弟,否则,你怎么会打死也不愿意说一点儿关于三头儿的消息呢?”“卫国,我真不知道啊!”听闻陈卫国那么说,马愣子立刻争辩道。这种时候,还是咬紧牙关不松开的好!他干了“穿山甲”这些年,别的没有,胆子还是练出来了一些,他不相信陈卫国真的敢开枪。

“呵,不知道?”李老三的眼睛眯了起来。

陈卫国半低着个脑袋,摇摇手,阻止了老三说下去,也不跟马愣子争,只是接着说道:“马愣子,要是换你兄弟,废了一条腿,挨了一枪,断了两根肋骨,然后再摔得内脏破裂,差点就没命了,你会怎么样,嗯?”马愣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从嘴里发出些含糊的音节应着。

猛地一拍桌子,陈卫国忽然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马愣子,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不要告诉我,你就对着你兄弟哭一场就算完事儿。就算你是如此,我也不会!我兄弟受了什么,我要加倍地还!”“可我……”陈卫国这样子有点吓到马愣子了,但是他还是想帮三头儿再顶一顶,刚才这陈卫国不是说了吗,他要加倍地还,那这样的还法,三头儿还能有命在?

“呵呵!”陈卫国冷笑了两声,打断了马愣子的话,继续说道,“我刚才叫你一声朋友,你知道这什么意思?那就是,我今天绝不会动你一根汗毛,但也只是今天,绝对没有下次!马愣子,既然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家谁也别蒙谁,你会不知道些啥?问你自己吧,你自己信不信?”马愣子不说话了,他知道硬咬着不知道是行不通了,但是他还是不能说啊,所以,只好选择沉默。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要么你来找我说清楚,要么我来找你,找你干什么,你心里有数。当然还有一个选择,不要说我陈卫国不给你机会,你也可以跑路,带着你的婆娘,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回来!”陈卫国这是裸的威胁了,其中,还提到了马愣子的婆娘,意思就是你别指望我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你……”马愣子听闻陈卫国的意思,那就是连女人也不放过了,他忽然有点愤怒。

“我什么我?我敢杀人,你信不信?”没等陈卫国说话,李老三忽然说了一句,冰冷的目光一直在马愣子的脸上打转。马愣子忽然就从心里相信,这个斯文的年轻人绝对敢的。

“换我是你,情愿被枪打死,也不想老三的刀碰在自己身上。”看着桌上的枪,陈卫国忽然又说了一句。有时来硬的不行,就攻心为上,所以,一次又一次地,他狠狠地打击着马愣子的心里底线。

三头儿在马愣子心里能有多重要,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绝对没有在他自己心里,他的几个兄弟来得重要。

不管马愣子那已经快要崩溃的样子,李老三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三头儿他把我们卖了,换了些什么不要紧,怕就是哪天把你也卖了!”这句话说得马愣子全身一震。陈卫国知道效果差不多了,就把桌上的枪收了,叫了声结账。把账结了后,他就招呼李老三走了。

临走之前,他撂下了一句话给马愣子:“三天,就三天,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