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口烟,陈卫国说道:“估计是墓穴里气闷,待着有些心慌吧。”说实在的,那感觉比较抓不准,陈卫国自己都不知道为了啥。

“哦!”张猴儿也点上一支烟,挨陈卫国躺下了。他没再多问。

天上有些星星,山林的夜,除了这些男人偶尔的交谈和粗重的呼吸外,显得格外安静。

陈卫国皱眉想着,但愿这真的是自己的错觉。

一个多小时以后,马愣子赶到陈卫国身边,轻声说了句:“差不多了。”“嗯,那就下去吧!”这一次下去的只有陈卫国他们几个人,外加马愣子。其他的人,按陈卫国的意思都留在了上面。

打亮了手电筒,照着放棺材的墓穴,陈卫国发现里面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富丽堂皇,反而有些简单得可怕,正中的位置,放着一具很大的棺材。

马愣子说了,那是石棺,里面套着的才是木棺。石棺后面的墙上,有些雕刻,具体雕的什么,在手电昏暗的灯光下也看不清楚,陈卫国也懒得去欣赏。

“先把石棺掀开吧!”马愣子说道。

“嗯。”陈卫国点头应道。

几分钟后,随着轰隆的一声巨响,石棺的盖子终于被掀开了。看着里面的木棺,陈卫国的心里没由来地有一丝紧张,以后能不能大展鸿图就看这回了啊,希望墓穴的主人不会让自己失望。

周大汉被送进了最好的医院。当主治医生看到他的身体时,都不免有些惊心动魄,身上不下十处的刀伤,左臂上尽是铁砂打出的眼子,手指竟然也断了两根。

“抢救!”主治医生二话不说地穿起白大褂,让护士把人推进了手术室。

长森在手术室外面焦急地等待着,他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感觉失去了“主心骨”,几个叔叔不在,连自己的二哥也不在。周叔这样了,三叔又不知道去向。就算他想叫百十来个人去救三叔,可这又从哪儿救啊?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过,长森蹲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抱着脑袋,不吃也不喝,他只是希望周叔千万别出啥事儿。

有个小弟看见长森的眼神都有些木然了,不禁走上前去说道:“森哥,不如你回去休息下吧,这儿有我们呢,万一,家里那边再出啥事儿,没个人……”长森摇摇头,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他一定得听见周叔没事的消息。

手术一直从下午两点持续到晚上八点半,刀伤、枪伤都还好说,主要是那两根指头。

医生出来后,长森立刻迎了上去。那主治医生的眼神多少有些轻蔑,从进去那个人的伤来看,这些就是社会上的杂皮,那伤显然是打架打的。不过轻蔑归轻蔑,情况还是要说的:“没生命危险了,手指也接上了,至于能恢复到啥程度,我不敢打包票。”长森根本不想理会医生是个啥态度,听见周叔没生命危险了,他就松了口气,整个人差点软倒在墙边。

他第一次体会到压力叫什么东西,平时他就是在几个叔叔的保护下只管嚣张跋扈,这下他总算有些体会了。

“我要去看看周叔!”长森强打精神,现在,他想看看周大汉。

“为了防止伤口感染,还在观察病房,你们如果没啥事儿,看几分钟就出来吧。”医生冷冷地说了一句,转身走了。

病房里,周大汉由于麻药的药力还没过去,整个人都在昏睡着。长森看着周大汉苍白的脸,心里又急又气,他恨不得杀了老六,像杀了赵海那样!可是,他却又茫然地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一滴泪落在了周大汉的脸上,长森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那么没用。三叔和周叔是为了保护自己啊。

“森哥,你先回去吧,我们留两兄弟在外面守着周哥,家里那边也要有个人照应啊。”那小弟又在好心地提醒着,他年纪稍长,没长森那么惊慌无措。

长森不动。

“森哥啊,万一卫国老大今天回来,总要知道发生啥事儿了吧?”小弟再次提醒道。听到卫国叔的名字,长森才恍然回过神来,把眼泪一擦,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们照顾好周叔。”

长森到了熟悉的小院,已经是晚上九点过了。看着熟悉的院子,此刻却有些冷清。以前叔叔们总有人在,现在却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长森不想再看,他跑到大门外,蹲在门角,刚点上一支烟,眼泪就掉下来了。

“卫国叔,你快回来吧!”他在心里念叨着。

“你是不是长森?”这时,有个有些害羞却又温和的声音传进了长森的耳朵。

长森抬起头,先是闻到了一阵淡香,然后看到了一张很是清秀漂亮的脸。是她?

“哦,真的是你啊,我是来还钱的。”女孩子确认了是长森,有些高兴地开口说道。

“还钱?”长森有些不解,还啥钱?

“是这样的,今天下午你跑很快,我就没来得及把钱给你,正好我和我同学打听了你住哪儿,但你哥说你不在,一般……”“行了,那还给我吧!”长森不耐烦地打断道,他现在心烦意乱得很。

阳阳被长森的语气弄得呆了一下,心里莫名地有了一丝怒气,但她却不好说啥,毕竟别人说的也在理,又没骂她。呆了一下,阳阳还是把那叠已经清理得整整齐齐的钱还给长森了。长森抬起头来,接过,看也不看地就揣兜里了。

昏暗的路灯下,阳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看见这个男孩子眼角好像有眼泪,他在哭吗?

女人的心思总是海底针,刚才对长森还有一丝火气的阳阳,瞬间又觉得很同情这个男孩子了。在她心里,男孩子是不会轻易哭的,除非遇见什么真的很伤心的事儿了。

她不自觉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啥事儿难过啊?”长森一愣,心里没由来地一阵烦躁,胡乱地擦了下脸,转身就进屋了。

阳阳看着砰一声关掉的大门,再次一愣,抬了抬手,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咬了咬下唇,啥也没说地走了。

这个男孩子是不是讨厌自己?这想法让一向对什么事都很淡然的阳阳也有了一点难过,想着和这男孩子的两次见面都很奇怪,一次是他急匆匆地往前跑,一次是他蹲在墙角哭,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阳阳第一次对一个男孩子有了些好奇,他,他叫什么名字?对了,小敏(黄瓜班长)说过,他叫长森,唔,长森。

进了院子,长森没由来地更加烦躁,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兜,摸到了那叠折得整整齐齐的钱,心跳快了几分。

第二天一大早,是个有阳光的好日子,陈卫国很困难地睁开了双眼,伸了个懒腰。昨天倒腾那大墓,回来之后都大半夜了,大家都没睡几个小时,所以,陈卫国起得才那么困难。

望了望放墙角那个大包,陈卫国心里有些高兴和安慰,那是昨天棺材里倒腾出来的东西,想昨天刚看见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心跳得厉害。不说多了,就一件能走广州那边出的话,都够他们用很长时间、做很多事了。

爬下床来,陈卫国的心情也大好,点上一支烟,他走到和自己同屋的吴胖子和老鼠面前,用手拍了拍他们的脸,喊道:“起来了,起来了,睡得跟猪似的。”吴胖子很艰难地睁了下眼睛,瞄了一眼自己的上海牌手表,然后哀号道:“卫国,你还让不让人活啊,才七点过,你折腾啥呢?”然后,转个身又睡了。老鼠更直接,眼睛都不带睁的,直接就比了比中指,然后继续睡。

陈卫国一乐,扯了张湿毛巾,直接就塞老鼠怀里了,“妈的,给老子比中指,看我冷不死你!”秋天的早晨还是有些凉的,老鼠被冷得一激灵,一下就坐起来了。眼睛也睁开了,迷糊中,他一转头就看见陈卫国一脸坏笑地望着自己。

“搞啥呢?卫国,大早上的,你不睡我还要睡,昨天可是倒腾了半夜!”“睡屁,起来,我们回去了,回去再睡。”陈卫国扯住老鼠,不让他再睡下去。

“哎呀,又没啥事儿,睡会儿再坐车回去吧!”老鼠挺不愿意。

“别闹了,先回去,我心里不知道咋的就是想回去,把胖子也给弄起来。”陈卫国说的是实话,他心里就是很想回去,也说不出个为啥,陈卫国自己想的原因就是,可能有一堆好东西在手里,没安全感吧。他没想过自己昨天就开始的莫名烦躁是为了啥。

老鼠也不是个不分轻重的主儿,他看见陈卫国一脸认真地说想回去,也没闹了,老老实实地和卫国一起把吴胖子也叫了起来,开始穿衣洗漱起来。

老鼠也认为,那么多好东西在手,是要快点回去藏好才有安全感。几个人弄完,又去其他房间,把阿兵、猴儿、马愣子还有其他兄弟叫醒了。

随便吃了点早饭,一伙人就坐车往家赶了。

一路上,陈卫国的心情都有些不安,可他烦躁地尽量告诉自己,这是这些日子给磨的,其实没啥事儿,能有啥事呢?老三、大汉和长森他们,哪个不能随便就叫个百八十个兄弟的?在汽车飞快的前进中,陈卫国就这样一直安慰着自己。

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两三点了,下车,一行人背着包,都在往家走,这次收获那么大,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丝兴奋。

到了屋,陈卫国打开门,兴奋地喊道:“老三、大汉、长森,你们几个家伙出来,这次有好东西看了!”这一声喊下来之后,院子里没啥动静。陈卫国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头,大踏步地走进了院子。就在这时,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是长森,他站在屋门口,正望着陈卫国,嘴唇有些发抖。

“臭小子,还知道出来迎接你叔啊?”陈卫国呵呵一笑,把包一放,刚想问老三和大汉这俩小子是不是去泡茶馆了。却不想长森一下子扑过来,拉着陈卫国就蹲下了。陈卫国觉得奇怪,赶忙扶起长森,却发现这小子在哭。

“咋了?”陈卫国心里的预感开始不好了。

“卫国叔,你总算回来了……”长森哽咽地说着。

陈卫国也不着急,摸了摸长森的脑袋,他知道这孩子肯定是有啥事儿急坏了。而这时,其他的兄弟也进了院子,都看见了这一幕。

长森吸了两口气,说道:“周叔在医院,指头没……没了……三叔,三叔被逮走了……”轰的一下,陈卫国觉得自己的脑子像炸开了一样,硬生生地迷糊了两秒。

过好半天,他才想起摸出烟来,有些颤抖地给自己点上了。吸了一口,陈卫国说道:“长森,不要哭,一个大男人哭啥,赶紧地,跟叔说下,是咋回事儿?”长森把眼泪擦了,开始跟陈卫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老六!”陈卫国拧断了自己手上的烟。半晌,他才说道:“猴儿,清点下屋里还有多少钱,马上!然后,我们去看下大汉,今天下午,老子就去会会那个老六!”

李老三的日子很难过,尽管他这样的日子才过了两天。“卫国快回来了吧?”被绑在凳子上的李老三,心里就只有这个希望了。

“吃饭了,别TM在这儿装死!”一个看守李老三的人端着个盘子进来了,盘子里就两个馒头,一点咸菜,还有一个装着自来水的碗。

李老三有气无力地望了他一眼,想努力地打起点儿精神来。他全身都在疼,有些刀伤流的都是黄水了,刀口裂着,没一丝要愈合的痕迹。而且他身子里面也在疼,上午挨的那顿揍,让他咳了好几口血出来。老六跟谁学的那么阴狠的方式?给老子弄出传说中的内伤了吧?李老三努力地把事情想轻松一点儿,现在不自己苦中作乐一下,恐怕自己早垮了。

那小弟很不耐烦地给李老三解开了绑得很紧的绳子,让他吃饭。李老三活动了一下被绑得青紫的手腕,拿起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其实,他现在拿着馒头,连吞咽都有那么一丝费力。可是,干嘛不吃?吃点儿总有体力,挨揍的时候自己才挨得住。

不能死了啊,要报仇!一边吃着,李老三心里一边喊着,卫国,你TM倒是快点回来啊,你兄弟快挂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