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门口,陈卫国正抽着烟,只有这样,他的心情才能平静一些。

大汉跟他说了两句话就疲累得很,然后医生就来撵人了,说是别影响病人休息。就这样,一行人便出来了,大家都很沉默,心里说不上啥滋味。

“卫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叫他们趁现在去挑老六的场子,就不会……”老鼠脸色很难看,不过错了就要认,这是必须的。

陈卫国烦躁地摇了摇手,说道:“回去再说吧,等下我还要去会会老六。”吴胖子不安道:“卫国,你就一个人去?要不要我们带些兄弟,干他妈的?”陈卫国摇了摇头,有些沉闷地扔了烟,率先走出了大门。他心里难受,被人堵在家门口,这样的事是第二次发生了,且不说老鼠有没有决策失误,就自己来说,是不是也有错?毕竟,兄弟们怎样做,不就是自己一句话吗?还不够成熟,陈卫国忽然想起有一次和黑老大通电话时,他对自己的一句评价。

到了屋,张猴儿在,因为卫国叫他留下来清点一下钱有多少。

沉着脸,陈卫国坐在院子里,皱个眉头,也不知道在想啥。气氛有些沉闷,兄弟都想说下话可卫国没开口,他们也不知道说啥。大汉的样子,的确惨了点儿,可以说,这算是被人收拾了个实在。

不一会儿,张猴儿出来了,手上拿了个纸包。“卫国,加上老三他们从赌场讹来的钱,我们一共有三万四的现金。”陈卫国摸了摸自己皱得发痛的眉头,半晌才说道:“拿两万五出来给我,其他留下吧。”“卫国,你真的要一个人去?”老鼠小心地问道,这次的事儿是他犯了错,连带着说话也小心了起来。

“是,就我一个人去。”刚才在医院里,大汉给他说了具体的地址,那是一家茶馆,看样子应该是老六的产业,一个人单刀赴会是危险了点儿。

“卫国,你TM怎么就想着一个人去,刚才我就说了,带些兄弟,干他娘的……”吴胖子愤怒地吼道。卫国叫拿两万五,看样子是要给钱的,妈的,他们搞了自己的兄弟,到头来,还要给他们钱?

“卫国不一个人去,你以为救得回老三?”阿兵皱着眉头吼了吴胖子一句。

“怎么就救不回?拼人多是不是?拼家伙是不是?我还不信,我们就怕了老六!”吴胖子坚持着。

“那老三在哪儿,你知道不?”张猴儿也接了一句,吴胖子不做声了,是啊,老六为什么就一定得把老三带身边?

“再说,老六既然敢叫卫国去,就不会没有准备,况且是在他的地盘。”老鼠也分析道。

陈卫国摆了摆手,揉了下自己的脸,说道:“去,肯定是要我一个人去,老六现在不敢动我,他没那精力和实力能保证灭了我们,他是求财,那我们就满足他吧!其实老鼠分析得没错,老六现在要应付很多事,我们是可以现在给他找点麻烦,可错在操之过急,让人逮了空子。也错在我轻敌,把自己这窝儿想得太安全,说白了,错得最多的是我……”“卫国……”老鼠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陈卫国打断了。

“等救回老三,我会亲自给他和大汉认错,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猴儿,把钱拿给我,我去了!对了,今天晚上,就你和阿兵去守夜吧……”陈卫国接过猴儿手里的纸包,数了两叠半出来(两万五),然后随便地揣在裤兜里,就走了。反正马上就是别人的钱了,用不着多郑重地装身上。

看着卫国出去的背影,阿兵担心地说道:“老六要的是四万啊,卫国没带够,没事儿吧?”猴儿接了句:“卫国一定有他的想法,没事儿,我很肯定,老六不敢动卫国,他一定得考虑动了之后,这事后的报复。”

“临江茶馆”,陈卫国看着这招牌,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无疑,这座靠江边的茶馆,就是老六说的地方了,肯定也是老六手下的地盘吧。

“总有一天,老子要带人把老六从这儿赶出去!”陈卫国收起脸上的冷笑,暗暗地想道。点了支烟,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这茶馆,一个当老大的气势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的。

果不其然,陈卫国一进茶馆,就被几个人盯上了,他们都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卫国。陈卫国怎么会不知道呢?可他并没有理会,反而打量起这茶馆布置来。的确是很不错的地方,小二层的楼房,地上是木板子,四周的窗户,古色古香的,现在全大开着,江风吹进来,让人很是惬意。这老六手下的地盘不错啊,陈卫国暗自思量着,然后选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了,这里正好可以看到江景。

“嘿,这位老师,你要喝啥茶?我们这儿有清茶、花茶、苦丁茶……”“花茶吧!”陈卫国没让这伙计继续介绍了,每次泡茶馆,他都点这花茶,不为别的,爱这股子茉莉花的淡香气。

伙计应了一声,立刻下去了,不一会儿,就端来个盖碗杯,给里面添了烧得滚烫的热水。立刻,一股带着茉莉花香的热气儿氤氲着散开了,陈卫国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您看您还要点儿啥?我们这儿还有花生啊、瓜子啊……”弄好茶,这伙计并没忙着走开。

陈卫国睁开眼睛,轻声说道:“来碟花生吧。还有,把你们老板叫来!”叫老板?伙计愣了一下,不过他没多问,叫就叫呗,说不定他们认识。

这时,陈卫国瞄了一眼一进来就看他的几个人,现在已经不见了,估计去通知老六了吧。

所谓事情有个光明正大,他叫茶老板过来,只是为了光明正大地通知老六一声,他明白,就算他今天不叫茶老板通知,老六也会来的,自己不能露了怯,当然要光明正大地通知一声了。

不一会儿,茶老板就来了,手上还端着一碟子花生米,他笑着给陈卫国放桌上了。

盯着窗外,陈卫国也不废话,直接就说了一句:“我是陈卫国,你通知老六一声吧,就说我来了,等着他呢。”说完,陈卫国抿了口茶,再不废话了。

而那老板哦了一声,就下去了。这用得着说吗?老六护着的茶馆,老板怎么会不认识老六?大家都不需要废话的。看那老板下去了,陈卫国冷笑了一声,剥了一颗花生,扔自己嘴里了。唔,这花生炒得不错,焦香满口。

十来分钟过后,老六来了,跟他一起来的竟然还有几个人。陈卫国不慌,还是吃着花生、品着茶,他知道今天老六不会拿他怎么样,钱嘛,呵,哥今天给你。

老六远远地就瞧见陈卫国了,他以为陈卫国多少会有那么一丝惊慌吧,却不想对方倒真像个惬意的泡茶馆的人。这倒让老六愣住了。不过一愣之后,老六脸上马上堆满了笑容,朝着陈卫国走了过去。

老六笑得如此灿烂,让陈卫国心里郁闷了下,他们不是不死不休的仇人吗?怎么倒弄得像兄弟一样?

下意识地,陈卫国也笑了,只是这笑让他觉得脸部肌肉有点僵硬,有点适应不来。

“我说卫国兄弟,我总算把你等到了!”老六热情无比,一上来就招呼着。

陈卫国站起来,也热情地回应道:“六哥,我这不是一回来就来找您了吗?”说实话,到现在陈卫国都没搞懂这一幕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才是对的,而老六也无意中给陈卫国上了生动的一课,该装B时就装B。

老六嘻嘻哈哈地笑着,又赶紧地握住了陈卫国的手,当然是用没伤的那只手,而陈卫国也反握了回去。两人都在暗中用劲,可脸上却笑得春花烂漫般可亲。僵持了一下,老六拉着陈卫国坐下了,同时,也招呼另外几个人坐下来了。陈卫国暗中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心想,老六TM的肯定也不好受。

“来,卫国兄弟,我给你介绍下这几位老大,他们可都是本市的老人了,今天就给你这后起之秀介绍介绍。”老六满脸堆笑地说着话,只是指着陈卫国的手有点微微的颤抖。陈卫国看得有些好笑,看来这老六的确是老了,跟自己比力气?

不过,听了老六的话之后,陈卫国又有些暗暗心惊,老六把本市的几个老大都叫来了?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吃惊归吃惊,可陈卫国却没在脸上表现出来,而是礼貌地朝着那几个人笑了笑,等着老六介绍。

“这位……”老六指着一位有四十来岁的人说道:“是本市资历,势力也最大的曾哥。”陈卫国听了之后,连忙礼貌地叫了声曾哥。这曾哥点点头,淡淡地应了,并没表现出什么情绪。而陈卫国却暗暗观察了一下,这个所谓势力最大的大哥,有些黑,有些瘦,貌不惊人,绝对的平常人。要说有点什么不同,就是他脚上竟然穿着一双黑面白底布鞋。现在都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了,还有那么怀旧的人哪?

“这位是坝上势力最大的龙哥,哈哈,不夸张地说一句,你要卖皮鞋找他吧,本市、外地很多皮鞋加工厂可仰仗着他哪,他可垄断了本市的软皮。”陈卫国的眉角不自觉地跳了一下,不过他还是恭敬地喊了声“龙哥好”。其他的陈卫国可能没听过,但这龙哥就在坝上离他们不远,他的大名陈卫国可是常常听见,他手底下的软皮帮在本市上学的很多小娃娃都知道。

这龙哥完全没有曾哥那份稳重,倒是多了份豪爽,他大大方方地仔细打量了一下陈卫国,然后哈哈一笑,说道:“现在的小年轻不得了,你的名字最近我常常听到哈,后生可畏!”陈卫国不知道回答些什么,只能笑笑应承了。

老六还在继续介绍,“这位是草坝上的魏哥,不消多少,如果草坝上,他说声自己是老二,没人敢说自己是老大。”陈卫国依然礼貌地问好。这位魏哥估计脾气有些不好,只是打量了陈卫国一番,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算回应过了。

陈卫国却没计较,经历了那么多事儿,一份稳重他还是学得来的。

最后一位,陈卫国却没想到是他的老熟人了,只不过是一位没见过面的老熟人!“这位也算是后起之秀,可能比卫国兄弟你年纪大些吧,我们都叫他卫平,你还是该叫一声‘卫哥’!”老六笑着说道。

陈卫国心里暗骂了一声,这句他咂摸出意思了,老六是在告诉他,你陈卫国嫩着了,遇见人你都该叫声哥。不过骂归骂,这点气陈卫国还是能忍,他现在越来越能体会到,他在外面的一些行为,甚至一句话,都关系到兄弟们的命运。怎么当好一个老大,黑老大早就教过他,他现在又有新的领悟,那就是不能全靠拳头说话,老大是要用脑子的。

在这一点上,老六的确是个人物,面对仇人还能如此谈笑风生,真的是不动声色的一个人。

其实,陈卫国远不知道老六在心里对他的评价也上了几个层次,这个年轻人,心狠手辣(他被剁手的事件),而且还能稳得起,他想过陈卫国面对这事儿的无数种可能性,就是没想到陈卫国也能笑着面对这一切。

“叫我卫平好了,我也才三十出头一些,比你大不了几岁。”卫平这时说话了,可能因为斗子的原因,他对陈卫国的态度很亲切。

“卫哥。”无论如何,陈卫国还是“懂事”地叫了一声卫哥,说实话,这里那么多老大在场,他不能驳了卫平的面子,别人对他客气,不代表他能借着台阶,就托大了。

卫平点了点头,挺亲切地拍了拍陈卫国的肩膀。陈卫国也感激地望了一眼卫平,这感激不是指现在卫平给他面子,而是以前卫平通过斗子的嘴,卖了他不少消息和人情,连老六的住址也是他提供的。

介绍完了,大家坐定了,陈卫国的心也稍安,毕竟他单刀赴会,老六又带了那么多大哥级的人来,他实在摸不清楚,这老六到底想做什么。不过,有卫平在,至少局势并不是完全偏向老六这一边的。

不得不说,到现在还看不透老六想做什么,实在是陈卫国嫩了点,对道上事儿的规则知道得也少了点儿。

“六哥,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来的目的,是不是该谈谈了?”无论陈卫国怎么看不透老六要做什么,但是,李老三的安危才是他最牵挂的,他没忘了这事儿。

其他的老大,喝茶的喝茶,抽烟的抽烟,像没听见这话一样,而老六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对着陈卫国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