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想,李农皱眉说道:“这位小哥的意思是,杀暴虎的人竟是早就知道暴虎的阴谋,所以在早上袭击,因为两败俱伤,因此当时并没有杀死暴虎,到了晚上,他放了一把火,这才杀了暴虎?”

许青摇摇头,说道:“不对,暴虎宅中失火时,我曾带人清场,发现暴虎宅中不但失火,还有被洗劫的迹象,我让火场中逃出的人将抢救的东西集中之后,发现暴虎宅中所有纸张的资料档案全被人拿走,说不定凶手只想毁去暴虎通敌证据,奇怪的是,他既然帮助暴虎掩饰,为何不救他,而任他烧死呢?”

笑寒一打响指:“我明白了,暴虎那家伙的资料说不定对某人不利,那个某人在早上听说暴虎被袭受伤,大概害怕那个袭击暴虎的人其实是冲着资料去的,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他就先下了手。”

许青皱了皱眉:“为何你如此肯定?其实我正想问,暴虎的事情是否与你有关。”

先承说道:“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因为早上袭击暴虎把他打成残废的就是他们。”

贵昆忙举手道:“不要看我呀,我和修克烨可是都不知道的,先承你还说他们,当时你也在,再有就是寒大哥和海大厨而已。”

王海咬咬牙,将腰板一正:“没错,昨天早上正是我打伤了暴虎那贼子,这个我绝不隐瞒,我只恨当时没杀了他!”说完,王海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即使屋中全是和暴虎一样的沙城官员,大丈夫自纵横来去。娜娜脸色苍白,却不顾一切地拉紧了王海,王海反手紧紧握住了娜娜的手。

大丈夫自纵横来去,天地间有碧血丹心,归处却是一字——情。

他还在紧张,不知沙城会如何对待自己,笑寒这个头号帮凶却一本正经地揭过此节:“没错,早上偷袭的正是王海和我,(他还算知道有他的份,难得)不过晚上放火却与我们无关,我想,说不定放火的人另有办法调开护卫队,可是那个人却因某事耽搁,没找到时间发令……”

究竟那个人会是谁?内贼不除难以心安,如果内贼真的还在,说不定大家与倒沙联战至一半,他从后面阴一手,到时候会造成什么样的损失可就难以预料了。屋外雀鸟已经全部飞走,当屋内安静时,就真的进入了死一样的安静之中。

先承忽然双眼一亮,对许青说道:“许叔,你带一队人快去我智叔家中查查,说不定有什么收获!”众人恍然大悟,其实刚才笑寒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个人有办法调动护卫队,又害怕受牵连,说明他的地位绝对高,在沙城中除了暴虎之外,就只剩下他了,也就是先承刚刚亲手击毙的亲叔叔——顾智武!

许青领命而去,又有几个验尸官上来,当场将顾智武全身物品搜了个干净,果真找到一块虎符,虎符为调配军队所用,想来顾智武本想速速解决了兄长卒死的事,然后立即下去调开护卫队。

那时候,他可以放倒沙联进入,或者干脆反咬倒沙联一口,最终他也可以坐上城主之位。任他千算万算,算不到先承忽然归来,算不到笑寒居然可以识破他的布局。

许青从外回来,带来消息,在秘处果然找到了顾智武与倒沙联合作的资料,并有日后商业合作提成,或是人事变迁等约定,其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顾智武做沙城城主。

许青对先承施以一礼:“禀城主,发现若干资料,另外,倒沙联的兵器其实是财政司长马大人利用买卖为由藏入府中,倒沙联并没怎么费力就获得了武器。”

这个时代武人很多,因此不禁携带自己的武器,不过一般的打斗和沙场上全副武装毕竟不同,如此精良的装备当然不是轻易可以过关的。

早在许青去查大主管府时,马庇就知道不妙,一听许青真的将自己的罪证找出来了,他吓得软倒在地,双目暴突,只说了一句:“饶命啊。”就口吐白沫,医官去查时,发现此人已死,验尸官去查时,发现他的胆竟然破了。

先承对许青问道:“许大叔,还有什么发现吗?”

许青却想了想,迟疑地说道:“没……没有了,可是……”他迟疑了一回,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先承微皱眉,问道:“到底有没有?不管何事,现在情势危急,绝不要知情不报。”这时先承已经渡过了新上任时的情绪期,在现场指挥已经再不感到生涩,脑筋似乎也灵活了起来。

许青定了定神,说道:“是,属下适才不报只因不知这件事在此时该不该报。”许青回身招了招手,说道:“把他带进来。”

屋内众人就听门口传来孩子尖声:“放开我!放开我!”声音由远而近,两个士兵带上了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年,那少年长得颇为粗壮,皮肤白皙,一看就知是生于富贵人家,衣事无忧。

笑寒一伙人看了个莫名其妙,屋中朝臣是异常尴尬,先承却是大惊,进而呆立当场,手脚冰凉,动弹不得。

那孩子一眼看见先承,却高兴了起来:“大哥!大哥你回来了!”

笑寒等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先承的弟弟……等等!许青从顾智武的府中将这个孩子带来,那么……笑寒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为先承捏了一把汗,这下可好,那么快就王见王了。

先承的弟弟先看到先承,然后一眼看见了趴在地上的顾智武,他呆了一呆,由于他暂时停止了挣扎,紧紧抓住他的兵士也放松了警惕,谁知他忽然一下蹦起,竟挣脱了兵士的控制,口中喊着:“爹!”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跑到了顾智武身边。

他使劲一拉:“爹,锐儿来了,别睡了,那么多叔叔看着呢。”然而这一拉,却拉出了满手的血。

锐儿呆了一呆,还不死心,使上了全身力气再拉:“爹爹,快起来呀,先大哥回来了,快起来看看呀,快起来呀!”说到最后,锐儿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爹,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起来呀?锐儿不听话,你可以打我呀!你快起来呀……哇!”

整个大屋中无一人说话,只有锐儿一个人放声痛哭,先承只感到一股浓浓的,稠稠的感觉四面压着自己的身体,隔着身体研磨着心,心在泣血。

“锐,别哭了,你爸爸他已经死了。”先承忽然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可以用如此平板的声调说话?难道自己冷血了,真的不在乎了?

锐儿跌坐在地,仅存的一丝侥幸就这么没有了:“不!我爹没死!他不会死的!爹,你起来呀!”锐儿平日里养尊处优,在父亲,伯父外加先承大哥的庇荫下,可说是要什么有什么,似乎世界围着他在转,没有完不成的梦想,可是今天……

先承的语调依然稳缓平板:“锐,别哭了,智叔他死了,起不来了。”真的不在乎了吗?可为什么有物在胸口横堵?

锐儿真的懂了,他却没有哭,只是全身一软,滩在那里,目光呆滞地问道:“真的……真的死了?爹爹他是怎么死的?”此言一出,大屋中的空气又紧了紧,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去听先承的回答,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错过了。

先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爸爸……是我杀的。”这一瞬间,空气凝结住了,每个人心中都掀起了轩然大波,但是现场却出奇地没有一丝声音,天干物燥,就连风也不敢发出声音。

锐儿站起来又跌坐在地,一张小脸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你说是你……呵,大哥,别开玩笑了……”

先承咬咬牙,一字一字清楚地吐出:“我没开玩笑,你爸爸……智叔是我亲手杀的。”

……锐儿呆住,屋中无人说话。

“我不信!我不信!”锐儿喊得声嘶力竭,歇斯底里:“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我爹!”锐儿发疯似地扑上去,抱住先承的大腿,又撕又咬,状似疯狂,奇怪是先承只懂得站在当场任他撕咬,没有一丝反应,好像被咬处不痛。

许青和李农忙上来拉开锐儿,可是锐儿牙齿紧紧咬住先承的大腿,拉得急了,竟被他咬下裤子一块布来,布上却带着殷红的血肉,先承腿上顿时血流不止,原来锐儿这一口竟从先承腿上咬下一块肉了,先承他不痛吗?

“放开我!放开我!”因为先承低着头不说话,现场也没人吱声,于是只剩下锐儿不断挣扎,大喊大叫。

忽然,锐儿不叫了,他盯着低头不语的先承,说道:“你杀了我。”

先承一惊,抬头是看到锐儿泪迹未干的脸:“我为什么要杀了你?”先承感觉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

锐儿也不哭闹了,他眼中却射出了怨毒的光:“你不杀我,我长大了一定为爹报仇,一定杀了你,所以你最好把我杀了……书上是这么说的。”他竟说书上是这么说的……

先承忽然回忆起了当时的温馨,弟弟锐儿爱看书,自己给他买了一本,结果锐儿被别人抢了,先承去和别人打了一架,虽然鼻青脸肿,却抢回了重新送给了弟弟,那几个抢书的孩子应该也长大了,可他们该是至今也不知道先承和锐儿的身份。

……想到那件事,一股温馨充沛着胸口,眼总有物似欲冲出:“是那一本上面这么说的吗?”

“是……”锐儿嘴快,说出之后,这才拼命摇头:“不是!不是!那本书我早就烧了,早就丢了!我回去就要把它烧掉!”

听了这话,先承也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悲,总之无话可说。锐儿却是又哭了出来:“大哥你杀了我!不然我长大以后一定杀了你,为爹报仇。”

话到此处,先承的泪再也忍不住了,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可是我是你大哥呀!”

锐儿呆了一呆,却止住了泪水,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大哥流泪,可是,那又如何:“可是你杀了我爹呀!”锐儿哭着顶了回去。

“可是你爹也杀了我爹呀!”

就在先承暴吼的同时,起风了,很大。滚滚的风声带着呼呼的情绪呼啸着,似可以带走无奈和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