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颜百无聊赖的待在军帐里,外面一部分人正在收拾行装准备回京。

黎尚这次来,带了两万部队,可回去的时候却只带走了一半,另一半全部留在了埋有宝库的山内,将整个大山围了个里外不通。

本来他与展翼合作,也就不过是迫于形势。 虽然黎尚一开始的时候就派了探子一路跟踪,然而毕竟寻宝者们都是江湖中的佼佼人物,前半路虽然跟下来的,可走到后半路的时候就完全失去了他们的痕迹。 好在展翼派人联络他们,他们这才把握到安以颜等人的行踪。

可是展翼毕竟是江湖人士,与他们根本不是一路。 现在展翼身死,水云堂元气大耗,以后也未必还会存在,黎尚反倒觉得少了麻烦。 尽管因此防卫宝库的任务变得更加艰巨,但到底暂时还可以应付。

而他此来,除是代嬴阙确认宝库的规模外,就是要来抓安以颜回去。

虽然他没有能够亲自进入密洞,可根据展翼的口述,黎尚更加确定了绝不能让里面的宝藏落在别人的手中。 然而他却又不能不回京城,于是便只得留下了一半人在这里留守,然后带着另一半回去。

将安以颜和秦络安置在主帐,他则亲自督促着回京的将士收拾行囊。 反正他也不怕两人逃跑,虽然现在只是客客气气的让两人随他回京,但他觉得他们应该明白。 不听话的下场可以要面对两万精兵地围堵。

而安以颜也的确是非常听话,只不过因为无聊所以而有点烦人。

只要逮到黎尚一进主帐,安以颜就立刻缠着他问个没完没了。

“黎大哥,你告诉我嘛,你到底要带我们回普庆干嘛啊?”虽然她当初是不怀好意的发动了这次的寻宝,可明面上,嬴阙可是根本不知道她心底里面暗藏的小小心思的。 说到底。 这根本就是嬴阙暗许的,不管会带来多少麻烦。 没有人能够拒绝一笔庞大宝藏地诱惑,就算是一国之主也不例外。 虽然没有参与到寻宝本身,可在他心中,天下根本没有什么不是他的。 安以颜若真能把宝藏找到,他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通常我们总是以为皇帝是最有钱地,要什么都有,可事实上他们也常常的为钱财发愁。 可如果能够得到这笔意外的钱财。 那自然总比让它世世代代的埋在深山老林里为号。 嬴阙是这样想的,所以就算今天惹出了什么麻烦,安以颜觉得他也不可能也不应该会算在她的头上。 于是这样大批人马的压她回京就实在是成了一件让人费解地事情。

黎尚很不耐烦的瞥了安以颜一眼,终于停下急冲冲的步伐,站定说道:“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安以颜猛摇其头。

黎尚想了一下,终于将她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处境告知,反正本来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安以颜早晚都会知道。

事实上。 这件事情非但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更是此刻普庆和边界地区的人民口耳相传,已经达到封锁不住的消息。

事情正是起源于雁翎被参。

因为与西硫的将军白绮交从过密,雁翎被参通国。

嬴阙虽然信任雁翎,可耐不住参本地人罪证确凿。 如果雁翎无法立刻证明自己的清白,就算嬴阙不愿。 也要将雁翎调回京城。 于是嬴阙立刻给雁翎去了密诏,要她利用与白绮的友好关系,将白绮骗入东篌境内,然后抓捕。 安以颜无法得知嬴阙究竟是在密诏上怎样的使用了语言,只是听黎尚的意思,雁翎本不愿如此出卖朋友,可嬴阙于她,却更是既为主又为友,二选一下,她终于还是听从了嬴阙的安排。 并最终顺利将白绮骗来。 抓住。

这样一来。 不仅雁翎通敌地嫌疑被解,她同时也是立了大功。 可本来应该立刻将白绮压入京城。 然而雁翎因为犹豫,竟再三拖延了入京的日期。

结果,就在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压白绮入京的当口,乐小白却突然出现在军营。 雁翎当年虽对乐小白不善,但毕竟却是旧识。 尤其她心中本就愧疚犹豫,又想起乐小白本是西硫人士,此次反倒将他迎入内里,打算好生款待。 没有想到,乐小白却在只剩下他两人时,趁她不备而偷袭于她,并挟持她而救走了白绮。

现在,乐小白带着白绮回到了西硫军队。 而雁翎则因被乐小白重创,又因白绮被人救走,朝中再度有人说她是敌国jian细,与白绮合演了一出苦肉计要欺骗嬴阙。 现下雁翎已被剥夺了身上的职位,赶往普庆述职。 而黎尚则奉嬴阙之命,来把安以颜带往京城。

看着安以颜有些愣怔的表情,黎尚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可到底心里觉得有些怜悯。

当年初遇两人,就知道两人原本不是一路,不过是因他们而巧遇在一起罢了。 他虽最初的时候喜欢聪明懂事的乐小白多些,可越到后来就越发现他根本不是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可惜,多次的试探都被他一一化解,结果一直到最后,黎尚也没有能够弄清乐小白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这次地事情,看安以颜地样子倒是确不知道,然而嬴阙已经震怒,又抓不到乐小白,于是免不了要安以颜来带他受罪。

黎尚出去,继续忙碌着安排回京的事情。

主帐里面又只剩下安以颜和秦络,外面倒是有很多地人。

安以颜有些失神的,一次又一次的喃喃念叨,“乐小白……白绮……乐小白……白绮……”

她念了半天。 然后突然抬头问秦络,后者对于黎尚所说的事情一直都没有任何地反应,“秦络,你说乐小白突然失踪,难道就是去救白绮了吗?可他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是怎么知道雁翎抓了白绮的事呢?没道理我们都不知道,就他知道吧。 ”

这里毕竟也不是互联网发达的让人害怕的现代。 有点什么事情,如果不是故意打探。 实在是很难知道。

秦络坐在一角,保持着自进来就没有变过的闲适,“他知道很自然,因为是我告诉他的。 ”

安以颜一愣,“你……为什么?”

秦络笑看着她,“乐小白,其实不叫乐小白。 他叫白楽,是西硫将军白绮的弟弟。 ”

安以颜消化了好半晌后,失笑,“原来,我一直连他地真名都没有搞清吗?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秦络道:“很简单,师父早知要得回东篌地王权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一直打算从西硫入手。 可事实上,西硫其实也是固若金汤。 不过在师父看来。 西硫却还是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西硫的王是个女人。 女人就总是要生孩子的,尤其西硫王又肩负有为西硫产下继承人的责任。 然而女人在生孩子的时候最为危险,不论是西硫也好,还是东篌也好,每十个生产地女人中。 都会有三四个死于难产。 就算不是难产,也还有别的原因可以致死。 所以,师父想尽了办法要把猊今送入宫中,只要西硫王能够生下他的孩子然后死掉,师父相信猊今就可以控制住整个西硫。 最一开始,师父打算是要把猊今混入顾家,因为一来,猊今就有望成为王后。 他把年幼的随日抱来,打算几年之后把猊今稍做易容送到顾家充当随日。 可他没有想到,顾家的孩子身上竟然都有一种奇怪的血印。 根本就没有办法让猊今假冒。 只得最后寻了别的路来进宫。 为了日后方便控制西硫。 师父对西硫所有掌管权势的人家做了彻底地调查。 而白家就正是西硫历代以来手掌西硫军权的家族。 白家这一代一共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白绮是白家老大。 而白楽身为唯一的儿子则是老幺。 事实上当年白家本来是打算将白楽送入后宫的,因为这个的关系,顾家还曾有一段时间与白家不睦。 虽然西硫历来的惯例都是由顾家地人成为王后,可到底这惯例早就被人不满,除顾家自身以外,根本再没人想要维持。 而白家身为西硫手掌军权的家族,他们家的人若入后宫,自然不能够用等闲的封号轻易打发。 当时很多人都猜白楽究竟能不能够入宫与顾悕柘争夺后位,然而没有想到,最终白家长姐白绮却以白楽自幼习武不适入宫的理由替白楽将这场注定的争斗挡在了门外。 ”

安以颜可没有想过乐小白竟然还有着这样一种显赫的身世和可叹的经历,竟然只差一点点,她与乐小白就会同成为一个女人的丈夫了。

安以颜边听边神经质的傻笑了一下,她实在是无法想象乐小白穿着一身华服伺候楚宁地样子。 不搭,实在是不搭,好在他没有进宫。

听了个大概后,安以颜终于醒悟过来不对地地方,“那么你早知小白的身份,却一直没有告诉我?”

秦络耸了下肩,笑道:“你不想再知道为什么师父是送猊今入了宫,而不是别人吗?要知道,依照师父地计划,有一天能够掌管西硫的可是猊今。 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信任猊今吗?”

安以颜看着秦络,觉得他就有点像是那些阴谋小说里最后忍不住总要把自己的阴谋一吐为快的人物一样,不过她还是顺着他问道:“是呀。 为什么呢?”

秦络很神经质的笑道:“因为事实上,你根本就不是师父故事中那个被迫逃亡的皇子,猊今才是。 只有他才是嬴阙同父异母的兄弟!师父的毕生愿望,就是助猊今得回他认为他应得的权力。 可怜,随日这么多年,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被师父从顾家抱走,然后养大,一心一意的认定要效忠师父,却根本连自己真正的主子其实就是自己自小到大地玩伴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还以为你真的是我们所有人一直在效忠的皇子,最后还为你丧命。 真不知道,猊今知道这一切之后,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

秦络最后终于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他的脸上满是疯狂,再不见平日里头洒然地样子。

安以颜愣了半晌,灵机一动道:“那天。 你根本就没打算要救随日出来……”

秦络好容易才停下笑,“我的确没打算要带他出来。 ”他地手抚上安以颜的脸。 缓慢的以指腹摩擦,“很讽刺不是吗?其实从小到大,猊今信任的一直就只有随日而已。 可是他害怕随日有一天知道他自己是被师父从顾家抱来的事情而憎恨师父和他,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对随日隐瞒一切。 可是现在,就是因为他对随日的隐瞒,所以随日才会在如此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死掉。 多有意思啊。 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场悖论一样吗?”

安以颜深吸了一口气,“那么为什么你们要骗我。 把我卷进这件事情呢?”

秦络笑道:“当然是为了宝藏。 告诉你,师父早就发现你给随日地宝藏是假的,他也知道就算逼你,你也未必会把真正的宝藏给我们。 所以他就设计安排了一场戏。 他将你没有的另一半藏宝图和你给随日的假图全都辗转送去点仓,然后命我把你带去与点仓派的人会合,让你亲眼见到点仓的人被袭击,然后留下苏无休一条活口,让他带着两张图来找你。 你得到了另一半宝图。 又有苏无休这个点仓唯一的生者,自然就要去寻宝。 等你找到了宝藏,师父本打算到时候就杀了你,得到宝藏。 可却没有想到你一开始就把事情搞大,而完全地扰乱了他的计划。 ”

安以颜喃喃失笑道:“原来如此,我本来还在想为什么一切都会如此的巧合……原来这根本就是你们一手的计划。 可是现在呢。 宝藏反而等于落入了嬴阙手里,你们怎么办?”

秦络摇头,“不是我们怎么办?而是师父他老人家怎么办。 难道你不明白吗,从我一开始配合你的计划,我就已经背叛师父了呀。 现在,宝藏在嬴阙的手里,师父他为了夺回宝藏,一定会开始调动他在东篌地全部势力,这样正好可以牵制住嬴阙手里嫡亲的军队。 到时候他就不得不与西硫谈和,这难道不就是你一开始的愿望吗?”

安以颜想了下。 “可我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背叛你师父呢?”既然这一开始就是个骗局,那又怎会搭上真正的忠心?

秦络捧起安以颜的脸。 “主子还记得吗?你承诺过的,如果我愿对你效忠,那么你就是我的。 你看,现在只有我在你身边,白楽为了救白绮,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舍你而去。 而我,却一直守在你的身边。 我是你的,所以,你也是我地,对吗?”

安以颜被迫地仰头与秦络对视,后者的眼睛已经睁得极大,然而却完全不具有正常而理智地神采。

安以颜终于明白,秦络是想要一个人属于他。 没有任何附加意义的,只是纯粹的属于他一个人而已。 她不明白他是因何而有了这样一种几乎疯狂的执着,甚至任由这种执着销毁了他全部的理智。 但安以颜隐约明白,虽然秦络一副因置随日于死地而后快的样子,可他到底也会想既然随日的身世如此,那么他自己又是因何而被戚老头养育。 再加上一同成长的三人中,虽然某方面很单纯的随日觉得三人的友谊亲密如同真正的兄弟,但事实上身为主子的猊今和知晓大部分真相的秦络之间其实并不那么融洽。 更可能,秦络一直是在三人中扮演了一个不得不忍让退却的角色。

对于秦络所说的一切,安以颜已经没有过多的感觉。 连日来的死亡和变故早已在事实上让她感到疲惫,同时她也终于明白,原来不论是身在何处,做些什么,她都不可能永远的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谈笑间看樯橹灰飞烟灭。

到底,人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并不全部是来自于先天注定,更可能的是取决于日后的境遇。

而她与这个她本以为误闯而无关的世界,其实也早在她一来的时候就已经建立了不可否认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