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话一说完,等着看庄夙颜几人变脸。不管再怎么多管闲事也好,跟皇室扯上关系,大多数人都是要慎重考虑,甚至是退出的。

好日子多的是,何必跟自己找没趣呢?

所以那人还觉得,这么一说,大概就能省很多事了吧。

可没想到,从庄夙颜到樊雪寒,没一个变脸的。倒是邢帆回头看了王师一眼,那意思——还要再问么?

庄夙颜坐在床边,一手无意识摩挲着少主的手心

。高温还未降下来,少主手心很烫,软软的手指一点力气也没有,对他的摩挲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王师现在心情很不好,所以无论此时七星刀的人说的是什么,他都不会有任何波动——虽然这答案他们已经料到了。

“太子让你做什么?”樊雪寒蹲下来,摘了自己的面巾。面巾后的脸一露出来就让男人大吃一惊,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连带着整个简朴的小客栈好似也突然蓬荜生辉起来了。

“我……”男人被那双极漂亮的眼睛盯着,有些晃神,但很快还是坚定了立场,“我不能说。”

“那就吃药吧。”樊雪寒又摸药瓶子。

男人几乎崩溃,心里嚎:长这么漂亮怎么心肠这么歹毒啊啊啊!

樊雪寒仿佛看不见他满脸无法言说的表情,将药丸送到他嘴边,捏开他的嘴,“你若再不说,我就再喂一颗其他的,保证你爽得有今生没来世。”

“……”男人惊恐地盯着那颗药,“你你你不如让我去死!”

“那怎么行?岂不是便宜了你?”

邢帆在一边冷冷道:“你现在若说了,我们保证不将消息漏出去。七星刀有什么好?你以后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他们会以为你死了,岂不两全其美?”

男人瞪大眼,“七星刀的消息很灵通,到处都有暗线。我若逃了,这辈子就是个一生胆战心惊的下场。”

“那你去皓雪宫。”樊雪寒挑眉,“我与那宫主认识,将你收了当个小兵,他们还没那个胆子在皓雪宫布暗线。”

男人一愣,有些怀疑,“此话当真?”

他当然知道,七星刀还没那个胆子敢挑战传闻里脾气乖张,神功盖世的皓雪宫宫主。

若真能去皓雪宫,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不过去有一个条件

。”樊雪寒笑了,“你毕竟是七星刀的人,若是哪天联系上七星刀想靠皓雪宫来将功补过,我岂不是引狼入室?”

男人神色一僵。

“废去你全身武功,封了哑穴,如何?”

“混账!”男人顿时青筋爆起,“如此歹毒!你不如一刀杀了我!让我做个废人有何意义?!”

“做废人总比死人好。”樊雪寒冷冷看他。

邢帆被樊雪寒的语气一惊,暗地里打量。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看他和少主嘻嘻哈哈,还觉得这宫主虽然行为怪异了一点,但跟传闻里的却不太相同。

什么性情乖张,冷血漠世,脾气不好。他可从没看出来。

可现在,他却有一点相信这个传闻了。不是他没看出来,而是这宫主从未表现过。

樊雪寒还是个普通学生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苗子。打架惹祸的事没少干,只是上了大学,脾气收敛了一些。成天和电脑程序混在一起,也没其他大爱好。

他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大学生涯还算一路平稳。以前初中高中的同学听闻他是个乖乖学生,还嘲笑他老了,热血不在了。

说实在的,自从他来了这个世界,发现自己一身好武艺,又被师父逮着逼着训练了这么久以后,说他不高兴,不兴奋,那是假的。

胡小海是没什么光环,除了力气稍微大点——但这在王府里养尊处优一段时日之后,也基本聊胜于无了。

而他则是一心想从皓雪宫出去外面闯闯,初中的时候没少看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胸腔里一片豪情奈何时间不对无处挥洒,现在简直天时地利,若不遵从一下自己的一颗武侠心,实在对不起年少的梦想。

他要当的绝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肝胆豪情的大侠;他要当就当第一大魔头,皓雪宫算什么?若有机会,他倒想建一个武林魔教,就是小说里那种总是有奇奇怪怪的人做左护法,右护法,还有什么什么分舵舵主,什么什么副帮主。比起那些所谓的正义门派,他们顶着魔教名头,却更像正义人士——这种感觉实在太爽了。

于是笑得更加阴险,一双眼紧紧盯着男人,“两条路,活下去或者生不如死

。”

男人嘴角动了动,目光落向樊雪寒背后的人。庄夙颜一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到现在才终于开口,“你要说的,其实我们已经猜到七八分了。不过跟你确认一下而已,为了剩下的两三分生不如死,不觉得冤枉吗?”

男人眯眼,哼一声,“不用这样唬我,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庄夙颜慢条斯理道:“那些钱都是从万象国运出来的。”

男人一愣。

“早听说太子和七星刀有合作,想必是和万象里的内贼串通好了,让对方送钱去太子那处,这么多金子,足够保证边关的粮草了,说不定还能再添置许多新的战衣和兵器。太子想速战速决,一方面在轩辕王面前立下功劳,稳固太子之位;一方面从内里瓦解万象,抓住万象王的把柄和弱点。可怜万象王新上任不久就遇人不淑,被挖了墙角都还不知道。”

男人听得一愣一愣,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事情普通人不可能知道啊,若是普通人都知道了,怎么可能万象王还不知道!

庄夙颜道:“我们知道的远比你知道的多,怎么样,这样也还是不说吗?那我就成全你做个英雄汉子,一刀结果了你。”

“……”男人犹豫了。七星刀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地方,何况大部分的事这些人都知道了,自己说与不说,其实没什么差别。若是为了这个去死,实在不值得。

“好,我说。”男人考虑半响,点头,“不过我也不去皓雪宫,看你们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答应我说完就放我走。”

“行。”庄夙颜点头,“一言为定。”

男人便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黑寡妇是你们七星刀的人,既然七星刀帮着太子,她为何杀了中间人?”

这一点,王师一直没想明白。

“这还不简单?”男人道:“黑寡妇已经叛逃了,不再是七星刀的人

。而且七星刀的人也一直在追杀她。”

“叛逃?”王师愣了愣,他还当真没想过这一点,“为什么?”

“原因不清楚,只听说是为了一个男人。可能是她的情人。”

樊雪寒一挑眉,“原来传闻里冷眼冷心,最恶毒的黑寡妇,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

王师又问:“万象里和太子联合的内贼是谁?”

“……说了也无妨。”男人道:“他乃是万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丞相。”

“丞相?”樊雪寒大吃一惊,“他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想要什么?”

“不清楚。”男人摇头,“也许是造反?”

“不可能。”王师眯眼,“他若要造反,在新王上任前就该出手。等到现在岂不是晚了?不仅晚了,还要赔出那么多钱去给一个敌国,这里头的道理根本说不通。”

“是啊。”樊雪寒也点头,“这根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除非他疯了。”

男人一耸肩,“其他的,我不清楚。”

王师想了想,“太子给你们的命令是什么?”

“你不都知道了。”男人看他,“每个月定时去拿钱。”

“为什么选这家人?”

“不知道。”男人摇头,“这都是一开始定好的,我们只需要服从命令。”

王师揉了揉眉心,飞快地在心里理出个头绪,随即道:“若我们放了你,你能给七星刀放出个消息去吗?”

“做什么?”男人皱眉,“我以后就是个死人,不存在七星刀了,我这么做岂不是暴露我自己?”

“不,你留在刚才的巷子里

。”王师想了想,露出个浅浅的笑意,“让他们以为你是临死前留下的就行了。”

男人皱眉,“这是放我走的条件?”

“是。”

“……”

“不仅放你走,再送你一些盘缠和一匹好马。”

男人咬牙,“行,你要留什么?”

等男人离开客栈,邢帆立刻跟了上去。樊雪寒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觉得饿了,叫来小二要了碗牛肉面吃。

他看庄夙颜皱着眉头看着胡小海的睡脸,道:“别担心啦,等这热发完就好了。”

“他身上还有些烧伤。”

樊雪寒摸了摸怀里,“没带烧伤的药,没关系,明天随便去哪家医馆买点。”

“会不会留疤?”

“……”樊雪寒乐了,“留疤又怎么了?男人就是要有几条疤才帅气。我大哥又不是扭捏的人,没死就谢天谢地,怕什么疤?”

庄夙颜转头看他,“宫主这几声大哥叫得真顺口。”

樊雪寒不理他探究的目光,继续吃面,“那是,老子说一不二,说了是大哥,一辈子都是我大哥。”

庄夙颜被他这句话弄的心里震了震。他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心口,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诶。”樊雪寒吃完面,抹了嘴看他,“你让那人留个‘文’字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挑拨离间。”庄夙颜道:“对付这些人,他们心眼多,就让他们慢慢琢磨去。再亲的兄弟还有嫌隙的时候,更莫说两个陌生人,还不是一国的。”

樊雪寒眯起眼,“一肚子坏水儿。”

王师被他的语气用词噎了一下,“这些事放下先不提,我们应该想办法如何才能见到万象王

。”

“王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樊雪寒道:“不过被自己人挖墙脚的王,我还真想见见,长得一定很蠢。”

王师无语看他,“这和长相有关系?”

宫主一本正经,“俗话说,相由心生。”

“……”

翌日,做了一晚上恶梦的胡小海终于醒了。

他睁眼的一瞬间,就觉得口干舌燥,浑身没力,背后还隐隐作痛。

盯着床顶半响,他才终于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照现在看来,反正自己没死,不幸中的万幸吗……

窗外的光线似乎被遮挡住了,胡小海感觉身侧好像有东西。慢条斯理转了转脖子,才发现床边竟然靠着个人。

王师靠着床边睡了一晚,此时低着头,一手还握着胡小海的手,他身上的衣服都没换,摘了法冠,黑发从肩头流泻而下,眉眼里带了淡淡的疲倦。

大概有什么心事,睡着了也皱着眉,嘴角下抿着,整个脖子和肩膀看起来都有些僵硬的感觉。

胡小海有些愣,看了他半天,才响起要叫醒他。

“王……”一开口,声音沙哑的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就是这么一点微小的动静,王师立刻醒了。

他双眼里都是血丝,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没能休息好,此时看到他醒了,神情松下来,“有哪里不舒服吗?”

“……水。”胡小海困难道。

王师立刻给他端来水,又将他扶起来,几乎是半搂在怀里,还要小心不碰到他背上的伤口。

胡小海直喝了五大杯下去,这才缓了口气。声音依然有点哑,却莫名多了几分性感的磁性。

“我们在哪儿?”

“客栈

。”王师简单说了一下经过,又道:“以后这些事还是让邢帆去做吧。”

原本就打算让邢帆去放火的,少主却兴高采烈,兴致勃勃,亢奋不已地非要自己去。

王师昨晚已经反省了自己无数次,决定以后凡事有危险的事,哪怕只有一根头发丝细的风险,他也不会再让少主去冒险。

胡小海自知理亏,叹口气,“看来没有做纵火犯的潜质,我还是适合当一个好人。”

然后特别志气地挺了挺胸。

王师:“……”

王师哭笑不得,将他小心扶回床里,“我去给你叫早饭。”

“要蟹黄包子,韭菜炒蛋,清炒虾仁,竹笋烧鸡崽儿和皮蛋瘦肉粥。”

王师看他,“大清早的不能吃太油腻。”

“哪里油?明明就很清淡!”少主不乐意,“我饿了一整个晚上!”

他现在可以吃下一头牛!

有食欲总是好事。王师虽说不太情愿,还是奉命去吩咐厨房了。

樊雪寒则自己吃了早饭就去找医馆买药,邢帆出门打听消息。

胡小海觉得自己很饿,但其实一笼包子加一碗粥下去之后,他几乎已经撑住了。

他慢条斯理挑着虾仁吃,一边问:“杉家怎么解决?”

“等你好一点,我们就去跟他们告辞。”庄夙颜道:“太子运钱的中间人没了,可能会重新找人选。但这也不是容易的事,要找口风紧,信得过,还不容易引起外人注意的人。趁这个时候,我们越早赶到万象主城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矛盾体,阿璃的地雷~么么哒~群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