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便天下诛之()

那个妙曼的绿色身影,在竹林中旋转,旋转……恍若正是竹林中的精灵,人如竹,竹亦如人,彼此辉映,造就一副美不胜收奇景……

从从前,到最后,他都没有再见过比她更美丽的女子了。

然而,光阴白驹过隙,她那曾经温柔如樱花的嘴角,最后却发出冷冷嘲笑:“云天,若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你不要忘记了!”

“你若是对不起我,便天下诛之!”

“阿若……”

“你记着,你记着--”

“阿若--!”

“父皇,你……怎么了?可不舒服么?”云天缓缓地张开眼,见面前依旧是爱子云竣那张着急担心的面孔,一时间亦幻亦真,竟觉得有堕入梦境之感。终于理智还是浮上心头,深呼一口气,道,“方才想起了一些旧事,年纪大了,容易伤怀,竣儿不用担心。”

云竣见父皇面色虽然苍白了些,但身上真气显然依旧充沛,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了些。云天淡淡道:“我没事的,竣儿,你坐下吧。我们方才说到哪里了?”

云竣脑中却一直闪现的那个父皇方才失声念出的名字“阿若”……她是谁?多年来,他甚少见到父皇如此失态,那个名字,一定是他心中深藏,不愿透露的秘密吧。

他强压下这些疑问,微微垂首恭谨答道:“父皇同孩儿方才聊到太子妃之事。”

云天轻咳一声,缓缓点了点头,脸颊线条复刚硬,眸中风起云涌,刹那之中完全回复到一位坐拥江山的沉稳帝王之态:“竣儿觉得左相之女如何?”

云竣眸中闪过一丝锐芒:“您说的是紫煌?”

云天点了点头:“紫煌是有名的美人和才女,朕曾细心观察过,此女得识大体,加之左相在相位多年,手下有一批谋士才臣,论起后盾而言亦不输于朝中其他大臣,若是有此内助,想必有所帮助。”

云竣轻轻点了点头。他自不是纯良少年,明白太子妃仅仅是为了新皇登基以及执政后的助力而已,将来统帅后宫,自需要一位妥善处理大小事务的贤良女子--至少能做出贤良女子的模样便可,至于其他,不必要求。

“孩儿会考虑的。”云竣微微颔首,他脑中已闪过紫煌的面容--确实端丽大方,知书达礼,之前在中秋元宵灯会上曾谋过几面,但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至于究竟有何不妥,一时间竟然无法说明。

面前一轮圆月上,倏然浮现出那个小丫鬟来,不由得觉得些许寥落。

人海茫茫,要几时才能相逢?

待得相逢时,又能给彼此什么?

他想着想着,嘴角竟不慎流露一丝苦涩。

“竣儿若是有可心之人,尽可迎进宫来,若是生了子嗣更好,也让朕热闹热闹--人老了,便喜欢热闹。”云天看准云竣面色,作不经意道。

云竣心中一惊,口中答:“孩儿知道的。”

“还有,竣儿,你最近劳累奔波,那事却也不急在一时,你略略休息一会儿,也让宫中热闹热闹吧。”

“孩儿遵命。”

云天微微一笑,便站起身,看了看天际流云,如宫娥水袖般玲珑剔透,凝了一回神,便道:“竣儿,朕累了,要回未央宫休息。”

“孩儿送父皇过去未央宫吧。”云竣起身道。

未央宫是父皇一人的寝宫,看来父皇今日不想召幸任何妃嫔了。

“不用。”云天抬起头来制止,眉宇间散发淡淡桀骜,“阿黄来陪我便可。”

那个一直在外守卫的侍卫粗声应了句:“是!”便急速跟在云天依旧魁梧的身躯后,二人一明黄一暗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殿阁的拐角。

只留云竣一人独独伫立在月华之台上,凝望月光,遥想心事,一时间感慨万千。

回太子寝宫福宁殿的路上,他亦没有叫随从,一人慢慢地走着,思考着,夜游着……

这次和父皇看似轻松时则内藏玄机的对话,让他知道了至少以下几个信息:

第一,那所谓的沉香策,真的是一张藏宝图。然而云竣知晓,一张图不可能叫做“策”,有此名字,必然说明在那藏宝图的外层,有其他的物事。第二,父皇很渴望得到那张藏宝图,也许正如他所说,是为了天下社稷,子孙万代福荫。然而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父皇言有不尽不实之处。

难道父皇宝刀未老,在三十年前对大羿的那几场辉煌胜利的战役后,又有所图谋了么?他并不是过于看重天下太平之人,然而毕竟觉得如今百姓休养生息,羿国亦元气大伤,只能盘踞在北方一侧,偏安一隅,对大胤亦造不成过多威胁--在此情状下,保持现在的局面无疑是比较有利的选择。然而王者之心,又如何猜度呢?

他不知道,也许这天下除了云天一人,无人知晓。其三,便是父皇已经向他暗示,他必须娶一位有雄厚后台的女子,作为太子妃辅助他……

这一点想起来,便是有些头痛。虽说他并非青涩少年,府上也已有了几位侍妾,然而这太子妃毕竟不同寻常,他是个极其在乎自我之人,绝不想娶了位夫人回来掣自己的肘……

忽然,他脚步一滞!

后面有人,看着他。

那目光静谧,似乎竟然没有一丝的波动。

云竣停住,那人便也停驻。

过了半晌,月光,流云已变幻了几次位置。而那身后的影,也渐渐地斜过来。

云竣忽然柔声唤道:“师傅?”

火堆边,坐着一白一粉两个身影。不同的是,白衣男子的坐姿相当优雅,即使有些桀骜也是带着优雅的桀骜,那粉色小小身影则完全没有坐姿,简直就是半跪半坐半趴在地上,小手不时拿着木棍向前左戳戳,右扒扒,试图让那火堆上的兔子肉和其他肉烤得更加均匀些。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样子的姿势很难看。”白衣男子冷冷地瞥了一眼过来。

“难看有甚要紧,好吃就行。”千千继续将离自己最近的兔子翻了一个边,兔子眼看已然熟了,冒着滋滋的油,她不禁口水长流,“吃到好吃的,满足口腹之欲才是人生最大乐趣,其他事情全都不会带来真正的、恒定的快乐。”

白衣人眼波一闪,似乎有所触动。然而终是挑起自己的匕首,割了一块兔肉,递到千千面前:“来,让你真正的、恒定地快乐一回吧。”

“谢谢。”千千咬了一口,“果然很香!虽然差了点盐和茴香,差了些胡椒,差了些蜂蜜,但也算很不错了,火候刚好,既熟又不会太老。”

白衣人淡淡道:“你怎会对烹饪知道那么多?”

“咦--你不要小看我,以前同学去公园烧烤的时候我可是主--”千千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装作被灰呛到,咳嗽了几声。

幸好白衣人无意追问,只是忙着伸长手臂,翻烤自己那份,千千不由得庆幸万分。待眼光接触到他那声白袍上已经不免沾上的星星点点灰尘,心下不由泛起歉意:“我说,对不起啊。”

他那么洁癖的人,为着自己说肚子饿了,跑了这么大老远来烤兔子,还把自己的白衣弄上了灰尘和油烟,是算对自己很不错了吧。

一个之前口口声声要杀自己灭口的人,会跑那么远给自己烤兔子肉么?

其实他是个好人……

“不用。”他眼光都没向她流转半分。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火边这么酷热的环境下,他竟然都没有取下面纱,甚至在吃兔肉的时候也只是放在面纱之下吃。

隐隐绰绰之下,那张俊美的脸,竟似水墨画一般。

“喂……你不热么?”

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十分的白痴,他一语不发。

“嗯,我说……你的马儿拴在路边,会不会被人骑走啊?”

“白雪岂是寻常马儿?它有灵性的,一般人想要碰触它便会被它后蹄踢中,轻则腿骨脱臼,重则颅骨开裂,绝不会有甚么好下场。”

千千不由倒吸了口冷气:“原来它叫白雪啊,这么好的马儿,你一定很有钱吧?”

他再度装聋子,继续以优雅地姿态吃着兔肉。

竟然有人吃烧烤也能如此优雅,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个……”千千犹豫了一会儿,双手在自己衣裳上搓一搓,似乎这样能壮壮胆,“你,你叫甚么名字,能告诉我么?”

火光将她双颊映照得红扑扑,分外娇艳,嘴角沾了不少油迹,却是可爱。

他没回答。

千千尴尬地咳了咳,继续道:“那个,敢问尊驾大名?”

他转过脸来,淡淡道:“我无名无姓,你可以叫我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