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黄光的铜镜里,我茫然的望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脸,心却飘到了花园前见医鹤的那一幕。

为什么医鹤这次来江府后,对我的态度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他的反应,绝不像是仅为了我偷他的药而生气。 以前的他,总会温柔的对我笑,会用如水的眸光静静看着我,会包容我犯的错误和我的小心肠,又怎么会为了区区一包药这样对我?

还有,他今天的眼神,明显的写着疏离,只要一想到他今天看我时的样子,我的心便没来由的揪痛,这种痛,竟和在水底产生幻像时那种痛相似,不会是我又要发病了吧?我忙深吸一口气,不敢再想下去,可是,偏偏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他的影子。

原来,我是这么的在意他,在意到连他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能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本以为他也同样在意我的,可是,他的反应却打碎了我的幻想,或许,他就是在察觉到我对他的异样后,刻意疏远我的吧。

琴儿刚把那几个为我量制衣服的师傅送走,回头见我一个人对镜发呆,忍不住笑道:“小姐,您够漂亮的啦,还照。 ”

我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她的调侃充耳不闻。

“小姐?”琴儿诧异的又唤了一声。

“小姐!回魂啦。 ”一声娇喝在我耳边炸开,我被吓得跳了起来。

“琴儿。 你干嘛吓我?”我不满的瞪着眼前地丫头。

“是您吓我好不好?叫您半天了,您都没听见。 ”之前她送完药回来便发现小姐有些不对劲,还只当她是在为下午的训练发愁呢,想不到她不过才离开一小会,小姐竟又在发愣。

有叫半天了吗?我怔了怔,无精打采的回道:“我正在想问题呢。 ”

“是吗?”琴儿半信半疑的探头窥视着,企图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半晌,她点了点头道:“您一定有心事。 ”

这个鬼丫头。 什么都瞒不过她,我也不否认,干脆软软的趴在了桌上。

“小姐,端容给您请安了。 ”端容粗涩的嗓音从屋外传来,话音落时,人已站在了我面前。

我瞥了她一眼,动也没动的道:“端容姑姑。 今天下午休息吧,不用上课了。 ”

端容因为午睡而显得精神奕奕地脸瞬间僵了一秒,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是恭敬的笑道:“小姐,离你进宫已经时日不多了,不能再耽搁,咱们这就开始吧。 ”

虽然话说得很委婉,却有着不容拒绝地坚决。 我情绪正极度低落。 听了这话,感觉心里有团无名火‘噌’地被点亮了。 无奈端容始终陪着笑脸看着我,也不好立刻便发作,我懒洋洋的问道:“今天下午要讲的是什么课啊?”

“还是坐姿,礼仪。 ”端容显然没有留意到我平静外表下压抑的不满。

我还她一个灿烂的笑道:“端容姑姑,您健忘了吧?这些东西你已经讲了一个上午了。 ”

“是。 ”端容躬身应道:“只要小姐一天没有学会。 奴婢就得不厌其烦的重复教导,直到小姐能记住为止。 ”言下之意就是你再不坐好,老娘就跟你耗到底了。

我的视线飘落到桌子某个角落,身体丝毫不为所动,嘴里依旧回道:“端容姑姑,你除了这张笑脸,是不是从来没有尝试过其它表情啊?”突然很好奇这个女人不笑地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端容懵了一下,镇定的一字一句答道:“是的,由其是在主子们面前,时刻保持微笑。 让主子们有一个好心情。 这是做为一个合格的奴婢所必备的。 将来皇后在皇上面前也当如此,请皇后谨记。 ”端容真是时刻不忘向人灌输她的礼仪论。

叫我时刻在那个暴君面前挂个笑脸?哼!天方夜谭。 我从怀里掏出一块娟帕。 俯身到墙角,拧起一样东西突然送到端容面前,“端容姑姑,认识它吗?”一只蟑螂被我用手帕包住捏着,正冲着端容挥舞着它瘦弱的脚爪。

端容一直努力上翘的嘴唇在片刻间惊讶得扭曲成一个标准地O型,配合她有点臃肿的国字脸,让我想到了麻将牌里的一饼。

一饼在我面前定了半天,却不见其它反应,我扯起一抹笑意,指了指她的嘴道:“端容姑姑,你有蛀牙耶。 ”

端容立马将嘴紧紧合上,老脸泛起一丝红晕,有些尴尬的悄悄倒退了一步。 哼,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我将手中地小东西朝她身上一甩,好巧不巧的就落在了她的领口。

端容再也无法承受了,“啊!”的一声尖利的嚎叫,双手在身上猛拍起来,手舞足蹈的样子,一点不亚于刚才在我手中的那只蟑螂。

果然大多数女人都是怕蟑螂的,端容虽为奴婢,但身为礼仪官,又自幼在宫里长大,对这些虫子什么的自然是充满惧意的。

“小姐。 ”琴儿有点怕又忍不住想笑地轻唤我。 “小姐,你这样对端容姑姑,就不怕她......”

听琴儿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在理,怎么说人家也是宫里来地,万一回头跟我使小心眼就不好了。 我上前拉住惊恐的端容安抚道:“姑姑,没事了,你已经将它给踩死啦。 ”那只可怜地小强早被惊慌中的端容踩得粉身碎骨了。

端容慢慢冷静下来,瞥见脚下残碎的尸体,忙跳开几步,拍了拍狂跳的心,呼吸渐渐平缓。

“姑姑,刚才是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哦,来,喝杯茶压压惊。 ”

我亲自倒上一杯茶递到她手上。

端容已经恢复理智,惶恐的推托道:“奴婢该死,在您面前失仪了,岂敢再让您给奴婢端茶。 ”恭恭敬敬的将茶杯又递回我手上。

也许端容之所以能胜任礼仪官,是因为她律己甚严吧,试问一个人能如此时刻严格来要求自己,对别人,就更不在话下了。

经过这么一闹,我原来陷入低谷的情绪稍微好转,从新回到椅子里,对端容道:“姑姑可以开始讲了。 ”

端容见我突然转变态度,反而有些不适应,调了调嗓子,才道:“那奴婢就先给小姐讲讲皇后日常需要处理的事项吧。 ”

“不讲礼仪坐姿了?”我笑意盈然的盯着她。

“小姐天姿聪颖,举一反三,何需奴婢多言,先前是奴婢愚钝了。 ”端容说这话时,非常的诚恳,浅浅的笑容已经重新回到了脸上。

我有些讶异的看向她,她这是被我吓怕了还是有意要拍我马屁啊?变脸比我还快。 不过,可以不用再听她念叨那些没用的教条,我心里也轻松了不少,看着她的笑意更深了。

端容在我的注视下垂下了眼帘,其实,在她心里,也有自己的一番计较的,平日里在宫里教导礼仪,早就习惯了态度强硬,哪怕是宫中的妃子,在她面前也不得不乖乖的服软,谁做得稍微差点,她只要在太后面前吱个声,保管有她们的小鞋穿。

可这一次不同,虽然是太后亲自派她前来教导这位江小姐,但人家未来的身份可是皇后,从刚才她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来看,这位小姐的脾气可是不好惹的,自己还年轻啊,将来在宫廷里恐怕还得kao着这位小皇后呢,看来还是凡事顺着她一点好,免得将来年老了,连个混饭的差使都落不着。

我们两个各怀各的心事,一个专心的讲解,一个思想开着小差,不知不觉又是一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