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两人自然是起晚了。

萧隐玄早就醒了,见她还睡得沉,便嘱咐丫鬟们将东西备好放在外面,不用进来伺候。只是,等了大半天,眼见着时辰快到了她却还没醒过来的势头,只好叫醒她,并在心里发誓:以后有话一定要在白天说。

顾蔓迷迷糊糊地被他叫醒,睡眼朦胧地看着他,甚是不解。

萧隐玄一边抬起她的手给她穿衣服,一边解释:“待会儿要回侯府。”

“回侯府干嘛?”昨晚聊得太晚了,她还是好困哦。

萧隐玄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也不知待会儿见了岳父,他会不会怪我?”

“嗯。”顾蔓咂咂干涩的嘴,闭着眼睛顺口接道:“怪你什么?”

“自然是怪我把他好好的一个女儿给拐跑了,还越养越傻。”

顾蔓睁眼,目光不善地看着他:“嗯?说谁傻呢?”

萧隐玄笑得好看:“那你说我们去侯府做什么。”

是啊。去侯府做什么?还有为什么非得今天去啊?今天去!突然一个激灵:“回门。现在什么时辰了?还来不来得及?”

这下,她自己倒是急上了。手忙脚乱地将衣服一股脑往身上套,萧隐玄见不得她这样子,将她按在床边坐下,帮她将套上的衣服全脱下,再一件件帮她穿上。

让他来服侍她,顾蔓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他眼睛……“还是我自己来吧?”

“放心,我分得清。”

顾蔓脸一红,不过细想又没觉得什么。还好他现在心胸宽广,对这些事都已经不在意了,她也用不着刻意解释。

低着头看他的手在她腰间穿梭,顾蔓忽然一愣,猝然抓住他的手:“怎么,全是伤?”

这段时间他一直和她在一起,肯定不会是别人抓伤的,而她也不记得在别的时候抓伤过他。那只能是昨天。她突然头痛的时候。可是从她醒来到现在,她一直没有发现,他也一句话都没提过。

心疼、心酸、愧疚等情绪一股脑涌上来,心里百味陈杂,看着抓痕错乱的手,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萧隐玄风轻云淡地抽回来,修长的身子微微朝前,伏在她耳边低低说道:“其实,我背上的伤痕更多。”

背上的?

那是昨晚他们激情时……突然意识到这家伙又在逗弄她,顾蔓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过,心里的愧疚顿时少了许多。

他似乎很擅长将她心底别的情绪转化成羞恼。

“好了,逗你玩的,快坐好,等会儿真赶不上了。”将她的身子扶正,又继续先前的工作。

顾蔓继续低头看他。他认真时候的样子格外好看,神情严肃,薄唇微抿,细长的腰带在他修长的指尖翻飞,很快就变成了一对儿蝴蝶结。

等他连鞋袜都给她穿好,这才让开,顾蔓下地一瞧,还真没错,居然没有一件穿错的。正欲表扬,他扬着嘴角笑了下:“不过接下来的事我可不会,得叫疏清和小离进来了。”

顾蔓小声嘀咕:“什么都会的话,你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萧隐玄显然听到了这句话,朗声大笑,转身去喊疏清她们了。

等他们到了永昌侯府的时候,确实有些晚了,不过好在都是自家人,看着顾蔓低着头认错的乖顺样子,永昌侯也没说什么。只是轻声嘱咐了句:“进去吧。小心点,荣王世子也在。”

顾蔓猛然抬头:萧祈玉回来了?

其实她早该知道,萧祈玉在他们成亲的那一晚就回来了,只不过没有公开而已。

但是,他却选择在他们回门这一天回京,并且来到永昌侯府,这……怎么看都有些挑衅的意味在里面。

再朝萧隐玄看了一眼,俊逸的脸上未起半点波澜,似乎对萧祈玉的归来毫不在意,又或者说是胸有成竹。

可是,她昨晚还告诉过他,在本书中,萧祈玉最后是当了皇帝的。

“我们进去。”萧隐玄拥着她,见永昌侯等人已经走远,他又低声道:“我们男人的事,你不用管,若实在闲得慌,就拿顾白葭练练手。”

这话说得……霸气。可偏偏顾蔓信,还问了一句:“怎么玩都可以?”

“嗯。”

顾蔓:“……”还是算了吧,她现在的生活别提有多惬意了,才没工夫对付那些小人,只要顾白葭不来招惹她,她才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自从萧祈玉在边境立功之后,侯府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怎么说呢,当初萧祈玉临走之前担心顾白葭遭受荣王妃的迫害而将她安置在侯府里,而他回来后,不仅没将顾白葭接回去,反而就在侯府里办起了他的接风宴。不管他是不是存了与顾蔓他们作对的心思,单是回京不回王府却在侯府这一点,侯府自然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这不,顾蔓他们还到大厅,就被里面传来的笑声震得耳膜发痛了。

萧隐玄挑眉,抿着唇,似乎有些不高兴。

章姨娘见状,道:“暂且忍忍,你父亲终究是偏向我们这一边的。”

顾蔓点头,与萧隐玄旁若无人地走进去。

他们来的太迟,都快到饭点了,大厅里的桌椅全已摆好,是分为两排的。萧祈玉自然占了左边最上的桌子,其他官员自觉来坐,但是有些人觉得还没到用膳的时候,而且贤王世子等人也没来,为了能更好地与荣王世子交流,便坐在了萧隐玄他们的位置上。

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自然是萧祈玉,底下是大大小小前来巴结的官员,他们聊得好不热闹。萧祈玉最先看见萧隐玄进来,嘴角瞬间勾起一抹笑意,微抬着高贵的下颚,挑衅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又继续满面春风地与同僚们畅谈。

即使永昌侯提前进来安排,也没能打住他们的热情。不过坐错了位置的官员倒也知道让开,只是,他们先前谈到兴致极高之时在座位处留下的瓜果皮却没办法处理干净。

看着这种情形,永昌侯颇为头疼,但偏偏他无官无职空有爵位,偌大的侯府他竟然做不了主。

还是章姨娘看到桌下的狼藉,立刻吩咐丫鬟过来清扫,又歉意地看向顾蔓:“蔓儿……”

顾蔓冲她摇头,微微一笑:“姨娘别担心,我们不会介意的。”

章姨娘闻言,又抬眼去瞥萧隐玄,见他也没放在心上,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丫鬟们在清扫,萧隐玄等人在一旁站在,终于有官员发现了他们,上前行了礼,寒暄了几句又回到座位上继续与萧祈玉闲谈。不过,大厅里原本摆放成两排的桌子,却硬生生被他们挪成了一条长龙。要不是侯府的大厅勉强够大,只怕有些人都要坐到外面去了。而右侧,却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桌。

宴席即将开始,顾白葭扶着顾夫人缓缓来迟。左侧发出一声声的赞叹,无非是“荣王世子妃貌美如花,倾国倾城”、“顾夫人驻颜有方,永葆青春”之类的马屁,但却将那边的气氛炒到火热。

反观右边这一桌,永昌侯府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半天终于问出一句:“不若,我们换个地方?”

本来想着两人都是世子,这些大臣至少也会给萧隐玄一些面子,而且上一次萧祈玉和顾白葭一起回门的时候,他们就是在这个大厅里吃得饭,今天萧隐玄他们才是主客,也没必要让着那边的道理。可他怎会知闹成这个场面?

萧隐玄并没有表态,只是侧头问顾蔓:“嫌吵?”

顾蔓摇头:“就在这儿吧,我们都坐好了,再换地方也麻烦,他们都在,我们就这么走了也不妥。”

永昌侯叹气,终是点头。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觉得,这心里颇不好受。

终于开始传菜,但永昌侯又郁闷了一回,他明明吩咐的是两桌一起传,可婆子们的顺序偏偏是先左后右,摆明是给这边难看。不用想也知是谁的主意了。

永昌侯刚要站起来就被顾蔓拦住,“父亲,算了,难得他们高兴一回,就随他们。”

他只好坐下。

然而,这并不算完。

还未正式开席,皇宫突然传来一道圣旨,众人纷纷站起来,跪迎圣旨。

“皇上有旨,荣王世子萧祈玉大败宛句,功在社稷,封漠北王,封地漠北,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良驹百匹,王府一座。日后仍可承袭荣王爵位。荣王世子妃顾白葭为漠北王妃,一品诰命,明日一同进宫受礼谢恩。钦此。”

“萧祈玉(顾白葭)接旨。”其他人一起山呼吾皇万岁。

“恭喜王爷、王妃,杂家回宫复旨了。”宣旨的福公公也满脸喜色。

萧祈玉出于礼貌挽留,福公公推脱有事,还是走了。萧祈玉微微皱眉,封王的圣旨他早已知晓,只不过,福公公是不是拿漏了一份?

“世子,不,恭喜王爷,王爷大喜,怎么还皱着眉?”众官员端着酒杯一哄而上,纷纷恭祝萧祈玉封王。一时,侯府的大厅几乎快沸腾了。斤丽投巴。

永昌侯如坐针毡,时不时地抬头看顾蔓和萧隐玄两人,只是对此他们均无别的反应,该怎样就怎样。

章姨娘暗地里拉了拉永昌侯的衣服,朝着他摇头,示意让他不要管他们的事。

可是,有好事者偏偏不想让他们好过。也不知谁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句:“永昌侯躲哪儿去了?主位上怎么也不见人影?王爷大喜,他可得过来压场子啊。”

顿时,大厅鸦雀无声,知道永昌侯在哪的人纷纷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右侧。

永昌侯低头握着拳,突然松开,端起酒杯站起来道:“各位同僚,对不住了,老夫的女儿女婿刚回来,老夫要在此桌相陪。老夫在此恭喜漠北王以及王妃了。”说罢,将抬头一口饮尽杯中酒,舒了口气,然后坐下,可是双手却在发抖。

顾蔓心里感动,这个父亲虽然平时不怎么靠谱,但在关键时刻还是护着他们的,而且他现在的态度表明了是不跟萧祈玉同流合污。

那边,萧祈玉也站了起来,端着杯子说了声谢谢,算是作为对永昌侯的回应。然后,看着萧隐玄,缓缓说道:“今天贤王世子也在,你们可不能光顾着灌我的酒,而冷落了他啊。”

听到这话,顾蔓也开始抿着唇:这萧祈玉,终于开始下战书了。

紧接着,立刻有人过来:“世子和王爷也是多年的堂兄弟,怎么也不过去一起喝一杯?”

亦有尖酸刻薄之人接道:“这怕不妥吧,先前两位都是世子,平起平坐,如今荣王世子荣升为王,只怕贤王世子过去了也得先行个礼。”

“哈哈,好像是啊。”顿时,大厅里响起一片哄笑声。

萧隐玄在哄笑声中淡然地为自己斟了杯酒,眨了眨看不见的眼睛,微笑道:“有理。”

遂拉着顾蔓起身,缓缓朝那边走过去。

永昌侯呆呆地看着他们,嘴巴张张合合,想阻止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众人见状,顿时安静下来,并纷纷让开一条路准备看好戏:难道这贤王世子真甘心给荣王世子行礼?按辈分和年纪,他可是萧祈玉的堂兄啊。

萧祈玉也将顾白葭拉起来,高昂着下巴,准备受礼。

虽然他们也活不长了,但能在他们临死之前给他们一些怨气受,萧祈玉的心里还是很畅快的。

顾白葭眯着眼睛瞅着顾蔓,玉郎不在京城时,你和萧隐玄联手欺负我一个,如今,玉郎回来了,看你们还能否嚣张得起来。能看到他们低声下气的,自己的心里自然是畅快的,但,这还远远不够!

萧隐玄微抬了下手中的酒杯,贺道:“恭喜王爷。”随后,捏了捏顾蔓的手心儿。

顾蔓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真要顾白葭行礼,也无非是弯个腰的事,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心疼他,从小和萧祈玉平起平坐惯了,又是萧祈玉的兄长,如今却被形势所逼,反要给萧祈玉低头。但,既然他都能屈能伸,她更是配合:“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正欲弯腰,萧隐玄再度捏了捏她的手心,顾蔓皱眉不解,朝他看过去,发现他依旧站得笔直,而众人,无不伸长了脖子等着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然而,就在他身形微动之时,后面及时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圣旨到,贤王世子、世子妃接旨。”

所有人回头,来人还是福公公,只见他满头大汗跑过来,尖着嗓音喊道:“差点耽误了大事,瞧杂家这记性。”

被人打断,萧祈玉本该是不高兴的,但见来人是福公公,满脸的阴霾顿时化作晴天,他喜得毫不掩饰,这道圣旨,皇上终是下了。

顾白葭更是高兴,若不是人多,估计要扑到萧祈玉的身上去了。她等这一天,实在等得有些久,如今,终于等到了。

顾蔓,萧隐玄,你们可以去死了!

他们夫妇二人的喜不自胜全落在了顾蔓的眼里,顾蔓心里微微紧张,望着去而复返的福公公以及他手上明黄色的圣旨,有些担心。她可还记得,皇上曾答应满足萧祈玉一个条件,而且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什么条件都可以。

以顾白葭的性子来看,最巴不得的事,就是让他们去死吧。

悄悄瞟了萧隐玄一眼,却见他还是那副坦荡的样子,顾蔓突然释怀了:也罢,最坏的也不过是与他共赴黄泉,她本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一世能遇上他,爱上他,亦被他爱上,也值了。

福公公掏出帕子擦了擦汗,又调整了呼吸,这才在众人的期盼中宣读圣旨。

“皇上有旨,贤王早年征战沙场,为国伤残,朕心悯之,特恢复其世袭亲王爵位,永享太庙。世子萧隐玄才德兼备,甚得朕心,准许承袭贤王爵位,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良田千顷,良驹百匹。世子妃顾蔓晋为贤王妃,明日一同进宫受礼谢恩。钦此。”

“噗……”萧祈玉一口气没提住,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只可惜,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山呼万岁的口号中,唯有同样不甘心的顾白葭发觉。

“王爷。”她哀叫一声,神情凄楚,“不要气坏了身子,我们有的是机会。”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赐死的圣旨,反是承袭王位的?”他不明白,他分明将自己的条件说了出来,那是皇上虽然为难,还劝他兄弟该和睦,但在他的坚持下,皇上并没有说任何反对的话。

身为一国之君,他怎能出尔反尔?!

充满仇恨与怒火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被人群包围着的两人,他没想到,形势逆转得如此之快,原先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自己,竟不知何时推到了最外缘。

萧隐玄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依旧是那份荣辱不兴的平淡,但顾蔓却没缓过来:老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赐死的吗?怎么会突然升官了?

她可不会相信萧祈玉、顾白葭会有那么好的心为他们谋福祉。

“下官见过贤王、贤王妃。”众臣纷纷下跪,异口同声相贺。

萧祈玉封王是他们只举杯相庆,而此刻行此大礼的原因,自然是有一部分的心虚在里面,毕竟,刚才的落井下石,谁都有份。现在就看人家记不记仇了。

“起来吧,都是同僚,不必行此大礼。”萧隐玄的声色平淡,并没有将先前的事放在心上。不过,他拉着顾蔓继续走到萧祈玉和顾白葭的面前,记性颇好地提醒了大家一句:“先前我要给王爷、王妃见礼却被打断,不知现在还要不要继续?”

“当然……当然不需要了。”谁都知道,同样是王爷,一字王的身份可比两字王高贵许多,而萧隐玄更是不同,他是世袭亲王,那可是亲王中的亲王,就算荣王见了他也得弯腰行礼的,现在谁还敢让他给萧祈玉行礼?

萧祈玉气得没再度一口血喷出来,他知道,萧隐玄一定是故意的!他故意答应,故意假装过来恭贺,其实都是在拖延时间,等着这道圣旨,他分明是想让他在众臣面前给他行礼!

然而,即使现在知道真相,他也无法逃避命运的安排,因为,那帮惯会见风使舵的官员很快就说了:“贤王不仅不用给漠北王行礼,相反,漠北王还要给贤王行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