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很郁闷,若在以往有谁因为宠妾灭妻丢了官,他肯定是要暗道一声活该的,可偏偏这事发生在赵谦身上,他不仅不能声讨,还要成为负心汉的帮凶。

这是唐宁做官以来第一次在官场上活动,虽然不是什么光彩事,可他还是很重视的,想检视一下自己的能力。

可惜,结果却很让人失望,唐宁找的吏部主事都闪烁其词,没说办也没说不办,唐宁与这些老油条周旋了几天,才套出一点口风,这件事似乎是背后有人要整赵谦。

然而,赵谦做县令这几年没少得罪人,估计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谁要整他。

好在这事也不是唐宁一个人在办,还有符嘉言也在奔走,而他办事的能力显然要比唐宁高上不少,唐宁就是典型的高分低能。

当然也不是就说唐宁不如符嘉言,他们两人走得路子不一样,一个是清贵文臣,一个是能臣干吏。唐宁的仕途就像一坛酒,越久越醇。

当然,这几日,唐宁也不能全花在赵谦身上,他还有谏书要写呢,再过几日就是大朝会了。

这日,唐宁正在家里琢磨谏书,就见唐钰气鼓鼓地走进书房,陶平沉默跟在后面。

唐宁正在沉思,没注意有人进来,直到小黑拽着他的笔,他才茫然侧过头,随即脸便黑了下来。

唐宁手指一松,小黑便扛着笔扔进笔洗里。

唐宁没管它,指着唐钰挂了彩的脸,沉声道:“又闯什么祸了?”

唐钰自顾自找了个椅子,爬上去坐好,晃着两条小短腿,用软糯的童音道:“不是我的错,是他们先,先挑衅我的……”

唐钰说着还翘了翘嘴角,似是为自己想到一个高级词汇而得意。

“砰!”唐宁这几日本就很烦心,这会直接爆发了,把桌子拍得一颤,小黑跟着一个哆嗦,掉进了笔洗里。

唐钰刚刚翘起的嘴角一下子弯了下来,眼里瞬间含泪。

“谁让你坐的?这是哪家的规矩,长辈站着,哪有你坐的地儿,给我站好!”

唐钰委委屈屈,不情不愿地蹭下了椅子。

“陶平,你说说,怎么回事?”

“是,老爷,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康乐长公主府开赏花宴,徐夫人带着姨太太和小少爷去康乐长公主府上做客。小少爷和几个朋友遇到了一拨其他几个年纪相仿的公子,开始两方说是比赛,后来就打起来了。

接着小少爷捡了个长竹竿,小少爷不太会使,有些控制不住,眼看就要碰到一位小公子,就在这个时候,镇南王府的小世子正好赶到,替那位小公子挡了一下,自己却是被竹竿划破了眼角……”

“那你还带他回来干什么?他就应该留在那给人家陪罪!”唐宁一听真是自己儿子惹了祸,更加愤怒,恨不得抽唐钰两下。

实际上,他已经打算等道了歉,回来就狠狠收拾他一顿,他以前的确是太过纵容唐钰了,这京城可不是能随便闯祸的地方,他老子可不是皇帝。

“小的也这么想的,可镇南王小世子却是不在意,坚持不让我们留下,说他就要回镇南王府……”

唐宁一听镇南王府,只犹豫了一下,便道:“备车,我们现在就去镇南王府!”

接着,他又补了一句:“姨太太是不是刚回来,你去跟蕊婶说一声,请姨太太也跟着去一趟,给福宁公主陪个罪。”

“是!”

不到一刻,陶平又回来了,“老爷,蕊娘说姨太太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

唐宁看了看外头明媚的春光,从怀里掏出怀表一看,才下午三点,有些疑惑,平时徐莲不是最着紧唐钰的么,难道她也责怪唐钰今日做过了么?

不过时间紧迫,陪罪这种事当然是越快越有诚意,他也就没有追问,只带着唐钰和陶平出了门。

到了镇南王府外,递上帖子,唐宁一行很快被带进了谢白筠书房。

书房内只有谢白筠一人,陶平是没资格进书房的,被王府管家招呼走了,只留下唐宁带着唐钰进了书房。

唐钰是认得谢白筠的,虽然几年没见,可他依稀记得谢白筠对他特别好,因此刚刚进门的那点子忐忑一下子不见了,眼珠子又开始乱转起来。

谢白筠没管唐钰,只一心盯着唐宁看,虽然他无数次在夜里守在他的床前,可这次不一样,这是白天,而唐宁也看到他了。

谢白筠满目的思念几乎要喷涌而出,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种奇妙的暧昧氛围,这让唐宁反倒局促起来。

“母亲——母亲——”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下一刻,门被撞开,书房内弥漫的暧昧瞬间蒸发。

“母亲,这是父亲的书房——”后面一个少年喘着气追上。

唐宁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站着的华服美妇,这妇人看着二十多岁,身材高挑,浓眉大眼,很是端庄大气,眉宇间满是飒爽之气,让人看着十分舒爽。

唐宁知道这就是谢白筠的妻子,康乐长公主的女儿,福宁公主了。

没来由的,他突然一阵心虚,连忙下拜,嘴里道:“臣唐宁,见过福宁公主。”

唐宁才蹲了一半,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托住,唐宁低着头,正好看到她手上的层层老茧,这双手看着比他的手还大。

唐宁正想着,突然就被抬起了下巴,他愕然的眼神一下子撞进了一双明亮逼人的眼眸中。

福宁公主啧啧了两声,接着轻轻摇了下头,忽然冒出了一句:“可惜是个男的。”

唐宁瞬间涨红了脸,然而还有一个人脸比他还红。

“母亲——”谢玄湛红着脸,伸手拽福宁公主的袖子。

谢白筠也皱着眉头看她,福宁公主呵呵一笑,收回了手。

福宁公主走了几步,撩起裙摆坐到椅子上,一连串动作十分干脆利落,裙摆只来得及在脚边打了个花。

“徐莲怎么没来?”

“徐姨说她身体不适。”

福宁挑眉,“我上午在母亲那见到她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病了,莫不是什么疾病?我库房里还有些人参,你走的时候带上,跟她说,过几日我去看她。”

唐宁已经被这位天之骄女的奇怪举动弄的不知怎么回应了,虽然他有些疑惑徐莲什么时候跟公主这么熟了,可这毕竟是女眷的事,他也说不准,只得诺诺应下。

为防止福宁公主又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他连忙把唐钰拉过来,呵斥他给谢玄湛赔礼。

谢玄湛此时倒是没向刚刚那么羞涩,他温雅一笑,才十三四岁的样子,举止倒似二十多岁一样,一派少年老成。

“唐编修不必如此,此事不怪令公子,实乃我这个东道主疏忽所至,作为主人却没有好好招待客人,任他们发生冲突,实在是我的失职。”

“哼。”福宁公主放下茶杯,突然用食指挑起谢玄湛的下巴,“怎么会是你的错,你看看你的脸成什么样子了,作为客人居然打了主人的脸,这样的客人主人何必招呼,一棒子打出去就是。”

谢玄湛脸又红了,这下是真恼了,语气也重了许多:“母亲!”

唐宁看着福宁公主那熟练的动作,心里突然平衡了。

“哼!拽什么拽!母亲——比我大好多岁,还整天母亲母亲的。”唐钰瞟着对面母子俩,学着谢玄湛的语气,阴阳怪气地嘀咕。

小孩子不懂掩饰,他以为自己很小声,可屋里的人全都听到了。

唐宁没有生气,甚至轻柔地拍拍唐钰,对着福宁公主和谢玄湛道:“小孩子,不懂事,还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福宁公主爽朗一笑,不在意地挥挥手,点着唐钰的小鼻子道:“既然你伤了你湛哥哥的脸,你就得留下来伺候你湛哥哥,直到他痊愈,男子汉要敢作敢当,怎可让父亲出头?”

谢玄湛也微笑着上前,对着唐宁道:“我看小钰脸上的伤还没擦药,小孩子脸嫩得很,还是及早治疗的好,我这刚好有宫里御制的伤药,药性温和不留痕迹,最是适合小孩用了,唐编修不介意我带小钰去擦药吧?”

唐钰刚刚那番带着酸意的话语早就平息了唐宁心中的怒火,这会看着儿子脸上的伤痕,哪有不心疼的,便点点头,示意儿子跟着谢玄湛走。

谢玄湛含笑冲父母和唐宁点点头,轻轻牵起唐钰,把他嫩嫩的小手放在手心。

唐钰别扭地转了转手腕,想抽手,但是,或许是因为谢玄湛眼角的伤,或许是因为谢玄湛笑容太可亲,或是他手心太温暖,又或是三者都是,反正唐钰最终还是跟着谢玄湛走了,平日嚣张的小霸王,竟然乖得像猫一样。

两个孩子走了,福宁公主也跟着起身,“好了,看在湛儿的份上,我今日就不和你计较了,秀宁还请我去钓鱼呢,我先走了,记得给徐莲带话啊。”

话还没说完,人就到了门口,走之前还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白筠一眼。

刚刚还热闹着的书房,如今就剩下唐宁和谢白筠了,两人一时无语。

谢白筠知道唐宁现在不会对他产生除了友情之外的感情,就算谈起四年前的事,逼唐宁给答案也没用。

于是,他只得寻找一个安全的话题,试探唐宁如今对他是个什么打算。

“我听说你最近在为赵谦的事烦扰。”

“嗯。”唐宁脸有些红,不知怎的,几年没见,突然间听到谢白筠的声音,他就好似回到了四年前那个晚上,本以为早已忘记的感觉似乎又全都回来了。

“小钰儿今日差点误伤的那个孩子,是吏部考功司员外郎黄坚的儿子,正好湛儿刚刚救了他,小钰儿又没真正伤了他,不如我带你去黄府替小钰儿赔个礼,顺便探探消息,子安觉得如何?”

唐宁似乎还没回到状态,恍惚地看着谢白筠期盼的眼神,不知怎的想起了桃花树下,那一红一白两个绝望悲伤的身影……

等他回过神时,他和谢白筠已经坐在去黄府的马车上了,唐宁苦笑了一声,他还是心软了,罢,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得不说,谢白筠这个亲王世子的面子还是挺大的,黄坚也识趣,都没要谢白筠开口,便话里话外提醒唐宁,赵谦曾经审理过一个侵占良田的案子,恍惚与工部的人有些关系。

接着他又承诺尽力保住赵谦的官位,因着他只是个副官,具体如何还要看郎中怎么决定,不过就算保住了官位,赵谦也只能去更偏僻的地方任职了。

唐宁拜别谢白筠,回府的时候,已是满天星辰。

他仰望天际,就这样,赵谦没事了?

就这样,和谢白筠和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今天看作收,真的涨了三个哎。本来上次求了作收之后没动静,还以为乃们这群一直一直霸王偶的没有收藏偶,看来是偶错怪亲们了,应该是jj延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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