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桃花开。

这日休沐,唐宁在家画画,徐莲带着唐钰去徐元家串门。

说起来,徐莲和徐元还真是没出五服的亲戚,在仓平的时候,徐莲因为自己的身份,总是很自卑,甚少出门交朋友,只一心照顾着一家老少。

如今到了京城,状元府很大,主子却只有三个,陶平做了管家,陶平的堂妹陶蕊便成了内院管事,她年纪大,经验足,寻常的人情往来,风俗规矩懂得比徐莲这个半路出家的多,是徐莲的得力助手。

这样一来,徐莲便闲了下来,总是做针线也挺无聊,唐宁便跟她说,趁着唐钰还小,多带唐钰出去串串门,让他多认识些同龄的玩伴,将来也是一份人脉。

若是只徐莲自己一人,她肯定是不乐意出门给唐宁丢人的,可加上唐钰,徐莲只能狠狠心,鼓起勇气走了出去。

好在,唐宁已经和徐元打过招呼,徐元的内院大概是京城最干净的内院了,一妻一妾,因着徐元多年冷落,这二人倒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情,相处还算和睦。

徐元有一嫡子一庶女,嫡子一家在外任,庶女早已嫁到直隶,逢年过节回来一次;因为徐元的妻子膝下孤单,所以她总是热衷于参加各种宴会,而她身份颇高,又和康乐公主是一辈,两人感情不错,因此两家倒是经常串门。

徐夫人是个很看得开的人,对于徐莲的身份并不在意,很乐意徐莲经常来玩,也带着徐莲参加各种聚会,把她介绍进自己的圈子。

有了徐夫人支持,徐莲最近明显开朗不少,人也爱打扮起来,唐钰更是凭着吕大夫偶尔指点的两下子,收服了几个手下。

自从明确自己要追求的画意之后,唐宁便陷入了无法画出心中所想的苦恼,他只要一有空就练画,希望凭着硬功夫,日积月累,终有一天能有所得,故而他的画技倒更上了一层楼,老练了不少,自从他连中三元以后,他书画的价值直线上升,到现在还有余热。

唐宁刚画完一幅,便瞧见陶平从外面进来。

“老爷,外面有个人说是您二哥,回来看您来了……”

唐宁又一瞬的怔愣,随即惊喜非常,丢下画笔,就往外奔去。

唐宁喘着气,跑到大门外,就见门外一堆马车,前面站着又黑又瘦的唐云,唐云比三年前更加黑了,脸颊凹得不成样子,满面风霜,一笑便是满口黄牙。

唐宁眼泪刷刷地掉,他痛心地喊道:“二哥,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唐云看着精神不错,他爽朗地大笑,一把抱住弟弟,“哪个样子啊,我跟你说,就我这个样子,人家酋长的女儿还整天哭着喊着要嫁我呢!”

唐宁抽了抽鼻子,“我才不信呢,那酋长的女儿不会长得和你一样吧?”

唐云又是一阵大笑,搂着唐宁的肩往门里走,“哈哈,三儿就是聪明,还真是,那里的人都黑得跟夜叉似的,所以哥哥我吓得连夜逃了回来。”

唐宁满心欢喜,连连吩咐陶平准备洗澡水和饭菜,一手又拉着唐云往花厅走,只是当他细嫩的手抓住唐云的手时,又是一阵心疼,他握着唐云的手,就和握着老树皮一样。

唐云这两年历练地几乎成了精,一看唐宁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在意地拍拍唐宁,“都是拉船绳拉的,除了手遭罪点,其他倒没什么,比起哥哥这两年看到的,这点苦值得很,我还在洋人的皇宫里转了一圈呢,还看到他们国王的老婆妹妹,啧啧,他们那边的女人和我们这里可真是不一样……”

大概是完成了自己航海的梦想,唐云很是兴奋,拉着自己最疼爱的弟弟一直絮叨个不停,唐宁也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给他倒茶。

晚上徐莲带着唐钰回来,唐云早已收拾完毕,送了徐莲满满一盒宝石,给了唐钰一只纯金的大船模型,活脱脱一个暴发户。

唐宁下午扫过那一排排马车的时候,就知道二哥这次出海挣了不少东西,这会估计那些搬运的下人还没把东西搬完呢。

“二哥,你这次回来还走么?”

“不了,我最近几年都不会出海啦,我又不是真的不要命,我打算回来做生意,在琼京开个商行,专门倒卖海货,离三儿也近些。”

唐宁嘴角一抽,原来在二哥心里琼京离京城已经很近了。

“啊,我差点给忘了,我把小银带回来了,现在放在医馆,它跟我出了一趟海,病的不轻,我看它年纪也快到了,就把它带回来养老。”

唐云说起这话的时候,脸上便带了几分落寞,他这些年背井离乡,只有小银与他相伴,他这次决定回来,多少也是为了让小银养病。

唐宁也跟着默然,小金也是这样,好在他们都有心理准备,这也是避免不了的事。

气氛有些低落,唐宁只得转移话题,说起朝中之事,接着又说朝廷已经派夏侯淳去了琼京组建海军,以后琼京一定会成为最繁华的港口城市,大昭与海外的交流一定会越来越多。

说到这,唐宁突然想起了清朝时候的琉璃厂,那里专门有一片区域是专卖海货等新奇玩意儿的,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在京城也弄这么一个地方,就像批发市场一样,只要有谁要买西洋玩意儿,都会到那里去买。况且随着将来与外国的交流的加深,国人对西洋的了解也会越来越多,生意只会越做越大……

唐宁眼睛发亮,把这个主意和唐云一说,唐云兴奋异常,朝中有人就是好办事,恨不得立刻就去看地方,他转了几圈以后,忽然出去找到他的贴身小厮,和他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唐云便拿着个盒子回来了。

“这是我在弗朗机,用你的画和一个亲王换的,就是你在家画的那幅桃花春睡美人图,因为画的的是家里的宅子,我一直带在身边,他们那边的人都对我们东方人特别好奇,总问我我们这边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房子是什么样子,我就干脆把你的画给他看了。

他一看就死活要买,我不想卖,最后他就这个和我换了。”

唐宁打开盒子,里面一张一张都是图纸,长宽高都有阿拉伯数字标注,唐宁早把英文忘光了,不过好歹也是学画的,图纸画的是什么还是勉强能分辨的。

他越看越是激动,“这,这是船的图纸么?”

“那个亲王说是,我看不太懂,只看了真船,是他们平时出海的普通商船,不是战船。”

“足够了,就算是商船也比我们的好,不过,一条大船肯定不止这么点图纸啊,这图纸不全。”唐宁翻了翻剩下的图纸道。

“我知道,不过你那幅画也才六寸长,那亲王说要全换还得拿你画的那种画去换。”

“那就换吧,等换了全部的图纸,我就献上去,给你求个小官当当。只是还得出海,肯定又要等个一年半载的。”

“那倒是不用,我直接在琼京换了就是,那亲王这次派了手下过来,我去和他们换。等弄到图纸,不如,我们弄个造船作坊怎样?”

唐宁想了想,点头同意。

虽然困难重重,不过倒也可行,他先把这个阿拉伯数字翻译过来,英文连蒙带猜也能研究一二,再找大哥先用木头做模型。反正这事不着急,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经营呢。

接下来的日子,状元府诸人都过得十分满足安乐,唐云东奔西走了这些年,这回打算好好歇段日子,每日里带着唐钰玩,给他讲自己海上的经历,把唐钰唬得一愣一愣的。

说来也怪,唐宁和程姐姐都是安静的性子,偏偏唐钰却是个坐不住的,从生下来就开始闹腾,很是活泼,唐宁曾一度怀疑他儿子是不是有多动症。

唐钰好似对冒险有着天生的热情,舒鸿宇带他的时候,他就整天把闯荡江湖挂在嘴边,现在他又把出海远航挂在嘴边。

唐宁看着亭子里胡侃的两人,也不阻止,他从来都不是霸道式的家长,唐钰的未来应该由他自己选择,反正他这个做老子的先把家业置下,随便唐钰怎么折腾。

而且唐宁也希望唐云看着唐钰后,能想建个家庭,要个孩子,这样他才算真正的安定下来。

可是他也知道,见识广阔的唐云已经很难看上那些足不出户的大家小姐了,何况,他这种常年到处跑的商人,也很难娶到良妻。

唐宁叹口气,收回目光,继续看文件,他还是先努力工作吧,有个做大官的弟弟,哥哥的亲事也能好说些。

最近朝上局势很是不妙,去年,皇帝突然得了场大病,自此身子是愈来愈不好了,他自己似乎也感觉到了危机,更加勤快地修道,几乎是把修道当做唯一的稻草一般。

年前,皇帝突然说自己做了个梦,梦里神仙和他说他之所以有此一劫乃请仙台塌了一角云云。

于是皇帝便在梦里发了宏愿,说是要造一座金塔,以弥补先前的怠慢。皇帝梦里连嘴皮子都没动就决定了这事,这下可就苦了下面一干官员,谏书差点压塌了景乐皇帝的龙案,什么跪求死谏都使了一遍,奈何皇帝铁了心,这金塔终是开了工。

金塔开工至今已经有三个月了,银子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下面的人终于坐不住了,任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攒了一年的钱不到三个月就要花光都会心疼不已,除了高莆。

高莆这个首辅八风不动,只一味讨好皇帝,皇帝说什么都是对的,皇帝说要建金塔,他也不敢反对,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钱。

于是大家便决定集体跪谏,翰林院所有人都要写谏书,唐宁自然不能搞特殊,现在他就在头疼,这个谏书要怎么写。

好在这事不急,要在大朝会的时候发作,明天是小朝会,他不用参加。

如今的皇帝不算勤政,大朝会半个月才一次。

然而,让唐宁没想到的是,小朝会上,竟然有个御史弹劾赵谦宠妾灭妻,致使正妻流产,求下堂。

唐宁是从六品,没资格参加小朝会,但是官场上第一个需要的素质就是消息灵通,不能参加小朝会没关系,但是得有渠道知道朝会上都发生了哪些事,这个消息就是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只是那人并没有当回事,只当是饭后闲聊,毕竟御史总是这样,大举报没有,小报告不断,没胆弹劾大官,只能找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弹劾,众人都见怪不怪。

唐宁不淡定了,这事在别人眼里是小事,可是正因为是小事,所以拿掉赵谦的乌纱帽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汗,卡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