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去锦州,若只走官道最快也得一个半月,抄小路倒是会近些,可王名川觉着不安全还是让明珠只选官道走。长贵要接应京中这边的生意照看一壶酒庄,是以没法子同明珠一道上路,是以另选了三个家丁跟着路上照应,王名川知晓明珠是个强于应对的,是以这三人都往老实耐打了挑,凡是心思活络爱生事端的都没放明珠身边。这三人都是一家子买进来的,虽说伺候的时间不长却也能保证忠心。

一家子都握在主人手里头至少能保证他们不敢不忠心。

王名川原本还想让明珠多带几个走,可明珠却说怕人带多了反倒是显眼,再混进去心思不纯的反倒不安生,如此才只选了三个人。

“路上的东西这些尽够了,再多倒是累赘,不如想想给蒋大娘他们带些个京中常见的物件儿,不拘多贵重,到底是份心意。”

“倒也是,难得回去一趟带些土仪也是应当,有他们三个在呢也不用你费手,走,我同你去瞧瞧。”

两人又去布庄选了些时兴花色的布,两个大男人都不好意思去选那些个簪子钗一类的,所以暗搓搓地指使从旁当苦力的福清和长贵两个去铺子里问哪些合适,二人给蒋大娘、李大娘、李三娘一人买了些首饰,再有些烟杆儿烟叶和小孩儿玩具,零零散散的加起来也好大一堆了。

回乡的东西准备齐整两人便甩甩袖子往回走,留下福清长贵两个吭哧吭哧在后头扛东西,也不多重,就是零散,哪哪儿的挂着些东西瞧着忒傻,一如早些年王家未发迹之时王家人出门儿逛街王名川充当苦力时的模样。明珠瞧着这两人直乐,约莫是想起了当年的王名川,后者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不由谈起往年的趣事来。

“倒没想着日子能过得这般快,好似昨儿个才从村长家门口瞧见你一般。”

王名川以前倒是见过“明珠”的,可明珠这辈子同王名川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领证当天,现在想想也挺稀奇,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他嫁给了个屁大点儿的孩子不说,如今四年过去他还真就想着同这“孩子”过一辈子了。

“我却觉着日子过得有些慢呢。”

他成长得太慢,想要护得家人周全只凭如今的地位和手段还远远不够。

王名川定定地注视着明珠的双眼,虽然后半截话没说出来明珠却是能感觉到他心中的压力以及决心。王家人如今越走越高,身边潜在的危险也就越来越多,以前只是缺钱,等有了钱却又因着没权没势守不住而想为官夺势,等真正入了朝堂才发现这里头的水更深,一步不慎便会将早前积累的所有都得折进去,如此看来人这一辈子还真就没有真正能算得上周全的时候。

“你大可不必想恁多,我同你一般也是家中男人,养家护家也得算我一份,将所有担子都往身上揽可是瞧不起我了?”

“怎会?”

王名川心知明珠在逗他,也不戳破,只在那儿装可怜装着急哄明珠开心,他早前也是个冷清的性子,同明珠之间的相处也是温和识礼居多,一直到后来两人有了夫夫之实才开始没脸没皮起来,因为某种情况下……脸皮越厚越占便宜。

“可得要你上峰瞧瞧如今你这番模样,你看看如今还有半分读书人的仪态不曾?走走走,回家去,莫要在外头丢人!”

明珠拽着王名川的手往回拖,两人抄小路回去,此番行进之处是条小巷子过往行人极少,如此再闹腾也不怕旁人瞧见了嚼舌根,是以明珠也抛弃了仪态专心同王名川疯,他本身气质就有一番安静自持在,如今却更添了几分灵动和狡黠,瞧得人越发的挪不开眼睛,王名川瞧着喜欢,旁人瞧着自然也稀罕的。

“京中何时来了这么个尤物?”

离明珠等人所在的小巷子不远有一二层小楼,正是京中有名的吉祥楼,楼内装潢摆设一应酒水吃食都是极奢侈,来往多是权贵子弟一般人等闲消用不起。然而真有那功成名就之人却是不喜来此处张扬显摆的,如此旁的上了年纪的人也有样学样不肯过来露富,是以这吉祥楼接待的便多是些青年贵公子,外面也送了个绰号叫金龟池。

此时,这金龟池二楼上有一朝巷子开的窗户半开着,一华服公子把玩着手中檀木串儿颇有些兴味地瞧着楼下那已然远走的两人。在他身边立着一人,却是薛家二房嫡出的三子薛明琅。

“此人我虽不知,可旁边那人却是见过的。”

“哦?”

“殿下可知圣上殿上下旨赐婚一事?”

“你是说这是那探花王名川?”

薛明琅点头,那倚窗的华服公子晃了晃手中的檀木串儿,颇有深意地望了明珠已然远去看不甚分明的背影一眼。

竟是个男妻。

薛氏回到薛家自然要去见博阳侯的,父女两个虽离得近倒不常见,一是因着家中已无主母不好迎送,三房的嫂子也去了,只留了二房的那个不招薛氏待见的,她回来得自然就不勤,二来也是因着出嫁女老回娘家招人闲话,这么算起来薛氏出嫁之后与自个儿亲爹亲哥相处的时间加起来竟还没有明珠在魏府住的时间多。

不得不说,薛氏对明珠好,免不得有一小部分移情因素在。

“夫家待你还好?”

博阳侯瞧了瞧自个儿这唯一还活着的女儿,一时也有些眼中酸涩,薛家如今是得势了,可老一辈的人基本上也走得差不多了,这一代的荣华富贵那是真正意义上建立在上一辈血肉之上的。博阳侯有时也在想,当初支持太子是不是做错了,如果他同那些个苟且偷安的大臣一般随波逐流,便是如今地位低些呢,好歹子侄能有命在,好歹……他的妻儿也不至于枉死狱中。

“一切都好,劳您挂心了。”

父女两个相对抹了抹眼泪,都是从那些年走过来的,彼此见着总免不得想一想当初的苦难日子。

“三哥的身子可好些了?”

“明玉那孩子是个好的,自他回了府老三的身子倒是有了起色。”

薛氏点头称是,也随着博阳侯的话头夸了夸薛明玉,转过来却问了许多薛明玉于府中为人处世的细节,得到的无一不是极妥帖极孝顺,薛氏听着将信将疑,既希望这是真的又觉着定是装出来的,两边一乱想却是不敢再在博阳侯面前多呆,她这父亲精明得很,恐呆久了瞧出不妥来,是以找着薛仁当借口便要退出去,哪曾想到了门边却听见了博阳侯说起这么句话。

“阿慧,不论玉儿的身份如何,好歹让你三哥走完这段路。”

薛氏猛然抬起头,却瞧见博阳侯冲她挥手,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薛氏虽说泼辣可在博阳侯面前却也强势不得,当下只得小心掩了门,装着一脑子的凌乱想法浑浑噩噩地往三房的院子走。

是呢,她怎就忘了,父亲这般精明的人又怎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唬住,当初送薛明玉回京之时便着魏芳同博阳侯说清楚了的,薛明玉只是个慌乱之时找回来充数的,是当时能找着的最有可能性的一个。当初情况紧急虽说做的这事儿荒唐博阳侯也没反对,毕竟自己的三儿子也没几年好活,他这病一多半儿也是因着思念至亲骨肉愧对泉下发妻而来,找个人回来孝顺权当花钱买心安了。

当初将薛明玉弄回来之时对外都说就是当初送走的那个,可博阳侯却是知晓并未确定的,是以在入族谱前他留了个心眼儿,只设了小香案拜了祖先,连族谱上的名字都没变动,当年那孩子刚出生时是什么模样如今仍旧是什么模样,不过装装样子罢了。

薛明玉也是因着觉察出了些端倪才越发小心谨慎不敢出差错的,虽说拘泥俗礼显得小家子气,可到底让人挑不出大错来。更兼他服侍薛仁尽心,这么多年便是颗石头心也该捂热了,博阳侯瞧着薛明玉这番模样倒也渐渐对其和颜悦色起来,除开族谱仍旧没动,旁的也待他同嫡亲孙子没甚两样了。只近来得到消息说魏家迎回来一个薛氏远亲,年纪同薛明玉相仿,都是锦州的,再联系薛氏这些日子来的动作,博阳侯又不傻,怎会猜不出来。

薛氏心中惊异,父亲既然已经知晓了怎还劝她莫要拆穿,要让人照顾三哥是不假,可等三哥咽气后父亲又怎会将爵位给个外来人?如此,可不就是铁定了要让二房袭爵么!

薛氏心中纵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也不敢对着博阳侯发作,只得加快步子跑去找薛仁,兄妹两个自幼感情不错,只因着大了各自成家才疏远起来。

“明玉见过姑姑。”

薛氏带着人往三房的院子疾步走,半道儿上正好遇着薛明玉扶着薛仁出来散步解闷儿,今儿个天气好,日头晒着暖洋洋的也不怕着了凉,是以薛明玉便趁着休沐将薛仁扶出来走走。自从上次去外头交际遇见薛明珠之后他便不怎么愿意出门儿了,更兼王名川同薛明玉被指婚,他更觉着被人当脸打了一巴掌,翰林院里头遇着王名川都躲,就连孙锦绣也不愿见了。

“三哥怎的出来了,仔细外头风凉!”

薛氏面上的着急担忧之色倒是真的,薛仁瞧着自家妹妹如此关心自己也便忘了她没搭理薛明玉这茬,只说自个儿在屋里闷想趁着天儿好出来走走见见博阳侯。

“我刚从父亲那儿过来呢,到底上了年岁精神头儿不如早些年,说几句便有些乏了,你如今去倒是招了嫌,不如陪我说说话。”

薛仁自然乐得同久不见面的妹子说话,薛明玉这么个晚辈在旁边立着插不上话也没甚意思,薛仁便打发他去找魏芳玩儿,薛明玉面上答应心里却是暗暗叫苦,魏芳对着他总阴阳怪气的,去找他还不如在这儿当背景板呢。

作者有话要说:将将将将,明珠开始有麻烦了,但素不会出大乱子的,窝辣么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