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并不是随口提了这么一句,而是老早就这般想过还专门儿同王名川商量了才瞅准机会同孙锦绣说了这事儿。杨华总这般单着也不好,总得考虑考虑自个儿的亲事,他毕竟也老大不小了。明珠原本以为将姨娘接回来了他应该会改变些,可在这几个月的来信和旁敲侧击之中,明珠十分头疼地发现——这货还是过着苦行僧一样的日子,别的不管,专心挣钱。

有这样的好员工作为老板的明珠自然应该高兴,可这么多年了他早将杨华当成了兄弟,他这么一直消极对待自个儿的亲事也不是个办法,明珠担心这货是因为上一段婚姻留下的印象太糟糕所以才会对这件事如此抵触,所以一直都帮忙留意这合适的人以期让其早些摆脱谢柳的阴影。杨华这人的性子就是闷,谈起生意经来那是头头是道,可聊及自身规划却总顾左右而言他,明珠觉得,如果按他自个儿的心思再这般一路走下去看,单身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说单身不得,只是,总还是比两个人有个依傍相互扶持过日子更艰难的,一个人虽说做事儿自在些不用考虑太多,可夜里独自一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总还是不好受的。明珠总觉着,缘分不能单单指望有缘千里来相会,那样能成的毕竟是少数,明珠自己同王名川这样的是属于走了狗屎运,再要来一次估计没那么容易,所以为了成功率着想多数情况还得有这“一线牵”才是,不然冰人这职业是怎么从古至今一直存在的,当弄着浪费粮食好玩儿么。

“可是早年谢柳之妻杨华?”

“正是。”

明珠选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出来也不是没有自个儿的考量,杨华和离过,不管原因是怎么样这在外人眼里总是他比婚前低了一等的,平日里做生意不妨事儿,可谈婚论嫁了却总免不得被人挑剔,杨华的才能他是清楚的,找个太平庸的亏了他,找个太好的又怕嫌弃他,所以才会选上在锦州同样没甚好名声但确实是个好人的孙锦绣。八字硬克妻一说明珠是不肯信的,何况一个地方出来的有共同话题而且知根知底。如今当面儿提了,杨华远在千里之外呢即便旁人因此说闲话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反倒是可以检验一下孙锦绣这人真实想法,他要是露出哪怕一丁点儿的鄙夷明珠都不可能再去撮合这事儿。

“此人我倒是听说过,也是个苦命的,那谢柳忒不是东西,同薛明宇闹出那样的丑事来连累家中男妻。”

男妻的圈子基本上也就是男妻或者是地位相当的男子了,孙锦绣一开始要明珠帮着做媒就已经考虑到了娶个男妻回去的可能性,他对自己的另一半是男是女倒不是很在意,杨华在家中排行老幺,上头的几位大哥都早早地娶妻生子,孙家也算得枝叶繁盛,是以他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成亲家里也不是很急,因为压根儿就不指望他传宗接代。

“孙兄弟意下如何?”

“有你们保媒想来此人品性定然是好的,如此倒不妨与我牵牵线,若是性格也合得来——我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到我这年纪也没有小姑娘小伙子那股子谈情说爱的兴了,不过是想找个人好会过日子的罢,你们若保媒,我便信你们,只要他愿意好好跟我过日子,我立刻同家里人说好,明年开春儿就上门提亲。”

事情进展如此顺利也让明珠有些意外,他不知道的是,孙锦绣在锦州之时同杨华是见过的,锦州不比京城,那么大块儿地方家家户户总有些关系往来,更何况他同杨华还是一个书院的。同窗了半年他对那人的品性也知晓些,是以心里一开始就有了底,更兼他也确实到了该找个人过下半辈子的年纪,有这么个合适的总不至于还学那起子矫情的小年轻愣是想东想西生生把缘分往外推的。

至于名声?他自己的名声就不好了,哪里还有资格嫌弃别人。

这边的事儿有了眉目明珠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去信同杨华说明白了,没想到跟商量好了似的,那边答应得也甚是干脆,思及两人的性格明珠却又释然了,都是那起子务实的,更兼一个冷静一个会挑气氛爱热闹,倒也算得互补。不过两边的意思都是先见见面再说,毕竟这事儿马虎不得,再不在乎名声的人也不想来来回回和离,忒折腾。

牵完红线明珠便又有了心思去折腾自己手底下的脉络关系了。因着魏芳的入股明珠手头宽裕了不少,靠近京城的几家专营店也开了起来,如今刚刚起步还没有多大成效,不过既然想要谋外放了便更加得花心思收集各地信息,千万不要选错地方了才好,是以明珠做这些事儿来十分有动力,直接导致的结果是王名川每次回家的时候明珠要么是没回来要么是已经累得睡着了。

“王妃,不能再用这些东西往脸上抹了,不然……”

“住口!滚,都给我滚!”

将房间里的人都撵了出去,薛明玉又将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稀巴烂,脸上的伤口越来越疼,他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原本大夫说了好生料理定能早早结痂落疤,届时再用了生肌活血的药膏一抹自然不会有问题,可成亲那回往脸上抹粉也不知是不是同早先用的药冲撞了,伤口好得奇慢。薛明玉顶着这么一张脸越发不肯出门,可有的场合没有他又确实说不过去,所以这之后又强忍着抹了几回遮伤口,以至于到了现在伤口不仅没结痂反而有化脓的趋势。

“一定是有人要害我,一定是的,我要找到解药,我要找到解药!”

薛明玉疾病乱投医,不知从哪儿寻了个道士来要他喝符水抹香灰,他竟然真想着试一试,手底下的丫鬟眼见着劝不过便跑去请了五皇子,而五皇子踹开门儿进来之时却正好看见薛明玉半边脸全是黑灰的模样。

“王爷,王爷你怎么来了,我脸上的伤未好全呢,倒是要你看笑话了。”

薛明玉一边捂着自己的左脸一边用完好的右脸对着五皇子说话,后者厌恶地皱了皱眉,许是想到了薛明玉背后的那几层关系才强忍着没发作,反倒是装出一副极关心的模样说到:

“你脸上的伤去找大夫看看才是正经,方士虽有神通可到底真的少假得多,莫要被人骗了害苦自己。”

薛明玉不欲五皇子瞧见自己这幅模样,连连敷衍应声,好容易将人打发走后又跑去照镜子,伤口虽然疼但好像真的在愈合,他快要好了,他就能堂堂正正出去见人了!

五皇子往自个儿的庭院走去,薛明玉脸上的伤越发严重了,自己懒得碰他,他好似也不愿以那副模样出现在他面前,是以两人除了成亲当天一直都是分房睡。

“见过王爷。”

“起来罢——六爷呢?”

“回王爷的话,六爷在冷香园。”

五皇子点头,回了自个儿的卧房换了身儿衣裳才去见六皇子,好似这身衣裳若是穿久了都会沾染上薛明玉那屋的晦气一般。如此好一番折腾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五皇子才见着了自个儿的好弟弟,哥俩如今感情比之以往又有了进步,五皇子见弟弟衣着太单薄了还解了自个儿的披风与他披着。

“今儿个突然来找我所谓何事?”

“五哥,除夕当夜之事已收拾停当。”

闻此五皇子那连日来阴翳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些,早先被人算计害他差点同六弟生分,他若是半点不表示表示往后指不定让那人以为自己果真失势了好拿捏呢。

“我听说父皇有意给宝嘉那丫头寻门儿亲事?”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五皇子突然提起了这么一茬,六皇子略作思索心里也有了计较。

“这倒是未听说呢,只宝嘉自来与大哥亲厚,若是嫁出去了倒于咱们极有利,往后没了人在父皇跟前儿时时替大哥挡灾,咱们也好行事。”

兄弟两个交换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直笑得远在东宫的太子和宝嘉同时打了个喷嚏。

京城下过两场雪之后便迎来了除夕,按照宫中以往惯例总是要设宴宴请武百官一同庆祝的,不过守岁之时却不好将人拘着,席罢后将人全撵出宫了再转设家宴,由皇帝皇后夫妻俩领头带着众子孙一同守岁,这期间定然不能少了酒乐歌舞助兴的,因着是一家人这气氛也极活跃。太子年纪最长早已娶妻生子,如今已然有了两位嫡子,皇帝对这两个孙子看重得不得了,居于主位却将椅子一左一右空出位置来给两个孙孙坐,在场的所有皇子嫔妃没有任何一个有过如此殊荣,所谓隔代亲,大抵如此。

“哈哈哈,宏儿答得妙,答得妙!皇爷爷这就赐你烟花。”

皇帝拉着小孩儿考学问,自然少不得要彩头,小孩儿爱烟花张口就求了这个。皇长孙如今不过五岁正是贪玩儿好动的年纪,家中怕他玩儿烟花伤了手本不愿让他折腾这些,可如今皇帝开口了太子和太子妃也不好拦着,想来宫中物品具都经过严格检查,旁边又有宫女帮着放自然不会出岔子,是以也就任他这般去了,自家儿子讨皇帝喜欢,这可是件极好的事儿,犯不着为着小忌讳而妨碍了祖孙两个亲近。

有那太监跑去取了御用的烟花爆竹来,挑了其中最细小的一根给皇长孙递了过去,小孩儿接过来却是不敢自个儿放,叫了亲弟弟过来一同挨着宫女瞅着人家放,待到火星子点燃四处迸溅之时又觉着甚是稀奇,俩孩子都是爱闹腾的时候,小些的那个没皇长孙稳重竟然想要伸手去摸那火星子,好在让宫女及时制止了,小孩儿也不哭闹,反倒是在一旁高兴地拍手:

“哦哦哦,花花,花花亮亮!”

这一切都极正常,一直到家宴结束了各回各家都没有出现任何差错,皇帝满意,皇子妃嫔也松了口气,唯有五皇子不怀好意地瞧了瞧那两个孩子。

过了年从四面八方赶回来的亲王们就要离开了,五皇子这次走得极干脆,让皇帝心中的愧疚又多了一分,可很快他就不会再分心思在愧疚上了,因为皇长孙和皇次孙相继染上了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