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淮南王英布自得彭越之醢,惧为高祖所害,遂有反汉之心,于是招兵买马,营蓄势力,此后数月无事。这ri,英布有一幸姬生病,便至医家就医,医者望、闻、问、切已毕,告知此病不能遂愈,必经数次治疗,配药调理,方可痊愈。幸姬从其言,便一连数ri,常出入医家。医家与中大夫贲赫对门,贲赫久闻此姬贤而貌美,早yu结识,又以自为侍中之故,可以借机相识。于是往医家厚馈钱银,得与幸姬同饮于医家,与之闲语。贲赫知其为淮南王所宠,自然不敢失礼。幸姬归后,与英布道:“中大夫贲赫乃宽厚长者也。”英布闻之生疑,乃问其道:“汝乃女子,由何处知之?”幸姬道:“妾就医时,中大夫常来探望。”英布大怒道:“竖子焉敢心术不正!”遂问详细,疑姬具言之。英布疑其yin乱,便招贲赫入宫问之。贲赫听到消息,心甚惧怕,自称有病不来。英布大怒,yu令人拘捕,左右解劝,英布怒暂平,恨道:“待我明查此事后再作处置。若果犯我姬,定杀不饶。”乃令人招医家问之,一时未决。次ri,有人报贲赫已逃,英布使人追之,不及而回。英布暗自后悔,疑贲赫入关告密,使细作往关中打探风声。

原来贲赫知英布疑其私通其姬,料必为不容,索xing离了六安,连夜逃至长安,上书告英布招兵买马,蓄意谋反。高祖看过书信,乃叫贲赫来问之,贲赫备述淮南之事,谓高祖道:“英布素有不臣之心,屡yu与韩、彭相通,合谋共取天下。今反相已现,可乘其未发之时先诛之。”高祖心甚疑之,适萧何来见,遂以书相示,请问计策。萧何道:“英布非狡诈之徒,不宜有此心也,恐是仇怨者妄诬之。请先囚贲赫,使人暗往淮南王处访之。”高祖道:“我意亦是如此。”遂系贲赫,囚于后宫,令人往淮南来验证其反状。

细作闻得消息,遂飞报英布。英布遂聚将道:“贲赫入关告密,事已毕露,若不星夜举兵,先发制人,必遭其困也!”朱建阻道:“未至如此,臣闻汉帝不过使人来查大王举动,若就此偃兵匿士,上书请罪,量汉无以犯我。”英布道:“此乃迂腐之言,公不闻彭越之事乎。”其将清简道:“汉帝兵多将勇,更兼方平代乱,军皆势气高涨,若果与之战,诚恐力不能及也。”英布大笑,谓其将道:“皇上老也,厌于兵革,必不能来攻我。若使诸将来,诸将中我独患淮yin侯与彭越也。今二者俱已死,余者不足畏也。”于是下令先取荆、楚为根据,再兵伐关中。朱建谏道:“今汉方傲视于天下,纵然举事,亦当先施离间之计,传缴异姓诸侯王,并力图之方可。以臣陋见,一国之力不足以撼动汉之根本。”英布道:“我纵横世间,无所畏惧。汉之将校,我视作草芥一般,何必借助他人。”于是不听朱建之计,派甲士将贲赦一家老小二百余口,并亲戚、族人一并杀尽。事毕,举旗反汉,发兵攻荆国。荆国无防,一路无阻,英布遂亲引大军,渡江来取吴中。离城五十里,扎下营寨,修书一封,令人赍赴城中招降荆王刘贾。此乃汉十一年秋七月之事。

刘贾不知英布何故犯境,正在心疑之间,使者至,将书信呈上。刘贾览之,书略云:“足下本非汉主宗亲,只因刘氏诸子少弱,权且封王以安足下之心。今方天下归一,汉主即大图异姓,楚、燕、韩、赵、梁先后易主,足见汉主本心。足下非功高得位,又非汉主之亲,必将为所屠。不如与淮南并力伐汉,共夺天下。不然,屠城之时,石玉俱焚,悔之晚矣!”刘贾阅毕大怒道:“此贼yu误我耳!使我为不忠不义之人!”遂扯碎来书,斩其使,引军前来搦战。

英布闻刘贾毁书斩使,勃然大怒,乃引兵出迎。两军对阵,英布立马于门旗下,左有张顺、右有清简。荆军阵上擂鼓已毕,副将戴野、王竟簇涌刘贾出阵。刘贾以枪指英布骂道:“背国反贼,安敢乱言?”英布道:“汝之将死,尚执迷不悟乎!”刘贾大怒,拍马挺枪,直取英布,英布绰矛迎战。战不十合,刘贾招架不住,大败而走,英布引军随后追杀。刘贾奔至城下,大叫开门,城上乱箭shè下。敌楼上一将叫道:“吾趁你出战之时,已取了你城。”刘贾视之,乃英布之将肥铢也。刘贾yu攻城,背后淮南军追至,刘贾立足不住,只得往富陵而奔。追兵渐远,刘贾扎下营寨,戴野、王竟各自寻来,皆说英布英勇,不可力敌。刘贾登高望之,只见淮南兵皆屯于山坡之上,延绵数十里,乃谓二将道:“英布就利扎下大营,不能攻取。不如今夜引兵劫寨,折其锋锐。”戴野道:“以臣之见,英布不可敌,不如往投皇帝,搬兵来救。”刘贾大怒道:“汝敢不听我令?”戴野道:“臣不敢。若大王实yu用强,可分兵一半前去劫营,臣当谨守本寨,以作接应。”刘贾道:“汝不敢争先,还是有二心也。”王竟劝道:“戴将军之言,亦是周全之计也。行军作战,为将者自当分兵先后,并非居后者便是惧怕,此不为过也。”刘贾闻其有理,便分兵五百与戴野守寨,自引军劫敌营。

当夜,刘贾引一支人马潜至淮南军营外,望见大帐灯火通明,英布全身披挂,正坐于案前。刘贾暗喜道:“此贼合当死也。”乃骤马杀入帐中,手起一枪,将英布刺倒。视之,却是一个草人。刘贾大呼中计,急退兵时,四下喊声大起,左边清简,右边张顺,两下夹攻。刘贾拼死杀出重围,奔回营寨。淮南兵趁势追杀,四面围攻。刘贾、戴野支持不住,只得弃了大寨而逃。走了数里,前面一军拦住,为首一人:豹头虎眼,阔面重髯,身长八尺,膀阔腰园,骑一匹超光纤离马,持一条宾铁点钢矛,正是淮南王英布。刘贾大叫道:“事到如今,只得死战。”遂催马向前,奋力争斗。战约数合,终究敌不过英布,乃拨马yu走,英布赶到江边,一枪正刺中刘贾后心,连人带马,滚入江中。戴野、王竟二将趁着天黑,突出重围,连夜投关中而去,余者尽降之。英布得了吴中,赏劳三军,尽收荆王人马,复图楚国。

却说楚王刘交,乃高祖同母少弟也,字游。好读书,多才艺,少时与穆生、白生、申公从师于浮丘伯,习《诗》道。后秦皇焚书,诸生各相别。及高祖举事,东从景驹,刘交遂从于军中,灭秦后得号为文信君,与卢绾同为高祖近侍。汉六年,高祖擒韩信,分其地为二国,刘贾为荆王,刘交为楚王。穆生、白生、申公闻讯,皆来投靠,为刘交上宾。刘交既至楚即王位,以侯桓为大将,屯兵于僮县,以镇楚地。国中以穆生、白生、申公为中大夫,习《礼》以治国。后穆生与刘交有隙,托病辞官,而申公、白生留佐刘交,向来平安无事。及闻英布反叛,率兵袭荆,次将及楚,便唤侯桓来商议。侯桓道:“不须大王忧虑,只要楚国有臣在此,淮南军休想越过境来!”刘交大喜。正议间,人报英布引兵十万犯楚,已兵至徐邑。刘交令侯桓迎敌,候桓遂率楚军十万进驻徐邑。

时淮南军已渡过淮水,于徐邑三十里处扎下大营。侯桓亦引兵出城,将兵马分为三队,令部将高配引军三万扎于东北角,王双亦引军三万扎于东南角,侯桓自立营于正东,yu以三处彼此相救为奇兵。裨将许倩道:“英布善于用兵,民素畏之,不可轻易出战。望将军深沟高垒,保守疆土,以待朝中出兵来援。”侯桓笑道:“人皆言英布有万夫不当之勇,然吾深知兵法,视其如小儿一般。今不战则已,一战必擒之。”许倩暗自叫苦,复进言道:“兵法云:‘诸候自战其地为散地’。今将军兵分三处,彼败吾一处,余者皆走,安能相救?凡兵散则势弱,兵聚则势强,此兵家之常理也。将军若必yu一战,当合军以击也。”侯桓大怒道:“吾自幼熟读兵书,量你一西楚降卒,何敢与我论兵。”yu杀许倩,众将劝免。

次ri会战,两军各选高坡陈兵相对。侯恒令左右军一齐进兵,以骁将愈建为先锋,冲击淮南军大阵。愈建乃临淮人氏,善使双刀,臂力过人。英布立于山头,见楚军杀来,使张顺来迎战,张顺引数十骑拍马下山,与愈建交锋。战十余合,张顺拨马往西南败去,军士皆抛戈弃戟而走。愈建随后追赶。张顺与左右皆弃了马匹、盔甲,徒步往密林中躲避。楚军赶来,便来抢马,军士自相杂乱,彼此不顾。英布在山上看得真切,乃大喊一声,率领jing兵杀下山来,其势如黄水决堤**,又如钱塘cháo涌不可阻挡,所过之处,如摧枯拉朽一般,楚兵都纷纷退让,转眼间已杀至愈建身前。愈建挥刀来斗,战不数合,淮南军皆从山上蜂涌而来,杀声震天。愈建心惊,不敢力战,拨马便走。英布所乘超光纤离马,乃是宝马也,马上加鞭,顷刻赶上,从后一矛,直透前胸,死尸滚下坡来。楚军见愈建已死,尽皆奔走。

却说侯桓先使探马看时,回报前军大胜,争先逐敌而去,因此未作准备,乃引数数百军士下山来看,笑与许倩道:“果如将军所言,英布实善用兵也!”言方未毕,忽见前方大乱,敌军争先而来,英布骤马挺矛,已杀至身前。左右将急来迎敌,却被英布一连刺倒数人,众军皆走。许倩大呼道:“将军且走,我来挡之。”侯桓早已惊得魂飞天外,闻言方醒,急拨马而逃。英布直奔许倩,交马三合,一矛刺中许倩左手。许倩弃枪于地,往刺斜里逃了。英布挥军掩杀,斩杀军校无数。楚军左右军见侯桓已走,哪敢来挡,于是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英布乘胜进入徐邑,所降之卒,皆编作后军,营造声势。

侯桓败至僮城,高配、王双寻来,皆言楚军素闻英布之名,先已有了惧心,及见前军大败,军士恐慌,几已散尽,今二将各只有剩下千余人,如何能守住僮城。侯桓道:“只得请楚王发再兵马来援。”高配道:“楚国之军皆在将军掌握,何处再有人马?”正议论间,淮南军已至,皆在城下挑战。侯桓道:“汝二将先去城下迎敌,我这里自有分拨。”二将无奈,只得下城迎战。两军布下阵势,英布出马喝道:“楚军大败,已归降数万军,汝等何不亦降?”高配与王双道:“英布乃世之勇将,你我如何如敌,不如并力战之,以死相拼。”王双然之,于是二人刀枪并举,一齐出阵,双战英布。英布绰戟接战,数合之中,一矛刺王双于马下。高配yu走,英布赶上,亦将高配杀了。败军回城,yu寻侯桓,哪里找得到人。原来侯桓自知不敌英布,归彭城又怕楚王降罪,乃趁高配、王双下城迎敌之时,已收拾财物,弃城逃命去了。守军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都开城投降了。英布得了僮城,安顿以毕,复引军来取彭城,令将军肥铢引五千骑兵为先锋。肥铢乃浔江人,身长九尺余,使一口大砍刀,勇力过人。

探马报至彭城,刘交大惊,聚群臣商议道:“我素知英布威武盖世,其勇不在项羽之下,今据九江,又得荆、楚大半,如猛虎添翼,势不可当,倘若率兵直至彭城,如之奈何?寡人yu逃薛郡已避其锋。”申公道:“不可。大王若走,楚国实亡也。我有勇士曹哨,可敌英布,不如使之迎敌,以破淮南兵。”说话之时,人报淮南军在城下叫阵。刘交道:“让曹哨去迎敌。”曹哨乃披挂上马,引数十骑下城来战。淮南将肥铢见有将出,也不答话,挥刀来战。战不十合,一刀将曹哨挥于马下,败军皆奔回城报予刘交。刘交大惊,复问群臣道:“何人敢再去迎敌?”众臣皆不敢出。刘交只得令军士严守勿出,加强防御。肥铢见楚兵不出,乃收兵扎下营寨。

次ri,英布大军到,见刘交据城不出,便休息一ri,待士卒疲劳恢复,乃令肥铢、清简、张顺分攻东、南、西三门,自却去北门十余里处埋伏。于是淮南军大小军校皆来攻城。刘交正在城中计议,闻得外面金鼓震天,杀声鼎沸,知淮南军已攻城,遂谓群臣道:“英布难敌,彭城不可守,不如弃城逃走,以全xing命。”人报北门无敌兵。刘交遂yu投北门,家将傅公道:“敌让北门,其必有诈也。请大王与臣交换衣袍,如此可走也。”于是二人换了衣物,齐出北门而走。出了彭城,一路往薛郡而走。正行间,忽听杀声大起,英布亲引军士,从一旁杀出。刘交遂与傅公分道,自引白生、申公抄小路投薛郡而去。英布拍马持矛,只寻着王袍之人。有人报楚王往西而去,英布引军追去。赶二十里,看看赶上。那人勒住马,英布见不是楚王,乃厉声问道:“汝是何人,敢假貌楚王误我?”傅公道:“我乃楚王一客,地位卑劣,自然不敢以姓名污大王之耳。”英布赞道:“汝敢仿纪信救主,也是一名义士,且饶你去也。”遂不杀傅公,自收兵入彭城而去。

英布得了彭城,赏军抚民。朱建道:“大王一鼓下荆,二鼓下楚,虽使敌军丧胆,然以愚意论之:汉帝熟知大王,闻大王反,不敢遣诸将,必然亲引大军来战。大王虽得荆、楚,然势不过当初项王。当即遣轻骑径取成皋,以其险拒敌,取敖仓之粮以足军,如此可定千里之地,与汉帝争衡。”英布道:“轻骑径取虽妙,然若为敌人所觉,半道伏击,人不可出,非唯骑兵受折,亦伤了我军锐气。不如由大道进兵,于路攻城略邑,步步为营,一月之内,定可破至关中。”朱建知英布刚愎自用,难动其心,遂默然而退。英布乃令亚将召震为先锋,兵出彭城,一路往西而来。

却说英布兵方反,早有人报入长安,高祖闻之,乃赦贲赦,以为将军,封期思候,食二千户。群臣闻变,皆入朝听令。高祖设朝,问众武将道:“英布反叛,为之奈何?”诸将皆道:“何必商议,发兵坑竖子耳!”高祖视之,独夏侯婴默然不言。高祖遂问道:“滕公见解若何?”夏侯婴道:“人皆言英布之勇不亚项王,而臣则以为更胜之。驱秦之时,非英布之力,项王无以伯于诸侯。其用兵之术,与淮yin侯相异,常能以至刚克于刚;不利之时,能屈志蛰伏,折而不挠,此强于项王多矣。昔皇上战项氏时,常生死悬于一线。今若yu平淮南之乱,非万全之计,不可以轻动。”高祖闻之,触动心事,半晌不语。众臣不得其计,遂先散朝。

此后十余ri,高祖不朝,亦不见客。原来高祖新得一宦臣,名唤籍孺,此人貌美如妇,言语婉媚,常着妇人之装,傅脂粉,取乐于高祖,甚为幸宠。眼下高祖心中烦忧,遂居宫中与籍孺相戏,不问朝中之事。众将皆疑,各有议论。这ri,夏侯婴上朝未见高祖,怏怏回至府中,其客薛公从乡中归来,正好看见。薛公乃故西楚令尹,楚亡后被废为民,夏侯婴知其颇有远见,遂聘为门客。今见夏侯婴愁眉不展,心事重重,遂问道:“君侯所思何事?”夏侯婴道:“淮南王举兵谋反,东略荆、楚,诸将皆yu轻伐,吾自知英布勇略,甚忧此行之险。”薛公哑然笑道:“若为此事,君侯差矣。若皇上能御驾亲征之,破淮南王必矣!”夏侯婴不解,问道:“何出此言?”薛公道:“淮南王固当反也,此仆早已意料。”夏侯婴道:“皇上裂地而封之,授爵而贵之,南面而立万乘之主,其如何当反?”薛公道:“皇上往年杀彭越,前年杀韩信,此三人者,皆同功一体之人也。淮南王自疑祸及其身也,故反耳,此人知常情也。”夏侯婴点头称是,复问道:“既如此,公何言英布必为皇上所破?”薛公道:“使皇上听仆言,英布必破;若不得良策,躇踌不定,则天下胜负未定也。”夏侯婴大喜,即引薛公往后宫来见高祖。

行至宫门,却见周勃、灌婴、郦商、傅宽等数十人皆立于门外,不敢进去。夏侯婴问道:“众公尚不能面君乎?”周勃道:“黥布反军猖獗,边关报急,吾等皆有请战之意,奈何皇上久称有病,自卧禁中,不愿人见,诏令待卫不得容群臣入。我等不能奏,又不能即去,故滞留在此。”灌婴道:“非滕公言英布不能伐,皇上不至如此。”夏侯婴道:“时已至今,休要埋怨,且看有何计较。”王吸道:“若周昌尚在关中,必能强谏。”正言间,只闻得马蹄之声,一将飞马由街口奔来,众将相视而笑道:“须是此人,方能使皇上见人也。”正是:自古伴君如伴虎,圣旨御诏谁敢违。yu知来者是谁,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