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关键(一)

“蔷薇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流光难得表现出这种孩子气的样子,让蔷薇不由也跟着他把戏做下去,做出一种惊恐万状,生怕责罚的样子,声音颤颤的,极力想要讨好,激起流光怜爱之心似的。

可是因为鼻子被捏住,不仅惹人怜爱的效果没达到,反而翁声翁气,像个男人在说这话似的。

眼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说的是求饶认错的话,声音却像个男人,这般强烈的反差终于让流光忍不住大笑出来,在蔷薇鼻尖上轻轻用力一捏,放开了她。

蔷薇自己也没想到是这么个效果,听到自己用那种声音娇滴滴的说出那两句话来,先是一愣,接着看到流光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好一会儿,两人才止了笑,流光看着蔷薇面容明媚,笑意肆无忌惮的荡漾到眼中,忽然觉得,其实这样才应该是蔷薇该有的样子,晶莹莹的,从里到外透着光亮,眉尖不会蹙起,眼中不会总藏着忧虑,看向他地眸子,也不会总是水雾朦朦,让人觉得她仿佛想哭也哭不出来。

伸手将蔷薇方才倒在**笑时弄乱了的发丝拨回耳后,流光诚恳的说道:“蔷薇,这一次多亏有你提醒,我和霖修他们,己经制定了一个万全之策,能用最小的代价和最平和的方式,收复十胡。”

“那就好。”蔷薇浅笑,却绝口不问流光计划的内容,有些事情,知道了,其实未必是好事。

然而他不问,流光却自己开口说道:“我安排在张褀身边的人会在恰当的时候鼓动城中经常和张褀交游的其他十胡贵戚子弟前来劫营,而我们,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以此为要挟,利用其他十胡贵戚对张伯方施加压力,迫使他不得不攻击我朝云行营,以便救人。”

蔷薇本来并不想知道这些事情,可是流光既然己经对她说了,她就没有闭口不言的道理,于是轻轻问道:“请问靖王,什么是恰当的时候?”

流光轻笑,眼中满是赞赏:“蔷薇,你总是能一语就说中最要害的地方。”

蔷薇脸微红,却没有答话,只等着流光继续说下去。

流光也不隐瞒,爽快的说道:“在做这件事情之前,我们必须做好两件事情,做好了这两件事情,就是恰当的时候。”

“敢请靖王,是哪两件事情?”蔷薇心中虽己猜出了大概,却不愿多说,只等流光自己给出解答。

流光往床里坐坐,将一条腿的膝盖盘曲在**,正色说道:“第一件事情,是弄清西昌族长吴天明的那个小妾和儿子藏在哪里,这件事情无须担心,最迟今天半夜,一定会有消息回来。”

“什么?”蔷薇轻声惊叫:“今天半夜?难道靖王……”

这等隐秘的事情,她今日凌晨才刚刚告诉流光,可是只不过一日时间,流光竟然就能查出那个小妾和孩子的落脚地?

“蔷薇,我不瞒你。”流光看着蔷薇,面上的表情极为诚恳:“对于十胡,我早就不想让它存在了,既然我能在张褀的身边放下暗子,又怎么会忘掉吴天明这么重要的人物?不过吴天明性格刚正,做事严谨,用人非常小心,很难渗透,所以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我知道他的大管家以前曾经救过他的命,他对他的大管家也极为信任,所以,我的这颗子,刚好就放在他的大管家身边。”

蔷薇愣愣的看着流光,却几乎没有听到流光后面的内容,那一句“我不瞒你”己经将她所有的精神都牢牢吸引住,她冒充莲华骗他,勾结楚煜逃离他,不能为他击出那支鼓乐,甚至还有那封说不清道不明的秘信,经历了所有这些之后,他明明告诉自己,他们从此以后,再无瓜葛,他也不会再顾着她,可是如今,他居然又对她说:我不瞒你。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不瞒着自己,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终究没有放着她不管,终究,还是信她的?

一种酸涩的感觉情不自禁就往上涌,蔷薇哑着嗓子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流光对蔷薇的问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瞒着我?”蔷薇望着流光,眼中的神情几乎是渴切。

流光面容俊美,眉目秀致,微微一愕之后,唇边忽然绽开浅浅的笑,如暖风扶过枝头,吹皱了蔷薇心底一池清漾漾的池水。

略略薄削的唇瓣开合,说出了蔷薇最想听到的答案:“你自己说的,你以真心待我,我便以真心待你。”

“王……”蔷薇只觉心底狂喜涌动,刚刚叫出一个字,却被流光用一根手指轻轻的压住了嘴唇:“什么王爷不王爷的,没人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流光。”

压在唇上的触感温柔和暖,力度刚刚好,指尖有一点淡淡的墨香,想来必是方才商议完毕,签发书令时染上的,蔷薇缓缓抬眸,却觉得似乎有点看不清眼前的人,唇上的触感和鼻尖隐隐的香气,竟然令她有种昏昏欲睡的安逸放松。

流光浅笑看着蔷薇眼中毫不遮掩流露出来的信任与喜悦,眸底一丝复杂的神色快速闪过,收回手指,语调轻轻一扬,转了话题:“吴天明的西昌部落向来驻守在下游三十里处的西昌渡口,本来该是张伯方最放心的地方,可惜现在,却要变成要他命的地方了。”

唇间温度的消失让蔷薇猛然失了一下神,却极快的调整过来,听了流光的话,接口说道:“不错。吴天明性格刚正,又勇猛善战,有他驻守西昌渡口,本来应该万无一失,可他年逾六十,妻妾无数,却从来没有一儿半女,此时老年得子,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继承香火的人,只要靖王真的找得到那个小妾和她的儿子,吴天明就算再怎么刚正,恐怕也不得不为靖王大开方便之门。”

流光轻轻的笑了笑:“这件事情不足为虑,今日半夜,必有消息。”

“靖王说要两件事情要做,既然这件事情不成问题,那另一件呢?”

“另一件,自然是找到那两万盟长直属军的落脚之地。”流光的眉头轻皱:“我与霖修他们仔细研究了地图,却找不到任何一个既靠近栎阳城,又适宜掩藏如此大军的所在地,如果不能先解决掉这支军队,我们就是有再好的计谋,都无法实施。”

蔷薇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沉吟一下之后,却转口问道:“如果靖王找到了这两万大军的所在地,会怎么做?”

“这还用问,当然是抽调三到四万军队偷偷由西昌渡口过河,连夜奔袭,将他们一举斩杀!”流光眉尖浮起一丝戾气,并指成刀,用力向下一挥。

这个动作短促而充满力道,却让蔷薇情不自禁的缩了一下肩膀,惊慌的移开眼睛。

流光眼角瞥到蔷薇的动作,忽然双手抓住蔷薇的肩,固定住她,正正的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问道:“蔷薇,你知道,对不对?”

蔷薇慌乱的撇过头,不肯去看流光。

她的确知道,流光手上的军事地图最近的也是二十年前画的,可是通天河在这十数年里发生了一次大改道,冲刷出了几个新河谷,这些河谷,在流光的地图上,根本不可能标明。可是流光不知道,不代表时时留心各方动静的她会不知道。

“蔷薇……”流光双手捧住蔷薇的脸,强迫她面对自己,再一次问道:“你知道,对不对?”

“流光,不要逼我。”蔷薇想要摇头,却被流光固定的死死,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一边伸手去掰流光的手,一边用力的闭上了眼睛。

“我不想逼你。”流光忽然双手微微用力一收,将蔷薇整个人都拉进自己怀里,环抱住她:“可是这件事情太重要了,他关系着我能不能一举收复十胡,还朝云一个完整的版图。这支军队就像是藏在我们身后的一把刀子,如果不能先找出来折断它,那无论我们在栎阳城中做什么,都是死路一条,蔷薇,我不能拿行营中这两千将士的性命当儿戏。”

将蔷薇拉开一点,垂下头看着她,声音里竟带了点微微的祈求:“蔷薇,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

“流光,你别逼我,真的不要逼我。”蔷薇拼命摇着头,眉尖紧紧的蹙在一起:“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不能。你不可以拿你那两千将士的性命当儿戏,难道我就可以拿他们的性命当儿戏吗?如果我告诉你他们的藏身之所,他们很可能在睡梦中,就会被你的大军杀掉,他们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父母妻儿,如果他们是被你们找到藏身之地,死于两军交战,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是,如果仅仅因为我一句话,就葬送了这么多人的命,流光,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去承受这种事情?”

蔷薇的手紧紧的拽着流光的衣衫,双目通红,牙齿也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似是下定了决心,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她是说过要帮流光,也愿意帮流光,可是不是这种方式,不是让她一句话几个字,就决定整整两万人生死的方式。

如果流光的大军全数在此,也许还可以将他们俘虏,留他们一条性命。可是眼下的情势,张伯方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对岸的大军,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动,他都会警惕的睁大了眼睛,陆明持就算再高明,能瞒过张伯方耳目偷偷抽调的人马,也绝不会超过三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