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照着索尔饭店气派漂亮的外观,它的平均住房率高达九成,旅游旺季更是一房难求,而元韶锜所经营的其他餐厅同样生意兴隆,所以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够用过。

晚上快八点了,他还在工作,而且空着肚子没吃晚餐,这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的胃老早就因为他超时工作又饮食不正常而搞坏了,但他不在乎,就算切掉一半的胃,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作息。

有差吗?

反正也没有人会关心他的身体健康与否,当他深夜回到公寓,也不会有人张着温暖的双臂笑脸迎他,更不会有人在他疲惫得泡在热水里时轻轻按摩他僵硬的肩膀,然后在他上床之前递给他一杯温热的牛奶。

所以这一切有差吗?他是一个没有人关心的人,他会把自己累到躺进棺材那一刻为止。

“蕾秘书,再给我一杯热咖……”

按键吩咐,讲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对着空气讲话。

平常总是义务陪他加班、那个他从来不管人家经常超时工作,婚姻是否快濒临破裂的尽职蕾秘书,今天有事,已经事先向他告假了。

颓然收回按键的手,他搓着下巴思忖着,或许他该考虑再找个秘书,两班制,一人工作十二小时,那么他就随时有秘书可用了……恩,这是个好主意,他怎么没早点想到呢?

铃——

蓦然响起的铃响吓了他老大一跳,他瞪着桌上那只鬼哭神号的古典闹钟,确定自己从来不曾转动过它。

太莫名其妙了!没动过,它为什么无缘无故会自己响起来?

他这个人的脑袋里是没有半点鬼怪传说的,他马上打电话给万能的维里。“我办公桌上的闹钟自己会响,给你三十分钟,我要知道原因!”

于是,在家里泡澡的可怜维里马上从浴缸里爬起来,连头发都来不及吹干就匆匆忙忙的从住所赶到饭店,调阅总裁室的监视录影带。

他如期在三十分钟之内敲了总裁室的门,看到那个还在瞪着闹钟看的严肃年轻人。

“找到答案了。”维里喘吁吁地把一片光碟搁在办公桌上,他头发还没完全干哩。

严肃的年轻人看了他一眼,两个人都没说话,他动手把碟片推进电脑读碟机里,凝神注视着萤幕。

画面出现在今天早晨,从他进办公室开始,批阅文件,服务生送了他要的两份早餐进来,接着他吩咐蕾蒂夏叫童祈恩来见他。

童祈恩进来了,两人交谈,他还给她颜料,两人交谈,他接到电话出去了,她留下来继续吃早餐。

之后的画面是他所没看过的,他不由得更加集中了精神。

她在他走后愉快的吃完了早餐,然后开始参观他的办公室,又看了那幅油画好一会儿,似乎在研究些什么。

不久,她转身注意到他的办公桌,视线停留在古典闹钟之上,她耸耸眉,他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调皮。

接着她毫不犹豫的拿起闹钟调了个时间,然后唇瓣微弯,那是一个笑弧。

她搁回闹钟,轻快的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您的闹钟是童小姐拨动的。”维里多此一举的说明。

“显然是。”他恩哼一声。“她胆大包天。”

“确实。”维里颔首表示赞同。

奇怪的是,他觉得年轻的主人一点也不生气。

“我这就去找她算帐。”他拿起车钥匙,撇了撇俊唇。“告诉我,她在哪里?”

维里像是有备而来,立即给他一张便条纸,还非常老来俏的对他一眨眼,眼底闪过一抹兴味。

“童小姐晚上在艺大学画,您现在过去刚好赶得及她下课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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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恩,你觉不觉得这个甜筒实在太好吃了?”两个年轻女孩并肩走出艺大校门,两人手上都拿着甜筒,吃得津津有味。

“恩哼。”祈恩专注的吃她的甜简。

“话说回来,你们台湾的女生,很多都叫做祈恩吗?”丽沙不解又好奇地问。

她也是个黑发黑眼珠的华人,但她不管是英语或法语都比祈恩强太多了,一点奇怪的口音都没有。据她所说,她在纽约出生,常到欧洲来玩,而来这里学画是误打误撞,至于原因何在,祈恩并没有问。

她这个人不喜欢对别人追根究底,她很尊重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有不同的个性,都可以保留一点自己,这好像也是同班那么多人,丽沙偏偏只跟她做朋友的原因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还以为自己的名字还算特别哩,据说她是婚后久久不孕的父母向上天祈求而来的独生女,所以他们给她取名祈恩。

只不过她这个特意向上天祈求而来的宝贝,如今因为父亲的再婚变成灰姑娘被打入冷宫了,名字徒然变成了个大笑话。

“我嘛,刚好也认识一个名叫祈恩的女孩。”丽沙笑嘻嘻地说:“但你们不太一样,她很会照顾别人,而你,我觉得你像个独行侠。”

她看了乐天的丽沙一眼。“不要说我像蝙蝠侠就行了。”

“你讲笑话?”丽沙夸张的弯身大笑起来,还笑得前俯后仰。“好好笑哦!真的是太好笑了!”

祈恩忽然停了下来,她看到一部银蓝色的敞篷跑车停在大门口,因为太拉风了,许多学生都停下来指指点点。

元韶锜从驾驶座下来,他笔直朝她走近。

她忽然想到早上的恶作剧,他应该不会那么小器,专程跑来这里找她算帐吧?

“老天……”丽沙也不笑了,那个年轻男人气势万千,好像撒旦派来的使者,她好像应该转身就跑才对。

祈恩以为疯子暴君会像揪住警局守门员的衣领一样的揪住她,没想到疯子暴君是笔直走向她没错,却是停在丽沙面前。

他拿掉丽沙手中的甜筒,随手往地上一扔,然后钳制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车里拖。

“救命啊!”丽沙回过神来,立即放声大喊。

祈恩慌忙直追上去。

疯子暴君绑架她的同学丽沙,这太扯了,没人会相信的!

她的动作没有疯子暴君快,当她追上去时,刚好眼睁睁的看着丽沙被摔进车子里,然后呼的一声,车于绝尘而去。

“别怕!我来救你了,丽沙!”她连忙跳上自己的古老二手机车,拚命追着那部豪华大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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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韶锜从照后镜发现有个人骑着机车不屈不挠的在追他,他故意放慢速度,好让她不会追丢了。

“放我下去!我要下去!”被他扔进后座的丽沙不断迎着风在嚷嚷,她头发乱得像疯婆子。

韶锜从照后镜里瞪着她。“你给我闭嘴!不然我会选择把你的嘴缝起来或者干脆永远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凶她,毫不留情的凶,恶狠狠的凶,那双瞪大的瞳眸像牛眼一样,快凸出来了,丽沙缩了缩肩膀,不敢再乱吵了。

他的速度更慢了,车子在街道里绕来绕去,与祈恩保持一定的距离。

然而,当他的时速离谱的降至二十公里时,童祈恩的机车却在雷欧米尔大道上硬生生的从后面追撞上他的跑车,这不该发生的,绝对不该发生!

“哦喔!”丽沙发出一声类似“惨了”的语助词,这部车用看的就知道很贵,对男人来说,车子可是第二生命呢。

果然,元韶锜气急败坏的跳下车,而此时祈恩正从倾倒的机车下努力的自己爬起来。

他指着她跳脚。

“你撞我的车?你居然撞我的车?”他故意开那么慢,她在撞什么意思的,她最好有个很合理的理由说服他!

“丽沙,你没事吧?”祈恩根本不理他高炽的怒火,急急忙忙跑到车后座去关心肉票。

“我没事。”丽沙咬着指甲,胆怯的指指眼珠子快掉下来的元韶锜。“那个……我想有事的是他。”

看着冒火的疯子暴君,祈恩同意的点了点头。“没错,他有事!他绑架了你,他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

“不是啦、不是啦,我不是指这个!”丽沙慌忙摇着头,把好友拉向自己咬耳朵。“祈恩,你看不出来他很生气吗?你撞了他的爱车,他最宝贝的爱车,你完了啦……”

祈恩不解的看着丽沙那一脸诚惶诚恐。“你的反应好奇怪,他莫名其妙绑架了你,难道你一点都不会生气吗?你还担心他会生气?”

“因为我是她叔叔!”

元韶锜大步走到那两个一直在猛咬耳朵的女生面前,没好气的骂道:“你们两个!有人讲悄悄话讲得那么大声的吗?你们懂不懂怎么讲悄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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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恩从一走进餐厅,一坐下后就猛喝水,她已经喝掉了一杯,服务生又为她添了一杯,她还是觉得口干舌燥。

没错,她没把事情问清楚就摆了个大乌龙,都是她的错,她怎么会想到丽沙是疯子暴君离家出走的侄女,这世界果然是无巧不成书的。

现在怎么办呢?

她把疯子暴君的车子撞坏了,虽然只是刮伤和凹伤而已,可是她还是没钱可以赔给他,据说那部名车光是换一个灯泡也很贵,现在偏偏是月底,她手头最紧的时候……

“这就是中国人说的,不打不相识,小叔叔,别这样板着脸,笑一个嘛。”丽沙——中文名字是元美贤,她嘻皮笑脸的啜着果汁打圆场。

照她看来,事情没那么严重,她是很倒楣被小叔叔歪打正着没错,可是刚刚在车祸的现场,她才一装可怜,说她自从离家后没好好吃一顿饭,小叔叔就立刻心软带她来吃饭了。

所以喽,摆得平啦,她一定会安然过这关的。

“都二十几岁了还离家出走,你这丫头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长大?你存心要气死你爸妈分遗产吗?”元韶锜扯松束缚着他颈部的领带,感觉从在校门口看到美贤那一刻开始的紧绷这才解除不少。

他喝了口水定神,视线落在对座的童祈恩身上。

美贤离家出走一个多月,也就是说,她们两个女生的友谊再好也才顶多一个多月,她有必要为了一个不太熟的朋友搏命演出吗?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她到底懂不懂怎么保护自己啊?

“小叔,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车子的事就一笔勾销了吧,好不好?”美贤开始使出她的绝招——撒娇。

“你的面子?”元韶锜不留情的痛拍她额际一下。“你告诉我啊,你有什么面子?你有什么面子可言?说啊!”

“好痛!”她抚着额心,嘴里小声咕哝着,“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难怪祈恩姐会跑掉……”

当然,她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近乎只用嘴型抱怨,因此没人听得到。

“我会负责的!”祈恩忽然在两人争执中开口了,她眼神坚定的看着元韶锜。“您放心,我会赔偿您的损失,从我薪水里扣好了。”

“不行!”美贤忙不迭否决。“不能从你的薪水里扣,谁不知道你的薪水只刚好够你付房租、学费和吃三餐而已,如果扣掉了修车钱,你是打算饿肚子还是睡在马路上?”

真是急死人了!偏偏她也没有钱可以帮祈恩,她从家里带出来的钱几乎都花光了,其实她正打算这几天向家里投降的,没想到先被小叔给找到了。

“我没关系,您就从我薪水里扣好了,其他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总有办法的。”祈恩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愿。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们两个别吵了!”元韶锜叩了叩桌面,他思忖了下,抬起眼来看着祈恩。“你每个星期六到我的公寓来打扫两个小时,工资比照一般钟点女佣,直到你付清所有修车费用为止。”

“太赞了!”美贤第一个赞成。“我小叔叔家里很干净,他是个洁癖狂,每天都有专人打扫,所以你每个星期去一次,根本不必太费力,冰箱里还随时有上好的熏鲑鱼和奶油蛋糕,当然最好的香槟也是少不了的,你就只管吃喝吧,累了就到客房去睡一下,我小叔很龟毛,他的寝具也是一流的……”

元韶锜瞪了她一眼。“你这是在损我还是在夸我?”

“哈哈,没有啦。”美贤打着哈哈,她轻快的招来侍者。“既然事情都圆满解决了,我们来喝红酒庆祝吧!”

“还真大方。”元韶锜嘀咕着,他知道这两个丫头都没钱,付钱的当然是他。

“我们姓元的都很大方啊!”美贤嘻嘻笑着点了最贵的红酒,然后就“顺便”点了最好的牛排,再“顺便”点了最棒的甜点。

三个人品着上好红酒佐炭烤五分熟的牛排,都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直到三人合力喝完一瓶酒,元韶锜结完帐,三个一起走出餐厅,刚刚还好端端的祈恩忽然像根煮熟的面条瘫了下去。

“祈恩!”美贤大叫,手忙脚乱的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可是醉了的她,体重起码增加了一倍,她实在拉不起来。

“你不知道她酒量这么差吗?”元韶锜责难地问,他们合力把她扶起来,但是看她的样子,好像已经呈现死尸状态了,连动都不动一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又没跟她一起喝过酒。”她无辜地说。

两个人好不容易把她弄上车,又面临另一个问题了。

“她住哪里?”他扣上安全带,发动引擎。

“她住哪里?”美贤眨了眨眼。“我不知道,我没去过她住的地方……”

“你不知道?”元韶锜没好气的踩下油门。“不知道人家的住处,你到底怎么当人家同学的,枉费人家还为你出生入死,如果不是你这个酒鬼提议喝什么红酒,她也不会醉成这样,你要负全部的责任……”他一直啐啐念.

她看了他一眼。“小叔,你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