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没有去搀扶李恪。只是目视他缓缓起身,直到李恪站直了,李泰才一语双关的笑道:“真也好,假也罢,兄弟一场,过去事情就过去了。”李泰是在警告李恪,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在计较了,但以后别再来挑事。

李恪听明白了话中的意思,苦笑的说道:“吃一次亏,还记不住吗?”

若说李恪完全死心了,没人会相信。李恪之所以摆出这么低的姿态是听明白了杨妃的一番劝告,也想通了,同样作为刚刚离宫开府的皇子,在没有建立自己的势力之前,一切都要依kao李世民的宠爱。偏偏在这点上,他跟李泰是没办法比较的,此时发生冲突,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李恪不过是暂避李泰的锋芒,认清了事实而已,内心的嫉妒依然存在,被强行压在心底。今天将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赔罪并不是期望得到李泰的谅解。是在做给别人看。倘若李泰依旧不依不饶,错的就不是他了,而是李泰。

李泰在李恪刚刚进店里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点。李泰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发怒也是假的,原本是想激怒李恪,让李恪在盛怒下犯下错误,以便再次让他吃点苦头。却不料李恪没有上当,竟然能放下一贯孤傲的身段来低头认错,这是李泰始料未及的。

李恪的低头认错让李泰有些措手不及,转瞬间就明白了李恪的想法,所以也就顺势接受了李恪的半真半假的道歉。

在门外倾听的嫣儿见两兄弟不再争吵,端着茶具推开半闭的屋门,走回到屋内。

“殿下请喝茶。”嫣儿双手为李恪送上一盏香茶,又替李泰将杯中残茶倒掉,蓄满后,静静站在李泰身后。

看着嫣儿一番极其自然的动作,李恪感叹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在宫内的时光了。那个时候我去你梧桐苑也是这样,嫣儿为我倒茶之后,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你身后。你也是如此,斜kao在摇椅上,半闭着眼睛和我们说话,情景相似,心境却是不同了。”

李泰微微一笑,手半屈着指向李恪,示意他喝茶:“你的心境不同,但我还是依旧。你的不同在于你心思多了。心不静而已。我的心境却是一如往昔,所以我没有你的那么多感慨。外界的东西还是那些东西,改变的只是你自己。你细细思忖一下,这些年来,我变了吗?”

李恪思考片刻,叹息道:“人总要长大,必然要改变啊。不过……。”李恪轻轻喝一口香茶:“不过细想你,还真的没变,依旧是……。李恪停顿一下,似乎在想用什么词形容李泰,半响才吐出一句。

“依旧是与众不同。”

“哈哈。”李泰假假的一笑:“三哥如今不打压我了,反倒恭维起我来了,真的让我受宠若惊啊!”

李恪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不愉的盯着李泰:“老四,咱们兄弟说话能不能不这样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

李泰回瞪着李恪,严肃的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若是客客气气的你不害怕吗?换你做我,你会有好脸色吗?我若笑的出来,还是我越王李泰了吗?”

李恪沉默片刻,摇摇头,叹息道:“你说的也对。如果你客客气气的,满脸笑容,我还真的不敢和你说话了。你说的对,套句父皇的话说‘我宠爱青雀是因为他够真诚,高兴不高兴都摆在脸上。’你若满脸笑容,内心嫉恨就不是你了。”

李泰心里对李世民的评价不以为然,藏假谁都会,只不过自己是真九假一,藏假藏的高明一些,不过能换来李世民这样的评价李泰心里还是高兴的。

李泰装作诧异的问道:“父皇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李恪这次到是发自心里的苦笑:“不久前,父皇训斥我的时候说的。”

“你什么时候被父皇训斥了,因为什么?”

“好了。”李恪眉头一皱:“你是不是就想看我笑话?我被训斥了让你高兴不是?”

李泰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也想到了李恪是因为文记的事情被李世民训斥了,故意嘿嘿一笑,狡黠的笑容让李恪直摇头,却也拿李泰没有办法。端起茶盏掩饰脸上的尴尬。

兄弟二人之间实在无话可说,半响,李恪说道:“我得走了,麻烦四弟给我找一把紫竹折扇,我手里的那把无意中损坏了。这天天手里握着东西,忽然间没了,还挺不习惯的。”

嫣儿听言,没等李泰说话,转身去到店堂,须臾,捧回一个长条礼盒来:“三殿下,这是小店上好的紫竹折扇,您请拿好。”

“谢谢嫣儿了。”

李恪刚刚接到手里,李泰躺在摇椅上喊道:“给钱。小本经营。恕不赊账。”

“四郎!”李泰的叫喊惹来嫣儿的娇嗔和白眼。

李泰不在意的一仰头:“买卖人家,卖货收钱天经地义,这把扇子就马马虎虎收个二十贯吧。”

李泰的开价让李恪伸到袖中拿钱的手停住了。一把普通折扇也就几十文而已,即便是李恪手中的紫竹折扇属于高档精品,正常的卖价最多也就是一贯钱。此刻李泰要价二十贯,明显是在狮子大开口,在敲竹杠。

要知道此时民间一斗米也不过是五文钱左右,普通的折扇几十文已经是属于奢侈品了,一贯的折扇就更算是天价了,二十贯更是李泰在难为人,有谁带着二十贯铜钱逛街呢?那已经可以装成筐了。

李恪哭笑不得的看着满脸得意的李泰,说道:“我看出来,你就是故意让我丢丑。”

“哈哈,怎么能呢?”李泰打着哈哈,满脸贼笑:“三哥可是大唐皇子,手中的折扇若不是精品怎么能衬托出你的身份呢?所以说二十贯不贵的。若是三哥一时不凑手,可以等晚些时候派人送来,我不急的。”

李恪微微一笑:“贵是贵了点,但不用回府在让人送来。”高喊一声:“张成,进来。”

留在店堂的小内侍满面惶恐的跑了进来:“蜀王殿下,您叫小的?”

“拿二十贯钱来,交到柜台上。”李恪知道这钱不能直接给李泰,笑着吩咐小内侍手。瞥了李泰一眼。意思是说,你难不倒我的。

小内侍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锞子带几块银子,给李恪过目,等李恪点头后,就要送到店堂。

“等等。”李泰嬉笑着阻止了小内侍,对李恪说道:“三哥,小店本小利薄,只收铜钱,不收金银。”

李恪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本小利薄”和“只收铜钱,不收金银”有什么关系,抬头看向一脸贼笑的李泰。明白了李泰是在耍他,苦笑的说道:“四弟,别闹了,你再闹我就一文不给。”

“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吧。”

见到李泰同意,小内侍急切的跑了出去,他弄不明白这两位皇子之间的事情,生怕再次遭到池鱼之灾。

看到李泰的一番故意刁难的行为,最后收下了这二十贯钱。李恪心里才算安稳,才可以肯定李泰是将文记的事放下了。这二十贯钱不多,但代表着是他李恪的面子。

按照李恪心里的思想,在文记问题上,李泰折了面子,就得找回来,而今天自己才算是在李泰面前折了面子,就算是两者相抵,找回来了,着才代表彻底了结了此事,他心算是真正的放下来了。

其实李泰根本早就不在意这件事情了,李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会三番两次的到李泰面前道歉。了解到李恪的心思,李泰今天才会开口要这二十贯钱,就算是解开了李恪的心疑。

李恪将手中装着折扇的礼盒交给了从店堂跑回来的小内侍,和李泰告辞之后,就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小内侍忽然跑到李泰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越王殿下,求求你帮我和我家王爷求求情,让我少挨几板子。四十板子打下去,我的小命就没了。宫里的人都说,越王你心善,求求你帮小人说说情啊。”

看着地上惶恐不安,连连叩首的小内侍,李泰眉头一皱:“三哥,这是怎么回事?”

李恪彻底被跪在地上的小内侍气坏了。本来挺圆满的事情,末了就出这么个事,一脚蹬在小内侍的肩膀上,将小内侍踹趴在地上,这才和李泰解释:“刚刚阉人不是在店门横行,口不择言吗,我就告诉他回去后自己领四十大板,然后回内侍省报道去,我府里不留他。没想到,他竟然会……。”

李恪的话说不下去了,狠狠的瞪了地上的小内侍一眼:“混账东西,丢人现眼。给我滚回去。”

李恪一拱手,满面愧色的就要离开。

“三哥,稍等。”

李泰皱眉思考半天,也无法决定该不该为这个小内侍讲情。小内侍不懂事,李恪说打板子也就是吓唬他,板子是得挨,但也不至于打死他。毕竟李恪不是内宫那些心里畸形的老太监,不至于应为多嘴的一句话就打死他,心里再恨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内侍背上残暴的名声。李恪对自己的名声是十分看重的。

看到李泰的犹豫,李恪苦笑一声:“四弟,你不会认为三个真的是那种残暴不仁的人吧?”

“别人我不知道,但三哥爱惜羽毛,绝对不会。”李泰恭维了一句,转身对趴在地上的小内侍说到:“听到了吗?你的小命保住了。”

“谢谢蜀王殿下,谢谢越王殿下。”小内侍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灰尘,连声称谢,垂手站在李恪身后。

李恪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看着小内侍,心里这个别扭。

“行了,你也不用谢我,看在四弟的面子上,饶了你的板子,但你这个人我不敢留了,你现在就去内侍省报道吧。”说着从内侍手中抢过了装着折扇的礼盒。

小内侍正为得罪了主人发愁呢,听到李恪说放自己离去,心中暗喜:“谢谢殿下开恩。”

李恪瞟了小内侍一眼,转身向李泰告辞离去。

小内侍现在学会了不多话,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给李泰磕了三个头,倒退着走出开阖居。

目送这对有意思的主仆一次离去,李泰放下了伪装,叹息道:“带上一副假面具应付别人,还真累啊。不知道哪些王公大臣整天都假假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嫣儿没有理会李泰的感叹,埋怨道:“四郎,一把扇子送给蜀王又能怎么样?何必难为他呢?”

李泰叹了口气,绕口令般的说道:“嫣儿,我若不难为他,才叫难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