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鸟鸣唤醒了沉睡的李泰。缓缓的张开双眼,阳光穿透厚厚的床幛,给大**的窄小空间平添了一丝朦胧。撩开深红色暗金床幛,一缕刺目的阳光打在李泰连上,忙不迭的紧闭双目,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睑将双目中的景象染成夺目的血红。

低低的呻吟一声,李泰闭着眼睛伸个懒腰,迷糊的喊道:“蕙兰!”

等待了半天,没听见有人回答。眼睛逐渐适应了阳光的刺目,侧着身子,将头探出床外,偌大的睡房中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人呢?都去那里了?”

李泰嘀咕一声,翻身又趟回到**,不经意进想起了昨晚蕙兰姐妹的娇羞,李泰的脸上挂上了一丝满足而又暧昧的微笑。

“殿下醒了!”

蕙兰的问候打断了李泰的回味,素手探出,轻轻拉起床幛。李泰仰着头,望着一脸温柔的蕙兰:“什么时辰了,我这是睡了多久?”

看着李泰要起来,回来急忙将软底鞋放在李泰脚下,微微一笑:“刚刚过巳时。早起的时候看着殿下睡的好香。我们也没打扰殿下。”

李泰微微点点头,在蕙兰的搀扶下双脚落地,行动中李泰的手臂无意中蹭过蕙兰的胸口,臂膀间感觉到飞快掠过的柔软的感觉,随即心头一阵酥麻。明明知道这不过是心里作用,李泰还是忍不住有些遐想。仔细打量着脸颊绯红,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蕙兰,李泰才发现,在这不经意的时光流逝中,蕙兰已经由一个瘦小的女孩转变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

摇摇头,将心中的遐思赶走,李泰挑拣着不容易引起暧昧的话题:“对了,刚刚醒来时,怎么没看见你们,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殿下恕罪。”蕙兰低着头,不去看李泰,伸手拿过放在床脚处的月白色长衫,仔细的为李泰披好:“我看今天阳光很足,就招呼着大家把被褥什么的拿出来晒晒。前几天下雨,我怕东西发霉了。”

“嗯,做的对。”李泰没话找话的随口说着,这一句说完之后,却再也找不到话题,两人就这么愣愣的站住了。

片刻之后,蕙兰微微一笑,开解着李泰:“殿下不必过分小心,我们姐妹本来就是殿下的贴身侍女。有些话,有些事,大家不说,并不代表着心里不清楚。或许是殿下还没决定,也不必小心翼翼的。若是那样,您不方便,我们也不方便的。”

李泰心头苦笑,是啊,大家总要相处下去,若是在家中还要小心翼翼的,那么这日子就没办法过下去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一个小丫头来告诉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没有小丫头看的开。既然来到了大唐,自己又是这个身份,不必刻意的强求,也不用刻意的躲闪,一切就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吧。

将这缕绮念抛开,李泰微微一笑,恢复了和平日一样的神情,双臂张开,水平的抻了几下。随口问道:“蕙兰,厨房里有什么东西,起的晚了,肚子里有点空。”

“厨房的灶都点着呢,随时可以开饭,殿下还是先洗漱吧。”

在蕙兰的招呼下,门外的侍女们将洗漱用具放在李泰眼前,清盐、齿木、温水、毛巾。在蕙兰体贴的伺候下,李泰完成了每天起床必须的功课。

伺候完李泰,蕙兰又去厨房为李泰张罗这顿说不清是早餐还是午餐的饭食。大快朵颐之后,李泰用雪白的毛巾擦擦嘴,看着侍女将剩下的饭菜端了下去,李泰端起一杯香茶,安稳的躺在摇椅上,半闭着眼睛沐浴着阳光,心中叹息一声:“若是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烦恼,这日子过的太滋润了。”

正想着烦恼的事,这烦恼就来了。文宣一路小跑着来到李泰面前,行礼过后低声说道:“殿下,长安县的周县令来了,说是发现了一些情况,想和殿下汇报,并且向请丁虎去认人。”

“认人?”李泰一听这两个字,心中一动,询问道:“让丁虎去认人,就是说长安县抓到凶徒了?”

“我问了,周县令没有说,只是强调要见殿下。”

李泰考虑到既然是请丁虎去认人,就应该说明是抓到人了。可偏偏周县令又不肯直说,莫非这里有什么差头?既然想不明白,就去看看好了。

李泰从摇椅上坐起:“周县令现在哪里?“

“回殿下,我将他安排到侧厅等候。殿下这是要和他见上一面?“

“嗯,去看看他怎么说。”

李泰换了一身深紫色大团花圆领长衫,带着文宣来到了越王府侧厅。

周县令一身浅绯色绣纹正五品官衣,腰间系着银鱼袋,正端正的坐在案几之后,小心的喝着待客茶,见李泰缓步到来,急忙将邢窑白瓷茶盏放在深红色檀木案几上,快行几步,来到门前迎接李泰。

“下官周维民,见过越王殿下。”

李泰摆摆手示意他起来,走到主位坐好之后,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香茶,轻轻吹了吹热茶,看着手中淡黄色的茶汤,慢声斯语的问道:“这才两天,莫非周县令已经查到凶徒了吗?”

李泰没有寒暄,直接进入了正题,抬眼望去 ,周县令还站立在厅堂中间。李泰心中微微一笑,说道:“哦,周县令怎么还站着呢?坐吧。”

周维民缓缓的落座,考虑过后,才谨慎的说道:“回殿下,下官不敢肯定是否是抓到了凶徒,所以才来请丁虎去县衙帮忙认人?”

“抓到人了?”李泰注视着周维民,沉声说道:“既然抓到了人,那凶徒怎么说?莫非是他们不肯承认?”

周维民苦笑着向李泰拱拱手:“殿下恕罪,这人是有了,也和画像上的人有八九分相似。但他们却开不了口了?”

“开不了口?”李泰眉头一皱,轻轻的将茶盏放在案几之上,冷哼一声:“莫非是人死了?这就是有人杀人灭口了?”

“回殿下,还不能肯定是杀人灭口,还是畏罪自杀,需要先请丁虎去认一认人,才能让仵作来判断这四个人究竟是如何死的。”

李泰缓缓的点点头,琢磨了一下,认为丁虎仅仅是认人应该没什么大的危险,才说道:“哦,那就让丁虎去看看吧,也好确定是否那四个凶徒。”

“不过……。”李泰话音一转,脸上带着好奇的问道:“不过周县令是在那里发现这几个人呢?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和小王我好好说说?”

“方便,当然方便。”周县令现在还担心李泰怀疑他随便找几个人替罪,早就想将事情经过仔细说一遍,见到李泰问道,连忙回答。

原来是昨天一早,在李世民的严旨下,刑部就派了官员将万年县衙和长安县衙捏合在一起。由于周维民已经在丁虎的帮助下,将四个凶徒的相貌画了出来。刑部官员一到,就在刑部的主持下,将画像贴的满长安都是。刑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根据画像就将海捕公文用四百里加急发了下去。

这县衙外边的事做完,就剩下两个县衙合力查看乔峥这些年办过的案子。乔峥来到万年县衙由普通的捕快做起,到了现在做到捕头的位置,也在万年县衙干了六七年了,经过他手的案子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刑部官员和周县令也知道查看旧日的卷宗不过是大海捞针一样做着无用功,不管是给谁看,这样表面文章也得做下去,特别是涉及到一位皇子,一位当朝尚书,他们这面上的功夫不仅要做,还得做足。

就这样在翻看卷宗和不断的打发衙役去四处侦察的过程中,当他们以为第一天就这么过去的时候,侯君集亲自来到了长安县衙,很是一番严厉的训斥,并且要求他们在近期破案,还说到有需要他的尽管问询。

侯君集这一下让周县令彻底摸不清首尾。本来他在听说是李泰和侯君集争斗的时候,心中也和李泰一样认定了是侯君集指使人做的。他心中已经做好了三天之后丢官卸职的准备。他没想到侯君集竟然亲自来长安县衙,虽然没有直说不是他做的,但他也在隐约中听出了侯君集是在为自己自辩。和李泰的想法不同的是,周县令可不认为侯君集在撒谎,相信侯君集不会故意来欺骗他这样一个五品小官。

周维民一下子精神头就上来了,抱着最后一丝保住官位的希望,周维民查了半个通宵的卷宗,直到天色已经发亮了才昏沉沉的伏案睡去。

让周维民更没想到的是,当官街鼓刚刚敲过不久,就有一个樵夫来到县衙大堂,说是要领那四百贯赏金。一听之下,本来还迷迷糊糊的周维民立刻精神抖擞的仔细询问。

当得知樵夫一早去他常去的树林中砍柴的时候,发现树林中吊着几个人。仗着胆子走过去一看,这几个人竟然和贴在村口的通缉画像上的四个人十分相像。一心想着四百贯赏金的樵夫被金钱打消心中对死人的恐惧,再次分辨之下越发肯定是画像上的人物。急切间樵夫一路疾奔就来到了长安县衙。

周维民听到樵夫的诉说,带领着衙役和仵作来到了樵夫口中的树林。走进其中周维民一眼就认定这四个人就是画像上的人物。一番收拾之下,周维民也顾不得忌讳,直接将四人的尸体抬回到县衙之内。

安顿完一切之后,周维民心中既是欣喜又是担心。欣喜的是抓到这四个凶徒,好歹也算是给李泰和侯君集一个交代。担心的是,四人一死,想要找到幕后的主使就更难了,他担心李泰或者侯君集不会接受这个结果。左思右想之后,周维民带着这份忐忑来到李泰的越王府,一方面是向李泰汇报,另一方面也是想试探下李泰的口风。

听完周维民的汇报,李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对着身边的文宣说道:“文宣,你告诉洪平带着几个侍卫保护着丁虎,跟着周县令走一趟,看这四个尸体是否是伤害乔峥的四个凶徒。”

文宣应声去前院找洪平,周维民却没有跟随,而是小心的试探李泰:“越王殿下,樵夫还在衙门里等着领赏。下官想请示一下殿下,这份赏钱是按照提供消息的二十贯发放?还是按照抓到匪徒的四百贯发放呢?”

周维民这样的问就是在试探李泰的满意程度,若是李泰说发放二十贯,那就代表着李泰心中不满,他周维民的处境就艰难了。而李泰若是说发放四百贯,就说明李泰对这个结果还是相对认可的,他在后继的处理中也有了一定的标准。

李泰却没有想到周维民的心思,随意的大手一挥:“就四百贯吧,活的也好,死的也罢,终究是四个凶徒已经归案,别亏着那个樵夫。一会就让洪平将这四百贯带过去给樵夫。”

“不用,不用。”周维民一听李泰开口说发放四百贯,心中一喜:“这四百贯也是办案所需,不必让殿下破费,就由我们长安县衙出吧。”

“怎么?”李泰瞥了周维民一眼,冷笑道:“你们长安县衙很有钱吗?竟然还抢着花钱,我越王府出面的悬赏还用不到你们掏钱,若是不是怕数额过大,吓到了百姓,弄出错案来,我早就将这份悬赏后边填上几个零了。”

李泰缓缓的摇摇头:“安心做事就好,这些东西在我面前用不着。”

“是,下官明白。那下官就先告辞了,等事情落定在来拜访殿下。”周维民心中略定退步离开侧厅。

看着周维民的离开,李泰摆手让身边伺候的侍女内侍退出去,空旷的大厅一下子之剩下李泰一个人。见四处无人,李泰闭目kao在身边的凭几上,心中有些恍惚和茫然。

陷入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中的李泰,忽然感觉一双柔软而又温柔的小手落在自己头部的两侧,慢慢的揉捏着。

李泰一瞬间坐直了身子,低喝道:“我不是让你们出去吗?”

“殿下,是我。”

蕙兰那熟悉的声音让李泰紧绷身躯回复到刚刚的状态,感受着头部那双玉手的温度,有些慌乱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叹息的问道:“你怎么来了,刚刚你不是还在后院吗?”

“听说乔峥大哥的事有了眉目,我也想来听听,就偷偷的跟着过来了。”蕙兰迟疑了一下,温柔的问道:“殿下您……,您没事吧。”

李泰伸手将蕙兰的小手拉住,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背对着蕙兰,李泰低声叹道:“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忽然间听到四个凶徒已经死了,有些失态罢了,一会就好了。”

李泰闭目侧kao在凭几上,蕙兰默默的为揉捏着李泰的肩膀,两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了好久。

“我是不是有些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泰的问话让蕙兰有些感觉莫名其妙,俏媚一皱,小心的说道:“殿下为何这么说。”

李泰沉思片刻,一声长叹,幽幽的说道:“你们没发觉吗?怎么说呢?就拿刚刚周县令带来的消息来说吧。那是四条人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说是畏罪自杀,这种结论会有人信吗?”

“若是放在若干年前,我一定会感觉愤怒,感觉愧疚,毕竟前几天还是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就在我的逼迫下被人灭口了。若是以前,我一定愤怒与对方的草菅人命,愤怒与对方的冷血无情。我会愧疚,因为他们是在我的变相逼迫下才丢了性命。可是现在……。”

李泰微微的摇摇头,面lou苦涩的将头kao在蕙兰柔软的胸口,后脑感觉着蕙兰胸前的起伏,闭着眼睛梦呓般的说道:“我现在根本感觉不到愤怒,反倒有些沾沾自喜和幸灾乐祸。”

“沾沾自喜是因为对方忌惮我,竟然用出了杀人灭口的下策。幸灾乐祸是因为既然他们用出这样下策来激怒父皇,想想看,父皇若是不想大张旗鼓,也会将这事记在心中。若是父皇雷霆之怒爆发,就更有意思了,我想还没人能承受父皇的压力吧。”

蕙兰轻轻的搬正李泰的身子,让他和自己对视,温柔的笑道:“殿下,以前我总感觉殿下的性子有些柔弱,在我们眼里殿下还是没变,不然不会和我这样一个婢女说这些,我说句心里话,殿下别见怪。听了殿下的这些话,我就一个感觉,殿下还没全然放下。殿下若是像那些王公贵族一样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话,就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其实殿下还是有些内疚,对不对?”

李泰被蕙兰的话说愣住了,呆呆的看了蕙兰片刻,叹息道:“算你聪明,你说对了,我是还有些内疚,不过是出于尊重生命的内疚,至于别的,却是没有了。”

长叹一声,凝神片刻,李泰摇头苦笑:“别劝我了,我知道我变了,不再是那个懦弱的妇人之仁的李泰了,而是渐渐的开始被这大唐影响,渐渐的不再坚守心中的想法,或许以往的我自己都没有察觉,但现在我肯定的说,我变了。”

蕙兰拉起李泰的手,双手合十将李泰的手握在其中,温柔的一笑:“好吧,我承认,殿下是变了,不过这种改变让我很高兴,因为殿下将不会是在陛下和皇后娘娘羽翼下保护的李泰,而是向着一个合格的越王转变的李泰。”

听到蕙兰有条有理的分析,李泰疑惑的问道:“蕙兰你怎么会理解这些?”

“殿下忘记了吗?我说过,我以前也算是裴家的人。关中裴家也是豪门大户,耳须目染之下就记下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