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怀着担心和激动快步来到了杜正伦的院子。还好杜正伦正在对着几个下级官吏商量着赈灾的事情。见到李泰面色不善脚步匆匆的来到他身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杜正伦也是一惊,急忙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刚刚我还想派人找你一起研究这具体的赈灾事项呢。”

李泰环视着房间内的众人,杜正伦见状知道李泰有事情要说,顾不得对众人介绍李泰的身份,急忙摆摆手示意众人暂时退出去。

“殿下行色匆匆,神情不定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泰将自己的推断和杜正伦一说,杜正伦先是被惊呆了,怀疑的说道:“殿下,这不太可能吧。若是州府粮仓数量不足,这到很有可能,但是也不至于空了吧。”

李泰点点头,沉声道:“空空如也到是不可能,不过我感觉这数量不足是一定的。至于缺多少,还真就不好说了,是缺一成,还是两成?或者干脆存粮不足一成也是有可能的,这里面的事情我不懂,但杜侍郎为官多年,应该清楚吧。”

杜正伦抚须沉思了许久。他也不敢保证州府粮仓就是充足,想了半天,杜正伦缓缓的说道:“殿下,这州府粮仓存粮多少,老夫也不清楚。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老夫感觉最少会有帐册上的八成存粮。即便是官员贪墨,糊弄上官,这州府粮仓内的存粮也不会少于六成。”

听到杜正伦这么一说,李泰也明白了,杜正伦根本没指望着粮仓里的粮食能和账册上对上。粮食缺少的问题杜正伦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即便是这样,李泰还是问道:“杜侍郎,就按你说的存粮六成。先不说追究这官员的责任,单单说这六成存粮,能否够这河南府赈灾之用?”

杜正伦低头合计了一下,又从案几上拿过账册翻看了半天,才说道:“殿下,六成的州府粮仓存粮,加上各个县城的粮仓存粮,我也是按照六成计算,根据这河南府遭灾的情况来看,勉强也够用了。若是有意外发生,在从粮商和大户手中借些粮食,我看河南府也能应付过去。”

见李泰低头不语,杜正伦以为李泰不相信他的话,微笑着说道:“殿下,您不用杞人忧天,这受灾的人数是下面各个县衙包上来的。像这种大型天灾。下边的县衙只能夸大而不会隐瞒,他们恨不得将历年的亏空全按在天灾上,所以这份数据或许不太真实,但绝对不会将数字缩小。

“对于粮仓存粮,我根本没看他们送上来的账册,而是根据我为官多年的经验判断的,或许有差错,但这已经是向坏处估计的了。在赈灾用度上我是多算,在粮食等物件上我是少算,两样一合已经是够用了,所以殿下关于这点的担心,我看不必的。”

杜正伦停顿了一下,笑道:“殿下若是因为这些朝廷蛀虫而气恼,那也好办,您是巡察使,尽可以大刀阔斧的整治一番。老夫在这里也表个态,只要不耽误赈济灾民的正事,对赈济灾民有利,老夫是绝对支持您的。”

李泰的沉默不语到不是对杜正伦有看法,而是他分析者杜正伦的话语,杜正伦心中的那本帐算的是不错。他对赈济灾民有信心也是站在物资充足的基础上的。

但是李泰对这点却是表示怀疑,别的不说就说这个赈灾最关键的粮食吧。李泰的信心却没有那么足。这个时期别的都可以说次要的,最关键的两点,一个是吃,另一个就是住了。住还好说,九月的天气还不算寒冷,一堆篝火,大家挤一挤还能凑合过去,这个吃是最棘手的问题。

想要让灾民填饱肚子,就要盯在粮食身上。这个粮食的供应问题在目前来看是最主要的。至于杜正伦说的惩治官员,虽然这是李泰的责任,但李泰目前还没有这个心思去主抓。

当面对杜正伦言之凿凿,如指诸掌的说粮食够这些灾民用度,李泰却不乐观。因为有小山的事例在先,他对各个县衙的粮仓里存粮数量却保持怀疑。理由却是很简单,如果永嘉县的粮仓里有余粮,他可不认为永嘉县令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到百姓家里收粮。

李泰想把心中的担心说出来,但见着杜正伦一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这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让李泰又给咽了下去。

“既然杜侍郎心中已经有了定数,那本王也不多言了。只要您心中有数就好。”李泰抱手对着杜正伦施礼之后就要离开。

经过这番对话,杜正伦对李泰的印象大改,以前即便是恭谨客气,也不过是瞧在李泰的身份上。而这次李泰亲自到他面前提醒他,这让杜正伦十分满意。虽然同为钦差大臣,但由于李泰的身份在那里,按道理来说,这些事情李泰召唤他过去也是无可厚非的。

虽然他对李泰的提醒有些不以为然,但对李泰仍然是心存感激。所以他亲热的将李泰送出门外。笑着说道:“殿下,虽然您有些杞人忧天,但老夫依旧感谢您的提醒。老夫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就不留殿下相谈了。不过殿下你也要抓紧时间将您的差事担起来,说句老实话,着河南道还是有些官员应该受到处置的。”

李泰也没将杜正伦的客套当真,在离开之前却回过头来,语重心长的是对杜正伦严肃的说道:“杜侍郎,不是本王怀疑您的经验,不过您仔细想想小山的案例,不论是真是假,还是慎重一些为好。这粮食可不比其他,一旦因为灾民缺粮而产生民患,那可就麻烦了。”

李泰最后提醒了杜正伦一句,不再啰嗦,拱手施礼后带着那两个时刻跟在身后的侍卫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

杜正伦目送着李泰离开,仔细的思考了一番李泰离开时候说的话,还是觉得李泰是在危言耸听,对李泰的杞人忧天微微一笑,归结到年纪轻见识少上,却也没有埋怨,只是感觉李泰的行为有些好笑而已。

他不知道的是,李泰在信息传播飞快的后世见到的可比他要多。特别是一直有些愤世嫉俗的李泰更是将心思放在了这些社会的阴暗面上。无论是网络还是各种媒体上,这些事情层出不穷,在那些长篇累牍的叙述贪官,和各种以权谋私的手段的报道让李泰印象深刻。仅仅是半年不到的公务员生活让李泰对这些官场之内的黑暗也是有所了解。

即便是时代不同,或者这些手法有区别,但李泰还是认为,人性是相同的,到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改变不了人性中的贪婪。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会产生因私害公的事情。

杜正伦的信心满满在李泰看来是固执不化,是冥顽不灵。但是李泰手中没有直接证据,有的只是他根据小山的冤情和杨鹏的话语的推断。主观上的推断无法作为证据。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比李泰更相信这点,所以他对着杜正伦的自信,只能是提出警告,而不会去强力扭转。

带着忧虑和担心,李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入目所见,杨鹏还站在他离开时的位置,不同的是那副不卑不亢的神情又换成了谨慎小心。

杨鹏还在满心的惴惴不安,见到李泰回来,连忙侧身一步,低着头等待李泰说话。他心中还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惹得李泰急匆匆的离开。特别是李泰此时一副沉重表情,让他心中更加慌乱了。又不敢开口询问,只能是低头不语,等待着李泰吩咐。

杨鹏到现在也不清楚,李泰叫他来到底是让他办什么事情,李泰又没有允许他离开,只能是等待。

李泰满心沉重的坐回月牙凳上,接过蕙兰送上来的茶水,一口喝干,沉声说道:“杨鹏,你知不知道这洛阳城内有多少家粮店?现在仍然在开业的有多少家?”

杨鹏算了一下:“回殿下,这洛阳城内有大小粮店八十家左右,具体的数字小子不清楚,不过县衙里是有备案的。殿下若是想知道具体数字是很容易的,一查便知。大多数现在都在开业。有那么八九家小粮店,因为没有将粮食涨价,店内的粮食早被百姓哄抢而光。除了无粮的他们已经停业了,别的都还在营业。”

杨鹏给李泰的数字虽然不算准确,也差不多,按照他的说法,这个洛阳城内九成的粮店都还在营业,这样李泰就升起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些家的粮食是从哪里运来的。或许有的粮店实力雄厚,能够屯得起粮食,但也不可能七十多家都有这样实力。

李泰将这个问题和杨鹏说了出来,但杨鹏的答案却让李泰大吃一惊。

杨鹏说这些人的粮食不是自己囤积的。而是早早的买来放在官府的粮仓里,由官府帮助他们保管。根据存粮的多少,官府按月向他们收取费用。

听到杨鹏的解释,李泰第一个感觉就是新鲜,太新鲜了。谁能想到在唐朝就有公私合营的说法了。这让李泰太意外了。听到这是郑刺史的“创举”,李泰却对这个郑刺史刮目相看了。

不说这样能为官衙带来多少收入,其中的弊端李泰却是一目了然。以私粮存放在官府的粮仓里,就是不考虑其中的贩卖官粮的嫌疑,单单就是以旧换新,这其中的利润就可以让人铤而走险。

没办法评价这位郑刺史是聪明还是糊涂,或许这期间官府衙门能够得到一定的钱财,但其中的弊端郑刺史是肯定知道的。但他还是执意这样做,其中的微妙之处就只有郑刺史自己知道了。也让李泰越加的肯定这个郑刺史和城里的粮商之间存在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想到这些,李泰决定走出去看看,到洛阳城内的粮店看看。打定主意的李泰也不多说,直接吩咐让杨鹏带路。

杨鹏在前面领路,李泰带着陈柱和文宣跟在后边。距离不远是担心李泰危险的洪平带着几个侍卫装扮成路人的模样,暗中保护着李泰的安全。

洛阳城虽然名义上是个县城,但却比一般县城要大的多。隋炀帝杨广在即位当年来到洛阳之后,就决定在这里营建东都,洛阳城也就迎来了他的繁华。随着隋炀帝常驻洛阳,这个城池就成为了隋朝时期全国政治、经济、文化和交通中心。最繁华的时期,这里人口过百万,富商数万家。

虽然到了唐朝,经历过隋末的战乱,人口锐减,但那厚重的历史感却存留了下来,人口和富裕程度在大唐也是数一数二的。

李泰此刻漫步在洛阳城中,头顶上的秋老虎灼烧着大地。由于杜正伦的下令洛阳城内已经没有了灾民,所以显得任然是秩序井然。路上有匆匆而过的行人,也有漫步街头的老汉,但无论怎么看,这个从夏朝就存在的古老城市在表面上看却丝毫没有发生过水患的迹象。

李泰跟随着杨鹏在大街上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粮店,听杨鹏介绍,这家是洛阳城最大的粮店。怕杨鹏的这张熟悉的面孔被店中的人认出来,李泰将他留在的门外,自己带着文宣和陈柱走进店中。洪平带领着侍卫散布在店外,时刻关心着李泰的安危。

李泰刚刚迈进粮店打开的房门,一个年级不足弱冠,嘴皮子极其利落的店伙计就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小人有礼了。您这带着贵仆是准备买粮吧。不是小人自夸,这洛阳城里小店是最大的,各种货物也是最全的,无论是禾、黍、稻、麻、菽、麦。小店各种档次的都是应有尽有,只要您开口,就没有小店没有的。”

李泰斜了小二一眼,扬声道:“有米吗?”

小二呵呵一笑:“这位公子,看您说的,我们是粮店,怎么可能没有米呢?无论是粳米、粟米还是糯米。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小店都有。您要的是那种米啊?”

“这几样米都是怎么卖的啊?”

听到李泰的问价,小二眼睛一亮:“这位公子,您不清楚,这个米的质量不同,价格也不同。”

“那粳米多少钱呢?”

“这个粳米也分好多种,最好的现在是十文一斗,最不好的是八文一斗。公子您要哪种?您瞧,小人这多嘴,看着公子您,还用问吗?当然是最好的那种,对不对?公子您看,你要多少?”

“你这张嘴到是伶俐。”李泰夸奖了店小二一句,笑着说道:“暂时还不忙,我且问你,这上好的粳米不才是不到六文一斗吗?你们现在的价格太不合理了吧?就是为了赚钱,也不能这么办吧!”

听到李泰的问话,店小二到也是不恼,赔笑着说道:“公子,你说的是以前,现在满洛阳的粮店都是整个价格。只会比我们店的价格高,不会比我们的价格低。以前是有过六文一斗的时候,但您也不看看这个是什么时候,整个河南府都缺粮食,若不是我们店主的本事大,您就是想买也没东西卖给您不是?上好的粳米十文一斗已经是很便宜了,就在前几天,我们还卖过三十文一斗呢。”

“三十文一斗?不错,你们这个钱还真的敢赚!”

听到李泰讽刺的感叹,店小二反而是一脸笑容:“这位公子,看您这话说的。在商言商,这能赚钱的时候,别说是我们东家了,就算是小人也想多赚点不是。咱们还是说回来吧,公子,您准备买多少米啊?”

“算了,和你们这些不管不顾的黑心商人还真说不清这个理。”李泰摆摆手,笑道:“行了,这个米我要了,让你们店东家出来和我谈。”

店小二眼睛一转,小声的说道:“这位公子,您准备买多少啊?若是数量不大,小人就能做主的。”

“你做不了主,快快叫你们家店主出来吧。”李泰不断的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那好,公子您请稍等,我这就把我们家掌柜的叫来,让个他亲自和您谈。”

店小二转身走进了粮店的里屋,片刻之后,一个面白无须,年约五十左右的老者走了出来,见到李泰先是躬身一礼,满面微笑的说道:“可是这位公子要和小店谈一桩大买卖?”

“没错。”李泰点头回礼,笑着说道:“眼下水患成灾,我有心做一场善事,想在城外搭一间粥铺,因此需要大量的粮食,不知道这对你们店算不算大买卖?”

“那要看公子准备将这件善事维持多长时间了,若是三两天到是用不了多少的粮食。”

店掌柜的这话问的很有意思,明显是不相信李泰会真的开设粥棚。李泰也不解释,而是笑着说道:“开几天到还没决定,不过肯定不是三两天就结束。用多少粮食我就更不清楚了,不过先来个一万石看看吧。”

“公子你说多少?”对李泰一开口就是一万石,店掌柜有点不敢相信,买一万石粮食的人有不少,但是拿出来一万石作善事的就没见过了。

“没错,就是一万石,而且还是先来一万石看看,若是不够就再多要些。”李泰斩钉截铁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