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胖子对郑刺史的挖苦反常的没有反唇相讥。径自在一边幸灾乐祸的冷笑。

“唉……,夜路多了终遇鬼。”瞿老扶着拐杖叹息一声之后,缓缓的说道:“张胖子说的对,这粮不仅仅要卖,还要平价卖。而且大家回去后都告诉各自的掌柜的,将粮价先调到水患之前,至于别的章程等以后再说了。”

听着瞿老的一番话,郑刺史再也摆不起来他那刺史的架子,小声的问道:“瞿老,这到底是这么了?究竟买家是谁?”

“还能是谁?我们的皇子亲王,越王殿下。”

“越王买粮干什么?”郑刺史先是不敢相信,转身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当时就呆坐在凳子上,傻愣愣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郑刺史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可怜的看向瞿老:“瞿老,能不能是别人冒充的,这越王买粮也没有用啊。”

瞿老可怜的看了郑刺史一眼,叹息道:“郑刺史啊,这个应该是错不了的。越王都把金印拿出来了,我估计着现在越王身在洛阳,还没人敢弄个假的出来照样撞骗吧。”

“我们虽然有点钱。但可不敢和越王当面叫板,这粮食无论如何都要卖的,抱歉了。”瞿老说着,将手中的字据交给了郑刺史,摇头说道:“郑刺史,这自己就交给您了,您看这怎么和越王殿下说合适,就掂量下吧。拜托您转告越王,三天内我们一定将粮食准备好,给他送去。另外还有剩余的定钱,等您和越王谈过之后,还请您转交。我们这些百姓身份低微,没有资格面见越王。”

瞿老说完对郑刺史行了一礼之后,拄着拐杖,转身离开。

就在瞿老和郑刺史交谈的时候,各个粮店的掌柜的陆续的送来了字据。这些东家也学着瞿老,将字据放在郑刺史的面前,行礼告退。最后一个走的是张胖子,将字据放在郑刺史面前之后,肥胖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拍拍郑刺史的肩头,摇头晃脑的背着手离开了酒楼。

郑刺史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沓字据,不忍的闭上了双眼。心中悔恨、恐惧和埋怨交织。许久,睁开眼睛的郑刺史拿起了这沓字据,仔细的挨张看着。每张都是大同小异,除了数量不同,没别的区别。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没有写清楚如果到时交不出粮食会如何。

郑刺史幽幽的叹息一声:“您这是有恃无恐啊。”说完。心中的愤恨涌上心头,大手一甩,一沓字据化作空中的蝴蝶,在他面前缓缓飘落。平铺在地面上,字据上那一个个鲜红的指印,不断的刺痛着郑刺史脆弱的面临崩溃的心灵。

发泄过后,叹息了一声,郑刺史对身后的小厮吩咐道:“看够了吗?看够了就捡起来,一张都不能少。”

将从新回到手中的字据仔细的叠好,塞在怀中,郑刺史迈步离开了酒楼,心中不断的思索着死中求活的办法。

回到刺史府之后,郑刺史没有马上去求见李泰,而是将自己关在书房,不断的想着应付李泰的办法。

过了很久,郑刺史打开了书房,将一封信交给一直等在书房前的于管家,沉声吩咐道:“立刻快马派人将这封信送到长安,要快,越快越好。路上千万要当心,这封信关系着刺史府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千万马虎不得。”

于管家郑重的将信放好,点点头,安排有关事宜去了。

看着于管家脚下沉重的步伐,郑刺史摇摇头,转身又走进了书房。

又过了一段时间,郑刺史拿着那一沓字据来到了李泰的小院。

李泰经过一下午的休息,终于算是将这醉宿的痛苦赶走了。神清气爽的端坐在卧房内和蕙兰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不相干的事情。周维民早在中午就已经清醒了过来。和李泰辞行之后又匆忙的赶回了滑州,处理着那些安置难民的事项。

听到墨兰来通报,郑刺史又来拜见了,李泰冷笑一声,带着蕙兰来到了侧厅。

不知道墨兰怎么说的,郑刺史没敢坐着,而是垂手恭敬的像个小厮一样站立在门口。

“下官郑瑞翰见过越王殿下。”

“快快起来,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李泰满面笑容的伸手搀扶起郑瑞翰,笑着说道:“我这下人不懂规矩,怎么能让郑刺史站着呢?快快请坐。”

李泰伸手向前一引,示意郑瑞翰坐在客位上。还不忘责怪的瞪了身后的墨兰一眼。墨兰现在知道李泰是在做戏,也不在意李泰的举动,反而配合的幽怨的看了郑刺史一眼。

郑刺史现在是不敢得罪李泰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见到墨兰的目光,急忙起身解释:“殿下莫怪这位姑娘,是下官感觉坐着等殿下不够恭敬,所以才站在门边的,不关这位顾念的事。”

“那就好,若是她们对郑刺史失礼了,可就是小王的罪过了。”李泰一边笑着寒暄,一边在主位上落座。蕙兰姐妹为两人送上香茶,静静的一左一右的站在李泰身后。

李泰喝了一口茶,指着身后的两姐妹。笑道:“郑刺史,您是有所不知,她们两个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自小就服侍着我,跟着我也好些年了。相处的长了,感情也深了,我难免也就对她们放纵了一些,若是有失礼之处还望郑刺史见谅。”

“那里,那里。”郑瑞翰极其客气的说道:“能够见到两位姑娘是下官的荣幸,而且两位姑娘都是极懂规矩的,又怎么会放纵呢?”

“那就好。”李泰笑了一下,对郑瑞翰掐在手中的字据视而不见,装糊涂的问道:“郑刺史,您来见小王有什么事吗?”

郑瑞翰急忙一拱手,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殿下落脚刺史府,我这个做地主的怎么也要进下地主之仪啊,所以下官在前院准备了一桌酒宴,希望殿下能够赏脸。”

郑瑞翰怕李泰找借口拒绝,不等李泰说话就急忙解释道:“下官知道殿下喜欢清静,不喜欢众多的官员围在身边,所以这晚宴下官也没请别人,只是您和下官二人。”

“郑刺史客气了。”李泰笑着说道:“郑刺史身为一方父母官。公务繁忙,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请我这个闲散王爷喝酒,本王当然得参加了。

这个时候墨兰在李泰身后cha话:“殿下,您昨天都喝多了,劳累姐姐陪了您一个晚上,今天就别喝了好吗?”

“就你事多。连本王都开始管上了。”李泰笑骂了墨兰一句,转头对郑瑞翰说道:“郑刺史,让您见笑了,这个丫头就是这个脾气,您别见怪。”

“那里,那里。这是这位姑娘关心殿下。是理所应当的。”

难为郑瑞鹏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费尽心思的找到借口,逢迎着李泰。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郑瑞翰见李泰面面笑容,心情似乎不错,仗着胆子,站起身来,疾走两步,提心吊胆的将手中的字据放在李泰身边的桌子上,低声说道:“殿下,这是您的,还请你收好?”

“这是什么?”李泰故意装着糊涂,拿起最上边的一张字据,扫了一眼之后,装作诧异的问道:“这不是我买粮的字据吗?怎么会到郑刺史的手里呢?”

“这个……。”郑瑞翰苦笑道:“这是粮商们委托下官还给殿下的。”

“他们不是说这粮食不卖给我吗?”李泰装作气愤的样子说道:“难道是因为郑刺史讲情,他们改变主意了?”

“不是。不是。”则会连连摆手,急忙撇清自己,解释道:“这些粮商和下官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是看在同城相处的情面上,下官帮他们转交而已。这事情和下官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望殿下明察。”

李泰摆摆手,故作无所谓的说道:“郑刺史说的那里话,察什么察,别人小王信不过,难道还能信不过郑刺史您吗?你是朝廷命官,自然也是一言九鼎的。”

“多谢殿下的信任,下官一定不会做出有失朝廷官员身份的事情。”

郑瑞翰被李泰吓了一身冷汗,见李泰没有继续询问下去,以为在李泰面前过关了呢,刚刚轻吁了一口气,就听到李泰又说出了一番让他惊魂不定的话语。

“郑刺史啊,小王给你一个建议,你应该整顿一下这洛阳的粮商了。这些黑心商人太可恨了,在这大灾之际不知道出力赈济灾民,反倒提升了粮价。以前五文一斗的粳米,他们竟然翻了一倍,要十文一斗。而且还不让还价,这不是发国难财吗?”

瞥了郑瑞翰一言,李泰面色愤恨的说道:“郑刺史,你若是看在同城相处的情面不好意思整治,那么这个得罪人的事情就由我来办。保证不让郑刺史为难。”

李天这么一说,郑瑞翰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看不敢让李泰整治粮商。李泰针对粮商一定会将他自己拽了出来,在他没安顿好李泰的时候,他是不管让李泰面对粮商的。

郑瑞翰见到李泰这么说,急忙说道:“殿下,这些小小的粮商刁民用不着殿下亲自动手,那样他抬举他们了,交给下官,我保证从明天开始着粮价一定会恢复到灾前的价格。若有执迷不悟的,下官也一定不会手软。”

本来的粮商集体决定平价卖粮,这一转眼的功夫,这份功劳就被郑瑞翰给按到自己身上了。

见到李泰面色仍然是不愉,郑瑞鹏笑道:“殿下,您放心,就是您买的粮食也一样按照平价计算,多余的钱财明天我就帮您收回来,绝对不给这些黑心商人牟利的空当,殿下您就放心吧。”

见到李泰神色有所缓和,郑瑞翰试探着问了一句:“殿下,不知道您买这些粮食所为何用啊?当然,如果殿下不方便说,就当下官没问。”

“没什么不方便的。”李泰摆摆手,笑道:“本王身负皇命做了整个河南道巡察使,但本王从未做过任何实职,实在是不知道这个巡察使应该做什么。又不好意思和父皇请教,我就想,既然正事不会做,那就做点闲事吧。反正是赈济灾民,我就出一份自己的力,准备在洛阳搭几个粥棚,也学着官府赈济灾民,为他们舍粥。这样等来日回到长安,也不至于让父皇说我来河南道一趟无所事事。多少对父皇母后也有个交代。”

郑瑞翰对李泰的话不敢全信,但也不敢不信,只好含糊的说道:“殿下的想法不错,这样也不会有人说殿下如何了。要不下官也凑个份子?当然下官比不得殿下,只能是设立一处粥棚,还望殿下见谅。”

“有总比没有强。”李泰脸上装出欣慰的笑容,温和的说道:“只要郑刺史有这份心就行,这舍粥多少只在于心意,而不在于数量,就是送了一碗粥,也算是尽心了吗。”

李泰说道这里,话音一转:“不过,郑刺史手头方便吗,这一旦开起来粥棚就不能收啊。要不本王赞助您点?”

“那到不用,下官虽然钱财不多,但家里还算富裕,这一个粥棚还能负担得起。”

“哦,那倒是本王多心了。”

李泰随意的客气了一句,没有继续追问,神情却开始冷淡了下来。

感觉李泰的情绪有些不太对,郑刺史想了一下,小声的解释道:“殿下,下官这么说可不是说下官在任上如何了,而是下官的出身山东郑家,又是家中嫡子,所以家族中有下官的一份产业。”

李泰就是要郑瑞翰自己说出来来历,虽然他听别人介绍过郑瑞翰的家族,但还不如郑瑞翰自己说出来的真实。

见郑瑞翰介绍着自己,李泰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我说呢,我还想郑刺史怎么能独立开设粥棚,原来是出自山东郑家,这就不奇怪了。本王还在担心是不是您在任上……,看来是本王多心了,郑刺史勿怪,这样吧,等一会的酒宴上,本王一定多敬郑刺史几杯,以表示赔罪。”

“下官不敢,殿下能够赴宴就已经是下官的荣幸了,可不敢当殿下的敬酒。”郑瑞鹏说着,站起身来,对李泰躬身一礼:“那下官就耽误殿下的正事,现在就回去准备酒菜,一会殿下一定要赏脸啊。”

“一定,一定。”李泰起身,却没有留客,而是将郑瑞翰送出侧厅。

站在侧厅的门口,微笑着看着一步三回头的郑瑞翰,直到他走出小院。李泰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寒霜之色。

“殿下……”李泰身后的蕙兰轻唤了一声,有些担心的看着李泰。

李泰摆摆手,重新回到了侧厅,坐在凳子上,端起有些凉的茶水,喝了一口。低头皱眉的琢磨着这个郑瑞翰。

郑瑞翰说是粮商让他代为转交,这话李泰相信,但绝不相信两者之间的联系像郑瑞翰说的那么简单。虽然郑瑞翰矢口否认他和洛阳的粮商有关系,但根据他的行为,李泰却在心中认定了,这个郑瑞翰就是洛阳粮价高涨的背后黑手。放在桌子上的这沓字据就是明证。

李泰对郑瑞翰的虚与委蛇,一方面是不想打草惊蛇,另一方面也对他身后的郑家忌惮三分。这个郑瑞翰是在是可恨之极,想要严惩郑瑞翰就要拿到确实的证据,而且还要巧妙安排,让郑家无计可施。

这个郑瑞翰让李泰恨到了骨子里去,若是盗卖官粮还能说是勉强容忍,这个在大灾之后抬高粮价就是让李泰是忍无可忍了。

越像越是愤恨,李泰索性不去想他,只等值时机一到,就发动后手,在铁证下将这个郑瑞翰彻底的拿下。

李泰伸手从桌子上拿起这一沓字据,交给身边的墨兰,沉声吩咐道:“给文宣送去,告诉他,按照这上面的数字去收粮,三天之内必须把粮食全部拿到手里,少一粒都不行。另外告诉他,如果粮店给他退钱,一文都不许要。”

墨兰应声出去,李泰带着蕙兰回到了卧房,换衣洗漱,准备去赴郑瑞翰的宴会。

郑瑞翰从李泰的小院走出来之后,因为李泰没有问及粮仓的事情,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一边擦汗,一边庆幸李泰没有追究他的过失。李泰的策略起到了作用,暂时麻痹住了郑瑞翰。

郑瑞翰回到前院,吩咐着下人尽快准备出一桌丰盛的饭菜,以便宴请李泰,随后又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中。现在他不是琢磨怎么应付李泰,而是在考虑当粮商将李泰要的粮食拉走以后,他怎么样才能填补上州府粮仓的亏空。不仅仅是州府的粮仓,还有他在下边各个县衙粮仓借出来的粮食,都需要他来填补,这是他当前最为紧要的事情。

郑瑞翰心中明白,李泰现在没有问及粮仓存粮的问题,不代表着以后也不问。只要这粮食问题没有解决,就随时都有可能出问题。

想来想去,他越发的感觉到危险,安稳住李泰是他当前最为紧要的事情,想过之后,心中一咬牙,想起了一份准备许久,一直没舍得送出去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