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的一声暴喝。让廖成祥回忆起几天前的那个女孩,那个在他们桀桀笑声中香消玉损的女孩。糟糠脑袋的廖成祥终于明白,李泰不是路过,也不是来要求他照顾小山的家人,而是来为小山伸冤的。

看着李泰一脸深沉的冷笑,听着正堂门外百姓的低声议论,廖成祥眼神扫过身后被侍卫们堆在一起的衙役,面色苍白中带着点点的晦涩。他心里清楚的很,若是没有适当的说辞,想不出办法把李泰应付过去,别说他的官位,就是性命都未必能够保全。

想要出言解释一二,但心中发虚,身体哆嗦的厉害,想说话却舌头不好使,含糊的话语全部因为恐惧而堵塞在哽嗓之中。

廖成祥身后那些已经醒过来的衙役,同样听到了李泰的暴喝,互相对视了一眼,根本不敢对上李泰逼人的眼神。

“怎么?没人敢说话?莫非自己治下出了人命案子都不知道?你这个县令是怎么做的?”

李泰冰冷的质问突然间在廖成祥的耳边响起,本来跪的挺直的身躯忽然间一软,摊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殿下。我们县令知道这件事情,而且由仵作仔细验尸之后得出了溺水身亡的结论,这卷宗还在县衙,殿下若是需要,下官可以为您取来。”

廖成祥急切的附和着:“对,对,对。卷宗还在,快去取来给殿下察看。”

“不忙。”这卷宗如何写,还不是县衙中人想怎么写都成的,察看那个是根本没有意义的,李泰将目光落在出言的那个人身上。瘦长的脸型上一对时刻转动不停的双眼,矮趴的鼻梁左边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黑痣上还张着几根长毛。

此刻,这人正手捻着长毛,笑容满面的看着李泰。或许是主观原因,在别人脸上能称之为热情的笑容,在他的脸上却给人一种jian猾的感觉。

“你是何人?为何在这公堂之上?”

面对李泰沉声文宣,此人不慌不忙的对李泰行礼之后,笑着说道:“下官永嘉县县尉雷皓,见过越王殿下。”

李泰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哦……,原来是贵县县丞。既然有县丞,那么贵县的勾检稽失,监察官吏主薄,和负责管辖诸曹吏员、追捕盗贼县尉何在?“

廖成祥只顾着上下牙打架,根本没能力说话了。县丞雷皓说话到是利索:“回殿下,我县县尉暂缺,由下官代管县尉之责。您说的主薄董子默。董老最近因为年岁过高,偶感风寒一直没有痊愈,所以在家休养。”

“休养?”李泰冷哼一声:“死了吗?”

李泰突兀的问询让县丞雷皓傻愣了一下,才回答李泰:“回殿下,董老只是身体虚乏而已。”

“身体虚乏就是还没死,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来参见上官?”李泰阴沉的一笑:“别说没死,就是死了也要把尸体给我抬过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雷皓不知道李泰打的什么主意,却又不敢不听李泰的吩咐,急忙喊过一个杂役,小声的吩咐了几声。

李泰心中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出自于“梧桐县内无好人”的心里,认为这永嘉县上上下下整个官衙里都没有好人,在下狠手之前先折腾他们一番。

时间不长,衙役带着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汉来到了正堂,没等说话,先是一顿咳嗽,剧烈是咳嗽声好笑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半响,咳嗽声稍稍平缓一些,老汉低声说道:“永嘉县主簿董子默见过越王殿下。”

“好了。人到齐了,该说说小山姐姐之死是怎么回事了?”李泰一拍惊堂木,冷冽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荡。

堂下的众人神态各异,主簿董子默一脸冷漠和轻蔑,时不时的咳嗽一声。县丞雷皓神色古怪,低头不语。县令廖成祥还是那样面色苍白瘫软在地上。十几个衙役挤成一堆,相互之间你看我,我看你的,不时有人偷看一眼高高木台上的李泰。

永嘉县正堂中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县丞雷皓上前一步,小声说道:“殿下,小山姐姐的死,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仵作已经坐下结论了。要不,下官将卷宗拿来,请殿下察看。”

“用不着。”李泰冷哼了一声,缓缓的说道:“既然是仵作下的结论,来人,把仵作带上来。”

片刻间仵作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了正堂。李泰根本不愿意和他们废话,一拍惊堂木,低喝一声:“仵作,你告诉本王,小山的姐姐是怎么死的?”

正堂出这么大的事情,躲在后堂的仵作早已经知晓了,见到李泰的喝问却不意外,嘴角撇动一下,眼神看向县丞雷皓,见到雷皓微微的点头。才心中略定的说道:“回殿下,那位女子经小人验差,的确是死于溺水。”

“你敢为你的话负责吗?要知道欺骗上官,弄虚作假,致使他人含冤而死,这个罪名可不算小。”李泰斜着眼睛盯着仵作,声音冷冽:“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快些实话实说。”

仵作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紧盯着他的县丞身上,考虑了片刻之后哦,心中一狠:“回殿下,那个女子的确是落水溺毙而亡,小人不敢欺瞒殿下。”

“胡说。”站在堂下陈柱身边的冯钰断喝一声:“你这个仵作空口说白话,我问你,溺水身亡必定是脸色铁青而腹胀。死者确是面色痛苦,满身污秽。但腹部如常,根本不是溺水而死。”

“你是何人?”县丞雷皓问道。

李泰冷哼一声,接过话音:“他是谁用不着你管。”

雷皓对着李泰一拱手,正色道:“殿下,那女子面色铁青,腹胀如鼓,这是满县衙上上下下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说着手一指冯钰。低声说道:“殿下,就是您对我永嘉县不满,也不能允许这等狂徒在县衙正堂之上信口开河啊。”

雷皓明白,既然李泰已经开口询问此事,就不可能不了了之,但目前来看,他们也没有别的应对方法,只能是咬紧牙关,死不承认。不管如何,他们都是朝廷命官,即便是李泰抓住他们的痛脚。只有监察职权,没有惩处能力的李泰也不能将他们如何。若是缓过当前的局势,在以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若是当堂承认,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泰心里也明白他们的想法,但对他们的负隅顽抗心中却不以为然,冷笑过后,李泰沉声说道:“雷皓,你是不是觉得小山姐姐死无对证,就能任凭你们一手遮天。是不是想着人已经入土了,就算了开馆验尸,事情也已经过了将近半月,尸体已经腐烂,同样是查验不出来。本王说的可对?”

雷皓摇摇头,一脸沉重的说道:“殿下,您的心情,下官能够理解。但天理昭昭,事实俱在。这是非黑白不是您空口白话就能论断的。就是您诚心污蔑本县上下,到了刑部也好,吏部也罢,同样能还永嘉县一个清白。”

李泰被雷皓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说的哈哈大笑,摇头说道:“还真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啊。”

雷皓是意图用激将法让李泰出示证据,同时言外之意是告诉李泰,没有证据就不能对永嘉县的众人做些什么。

李泰是彻底被雷皓近乎挑衅的话激怒了,半眯着眼睛,恨恨的说道:“借用你的一句话‘天理昭昭,事实俱在’,我们且看着,是谁笑道最后。且看着我越王能不能还永嘉县一个是非黑白。”

李泰站起身来,对着门外的噤若寒蝉的百姓深鞠一躬,缓缓的说道:“众位永嘉县的乡亲们,我是当今皇子越王殿下。”

李泰将自己的身份一说,门外的百姓顿时哗然,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间忘记了行礼,而是不断的议论纷纷。

李泰双手向下轻按,示意众人嘘声。等到议论声停止之后。李泰一直身形,沉声说道:“这永嘉县县衙如何,本王初来乍到不清楚,但这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面镜子,是非曲直大家心里都清楚。或许往日你们因为这个黑心官员的**威而不敢开口,同样,今天也不需要你们开口,只要你们带着眼睛,耐心的观看就好。本王不求别的,只求大家为本王做个见证,看看我是否冤枉了他们就好。”

李泰话音刚落,门外的百姓哄然叫好。各种声音此起彼伏,都是一个要求,让李泰严惩这些在往日里对大家作威作福的贪官污吏。

李泰微微一笑,压抑住心中的愤慨,冷声对雷皓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永嘉县衙官吏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听到了吗?在这一声声怒吼中,你还想和我讲什么天理昭昭吗?天理昭昭是应该说的,不过是本王来说。”

李泰冷笑一声,不理愣在当场开始有些六神无主的雷皓,转身对陈柱说道:“陈柱,这个仵作交给你了,要出口供给我带来。”

陈柱应声带着仵作走进了内堂。内堂中一阵阵惨叫传来,由耳朵传到众人的心里,心虚之人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半个时辰之后,陈柱从后堂走了回来,却没有带着仵作,而是一个人站在李泰身边,无奈的冲着李泰摇摇头。

“没招?”李泰有些惊奇的问道。

“回殿下,属下用足了手段,那个仵作还是一口咬定是溺水而死。”陈柱一摊手摇头说道。

李泰瞪了陈柱一眼:“你不是说你的手段是从军中学来的吗?怎么还惩治不了这样一个平常的仵作。”

这点上陈柱没办法推拖,但也确实是事出有因,陈柱苦涩的一笑:“殿下,不是属下不尽力,而是手头没有适当的工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个仵作的身体太弱了,我怕一不小心要了他的小命。这个仵作身体弱,但嘴却很硬。属下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听到陈柱这么一说,李泰心中还大感意外,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永嘉县,竟然还有如此硬气之人。

雷皓听到陈柱这样一说,心中略微安稳了一些,只要仵作死不开口,李泰就拿他们没有办法。他们不同于仵作,李泰可以在白身仵作身上用刑,但他们是朝廷官员,在没有正式的公文情况下,李泰即便心中再愤怒,也不敢加刑于他们身上。

雷皓知道仵作坚持了下来,神色一缓,走到县令廖成祥身边,将他搀扶起来,小声的在他耳边嘟囔了几句。

廖成祥眼睛一亮,从瘫软无力的恐惧状态中解拖了出来,站直了身体,拍打掉官服上的尘土,满面含笑的对李泰说道:“殿下,您是真的误解我们永嘉县了,仵作没有说谎,我们更没有欺骗殿下。您看,仵作的身体虚弱,您也知道事实了,是不是让他回家养养伤呢?”

“有你多嘴的地方吗?”李泰冷冷的看了廖成祥一眼,不屑的说道:“别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们到好,是不躺进棺材不掉泪啊。是不是误会很快就知道了。”

李泰冷笑着说完,吩咐着陈柱:“你去把那个仵作拉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陈柱应声从后堂拉出来仵作,扔在正堂之中。仵作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趴在地上嘴角吐沫,就是不停的嘟囔着一句话“是溺水死的,是溺水死的……。”

李泰稳步走下高台,来到仵作身边,用脚尖捅了捅,沉声说道:“我在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不然一会你想说也没有机会了。”

仵作侧躺着身子,眼睛直勾勾的撇向李泰,嘴角嘎巴几下,有气无力的说道:“回,回殿下,是,是,是溺水而死。”

“好,没想到着永嘉县还真有硬汉,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李泰冷哼一声,转身回到法桌之后,忿声说道:“陈柱,你问他。但凡他再推拖,就砍下他一根手指。十句之后就是手掌,本王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死不招认。”

“殿下?”

“殿下!”

“殿下……!

李泰这话一说,正堂上惊呼一片。任谁都能看出,这个躺在地上的仵作已经禁不起用刑了,何况李泰的命令是奔着弄残了仵作去的。

陈柱带有疑问的召唤,是在确定李泰是否拿定了主意。廖成祥等人的带着不敢置信的感叹是因为惊讶。李泰身边蕙兰欲言又止的呼唤,是担心李泰惹来麻烦。

李泰冲着蕙兰坚定的点点头,轻声说道:“蕙兰,你带着小山回马车上去吧,下边过于血腥,不适合你看。”

“我不走,我陪着殿下。”蕙兰的语声虽然轻,但却是极其坚定。

李泰明白蕙兰想跟自己同甘共苦的心思,却是缓慢的摇摇头,指着身边的小山:“蕙兰,小山还小,受不得惊吓。”

蕙兰的眼神在李泰和小山之间游走,最后哀怨的叹息一声:“殿下,那奴婢就带小山回去了,但您要小心啊。”

李泰目送着蕙兰在四个侍卫的环绕下离开了正堂,转身对这陈柱一声低喝:“陈柱,你还等什么?”

陈柱回望李泰,见李泰一脸的坚决,二话不说,抽出横刀。之间寒光一闪,仵作的手指已经离开了手掌。仵作看着断指的手掌,愣了半天,才感觉到疼痛。一声惨叫过后,捂着手掌,疼的满地打滚,连声哀号。

廖成祥和雷皓被李泰的残酷,以及陈柱干净利落的动作吓到了,面色苍白的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县令廖成祥是彻底的被吓傻了,反而县丞雷皓被仵作的惨叫惊醒,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心虚,浑身发抖的指着李泰,瞪大了眼睛:“你,你,你竟然敢……。”

“闭嘴。”李泰暴喝一声:“现在是由本王做主,还轮不到你说话。若是再括噪,你马上就能尝到水火棍打在身上的滋味。”

见到李泰怒目圆睁,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雷皓也不敢多言,冷笑一声站在一边,心里暗忖:“闹吧,看出人命的时候,你这个越王殿下怎么收场。”

李泰将目光转向不断的在地上打滚的仵作,强自压下被血刺激出来的疯狂,沉声问道:“我问你,你说不说实话?”

仵作疼的已经不知道方向了,只顾在地上来回滚动,将血迹遍布整个正堂,根本听不到李泰在说什么。即便是他听到了,也顾不上说话,只顾哀号了。

“陈柱!”

见仵作没有回答,李泰又是一声暴喝。陈柱为难的看向李泰,小声的嘀咕着:“殿下,再动手,这人就……。”

“是死是活用不着你操心,动手。”

李泰死死的盯着陈柱,陈柱心中叹息了一声,走到仵作身边,一脚踩住仵作的身子,不让他继续滚动。然后踏在仵作身上的那只脚一抬,踢到仵作的胳膊上,趁着仵作扬起手的一瞬间,寒光又是一闪,一个肉呼呼的肉色手指随着刀光落在廖成祥的脚前,吓的廖成祥连连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次仵作没有惨叫,而是眼睛鼓了鼓,嘴角**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陈柱俯下身子,两指并在一起,放在仵作的鼻子下边。片刻之后,陈柱冲着李泰摇摇头。

“死了?”李泰轻蔑的看了一眼仵作,随后眼神在廖成祥、雷皓以及众位衙役脸上划过,冷冷的语调十分平静的说道:“死的好,他死了还有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