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正伦离开李泰的房间。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些天和李泰的相处,虽然不能说是很融洽,但两人之间配合的也算不错。虽然两人之间有些争执,但出发点都是为了能更好的赈济灾民,求同存异下来,还是颇为相得。想到李泰就要离开河南道了,无奈的杜正伦也只能摇摇头。

李泰一走,朝廷最大的可能是再派一个人下来和他搭档,让他一个人挑起大梁的可能性很小。根本没办法确定会是谁下来,下来的人又能否和他配合到一起来,这让杜正伦很伤脑筋。

站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头顶上绚丽的阳光和蔚蓝的天空,杜正伦忽然对李泰,这个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踹过他一脚的“孩子”,感到可惜。李泰若是能顺顺当当的将这个钦差大臣做下去,他日赈灾完毕之后,回到长安,朝廷上的赏赐必不能少。在李世民面前也不仅仅是一个得宠的儿子,而是一个能用的儿臣。

杜正伦为李泰可惜的同时,李泰身边的人也为他可惜。

首先说话的是忙碌着以越王府名义在洛阳附近赈灾舍粥的文宣,他也听到了李泰在永嘉县一口气砍了二十七颗人头的事情。得到消息之后只顾着心中叫好,却没想到李泰会面对这样的麻烦。

“殿下,我们真要回去了吗?”

“是我回去,而不是你。”李泰笑道:“别瞎操心,你现在处理好舍粥的事情就好,即便我回长安,你也要留下。只要越王府还在洛阳舍粥一天,你就要全程跟随。”

“殿下,小人不想留下,要跟在你身边。”

看着文宣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小孩,李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弄这副样子干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等赈灾结束之后,就回越王府,还是一样跟在我身边。”

文宣还想说点什么,蕙兰在一旁cha言:“文宣,别不懂事,殿下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个节骨眼了,别让殿下在为你操心。”

蕙兰温柔的训斥,让文宣心中有些委屈,欲言又止的看着李泰。

李泰摆摆手,对着文宣说道:“好了,你也别委屈了,这赈灾放粥的事情办好了,也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还是那句话,我身边人少。只能用你们办事。作为越王府的人,你要学着大气一点,别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以后用你的时候还多着呢?这次也算是你的历练。”

知道文宣跟在自己身边时间长了,一时之间难以转变过来,劝慰了几句之后,李泰也不多说,让文宣自己琢磨去了。转过头,看着一脸担忧的蕙兰。李泰微微一笑。

“别担心,这洛阳不属于我们的地面,早晚都要回去了,早回去比晚回去要好,估计这几天长安就要来人叫我回去。你和墨兰也该准备一下,收拾一下东西。这次不比去永嘉县,回长安以后,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趁着还有时间,你和蕙兰没事的时候出去转转,别总闷在院子里。好歹也是来洛阳一趟,多看看风景,回到长安也好和你们拿下小姐妹显摆显摆。”

听着李泰的劝慰,蕙兰反倒是满脸苦笑:“殿下,你别顾着我们了。还是想想回到长安之后的事情吧。别让自己受了委屈。”

“哈哈!”李泰大笑一声,伸手扶着蕙兰的下颌,让蕙兰直视着自己的目光:“蕙兰,你告诉我,我想是心里没数的人吗?也不瞒着你,回到长安会如何,我心里早已清楚,虽然不能说猜到了十分,却也料到了八九分。别担心,一切都没有事的。”

蕙兰一双明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李泰,反问道:“殿下,真的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一心为公,不惜己身又有何错?说起来,我最大的过错,也不过是坏了规矩而已,或者这点在群臣和陛下眼里,算是错误。但在一个父亲眼里,一个敢于承担责任的儿子,更能让他欣喜。”

一边旁听的文宣眼睛一亮,小声道:“这么说来,殿下您是有功无过了?”

李泰嘿嘿一笑:“功劳是肯定有的,过错也是存在的。不过这功大还是过大,就真不好说了,也没人能说清楚。最终的一切还是落在父皇心中。当然责罚是肯定有的,不过什么样的责罚,就值得深思了。”|

见文宣还要追问,李泰摆摆手:“现在和你们说这些,你们也不懂,你们只要记得。即使回到长安,我还是越王,没有人能拿我怎么样就好了。”

环视一下周围,李泰随意的挥挥手:“好了,别围在我身边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还要写手令给含嘉仓的守官。”

李泰写好手令,亲自送到杜正伦的手里。杜正伦斟酌了一下之后,还是一咬牙署名在李泰之后,又带人来到洛阳城外的含嘉仓。

含嘉仓守官看到两位钦差大人的手令,即便是杜正伦亲自带队,也没有为他开仓。最后还是李泰亲至,带着连砍二十七颗人头的煞气,拍着胸脯担保,百般无奈的含嘉仓守官才在李泰的威胁与保证下,无奈的打开了粮仓大门。

随后的两天内,杜正伦组织了无数的粮车,十二个时辰日夜不停,源源不断的将粮食从含嘉仓内拉出来,送到河南道的各个州府。李泰曾经特意的去看了几次,白天还好,四条车马组成的长龙,从含嘉仓的四个大门,沿着官道奔向四面八方。

夜晚就更加壮观了。长龙改成了火龙,一只只火把,排成了一条条红线在。松油带来的刺鼻味道中,在一声声不断的吆喝下,这壮观的场面。让无数人激动不已。

回到刺史府后边的小院之,李泰的描绘勾起了墨兰的兴趣,特意乔装改变一番去看热闹。壮观的景象让墨兰激动的小脸通红,不断的在李泰耳边夸张的叽叽喳喳。惹得李泰头痛不已。看来等回到长安以后,墨兰和她的那群小姐妹间又多了一个闲谈的话题。

这两天来,李泰知道自己将要离开,也算是清闲了下来。对赈济灾民的事情全数推给了杜正伦。只是偷偷的关注着河南府刺史郑瑞翰的动作。

陈柱对郑瑞翰的打探也到了尾声,总体来说,郑瑞翰虽然贪财,但枉法的事情却不多。有那么几件也是无关大局的事情,除了私卖官粮之外就谈不上罪大恶极了。跟永嘉县令廖成祥更是没办法比较。

听到陈柱打探回来的结果,李泰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抛开私卖官粮的罪过,郑瑞翰也就够不上死罪了。加上太子李承乾求情的信件,李泰也能够给自己一个饶过郑瑞翰的理由。

或者这有点自欺欺人,但李泰也是无奈之中给自己找的安慰。

目前来看,关于郑瑞翰,只有最大的一条私卖官粮的罪责他无法逃拖。而这点,在陈柱的打探下,李泰也得知,郑瑞翰这两天正尽力的酬粮。

李泰只给了郑瑞翰三天时间,情急的郑瑞翰也顾不得避开李泰,很多双眼睛都曾见看过,郑瑞翰指派着下人,将成箱的铜钱、金银抬出府去。换成一石石粮食送到河南府那已经空空的粮仓。

郑瑞翰的大张旗鼓,也惊动了杜正伦。不能直接对郑瑞翰询问,他只能悄然的来想李泰问询。李泰隐去了太子来信一事,告诉杜正伦,想给郑瑞翰一个补过的机会。听完之后,杜正伦没有多说什么,长叹了一声,算是默许了郑瑞翰的动作。

虽然这两天,整个洛阳城一番忙乱的样子,但李泰眼看着要离开了,就在这份忙乱几乎没有他什么事情,难得的清闲了下来。

长安来的消息比李泰预料的要早,按照李泰的推断,他应该还有几天时间,没想到,在第二天傍晚躺在**无所事事的瞎琢磨的时候,蕙兰走到他身前,小声的告诉他:“殿下,长安来人了。”

李泰眉头一皱,缓缓的从**起身:“来的是什么人?可有说明情况。”

“为首的是一个小中官。说是带着陛下的手敕来的,要殿下前去相见。”

李泰围在卧室转了几圈,小声是自言自语:“来的好快啊,我认为还能等几天呢。不能就这么走啊,还有几件事没办完呢。”

“给我更衣,去见见这位小中官。”

李泰在蕙兰服侍下换下了他身上的月白色细绫常服,穿上了一身紫色的亲王服侍。才稳步的来到前厅。

入目所见是一个身穿九品中官服侍的,年纪不到二十的小宦官。略微显的有些秀气的让李泰又种熟悉的感觉。

没等李泰开口询问,小宦官对着李泰就跪拜下来,口中低声说道:“谢成见过越王殿下。”

“中使快快请起。”李泰上钱扶起了小内侍,看着这张好像在那里见过的小脸,听着这十分陌生,没有一点印象的名字。李泰端详一下,小声的说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莫非你是父皇或者母后身边的人?”

谢成的脸上lou出一丝真心的笑容,回答着李泰:“殿下,小人是在陛下身边不假,但是在殿下离开长安之后才调过去的。您肯定没在陛下身边见过小人。不过,小人还真有幸和殿下见过一面,您还是我的恩人,说起来,没有殿下,小人这条命未必能保得住。”

“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看着李泰的绵绵疑惑,小内侍谢成羞愧的一笑:“殿下,您还记得蜀王殿下在开阖居卖紫竹折扇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犯错的小内侍吗?”

说到这里,李泰才恍然大悟。再次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着谢成,他无法将眼前一副稳重的内侍,跟那个在开阖居惧怕于李恪的惩罚,而痛哭流涕的请求李泰为他说话的那个趴在地上一身灰尘的小内侍联系在一起。

看着眼前的小内侍,李泰不禁微微的摇摇头,说道:“嗯,不错了,出息了,比以前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强多了。以后跟在父皇身边,更应该小心谨慎,可别乱说话了。”

小内侍不好意思的冲着李泰笑笑,说道:“这还多亏殿下,要不是您在蜀王面前为小人求情,小人一定没有今天。这份恩情,小人一定会没齿难忘。”

李泰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了:“别说那些了,我也就是说几句话的事情,算不得什么。”

李泰伸手指指放在一边的月牙凳,说道:“既然是旧日相识,也就别客气了,坐下说话好了。”

“谢谢殿下。”

两人落座之后,李泰凝视着小内侍谢成,笑着问道:“你从长安而来,点名要找本王,是有什么事情?”

“小人带来了陛下的手敕,要亲手交给殿下,所以不得已要面见殿下,还望殿下勿怪。”

“哦……,这么说来,你是上官了,看来我得摆香案接旨了。”

“不用,不用。”听到李泰要摆香案接旨,谢成被吓了一跳,急忙解释:“殿下,小人带来的不是通过三省六部的正式诏书,而是陛下的手书。不管是规矩还是你的身份,都不用大张旗鼓的,您自己看就好。”

其实这诏书和手持没多大的区别,诏书是皇帝通过三省六部下达的正事文书,手赦是皇帝的亲笔书写。两者之间的区别不大。借诏书必然是要摆下香案等物,恭敬的接受。手赦虽然没有刻意的规定一定要香案跪迎,不过大多数的时候也是和诏书一样。

李泰见到的诏书也好,手赦也罢,都不知道多少回了。虽然说香案跪迎也干过,那都是一些像册立李泰为越王那样的重要的诏书才香案跪迎,别的级别都是中使在他面前读上一边而已。

但今天不知道是谢成这个小中使第一次宣旨出了差错,还是可以的如此。他不仅仅没有让李泰摆香案跪迎,反而更为简单的将用黄绫包裹背在身后的锦盒,从肩头摘下来,放在李泰面前的案几上。

没等李泰询问,谢成打开了锦盒,从中间拿出写在黄绢上的李世民的手敕,交给李泰,低声说道:“殿下,洛阳不比长安,也没什么人说闲话。小人第一次传旨,未免出丑,就不讲究那些礼节了,殿下您就这么看吧。”

要说内宫既然能放心的放谢成出来传旨,那些传旨接旨的应有礼仪,又怎么能不熟悉呢。李泰明白谢成的心思,是因为李泰对他有恩,他不想李泰跪倒在他面前。

明白谢成的用意,李泰微微一笑,接过这封黄绢,看着上面李世民亲手所书的“飞白体”。

字数不多,大意是让李泰速速回京,没有什么训斥的语句,也没有什么责罚的意思,更没有提到永嘉县的二十七颗人头。只是简简单单,却十分明确的告诉李泰,让他见到手持立刻回京。

李泰仔细的将黄绢看了不止一遍,即便是心中明白李世民召他回京是因为永嘉县的变故,也明白回到长安未必有什么责罚。即便是有,也不过是面子工程,但他仍然不想就这么离开洛阳。

因为洛阳还有几件他没办完的事情。比如说这李世民还不知道的含嘉仓的事情,比如说监督郑瑞翰将州府粮仓补满的事情,相对来说,命令文宣负责舍粥就不算是什么大事了。

心中有事的李泰,皱眉的看着眼前李世民的手敕,久久不语。

看出点问题的携程凑近李泰,小声的问道:“殿下,莫非您有什么为难之事,不想离开洛阳吗?”

李泰在心中计算了一下,明天就是给郑瑞翰的第三天时间到期,要等到明天清楚了粮仓的存量数,才可以决定郑瑞翰最后的命运。

含嘉仓虽然已经开仓了两天,运出来的粮食也够河南道应付一段时间,应该是足够等到朝廷下旨开仓,或者是等待各地的粮食运到。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多运出来一些为好。李泰不能可定没有自己在洛阳坐阵,那位有些执拗的含嘉仓守官是否会继续开仓放粮。

这些事情都需要时间,最少来说,李泰还需要一天的时间。

想到这里,李泰也没有客气,开门见山的对谢成说道:“我会奉诏回长安,但这里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我需要时间。所以……。”

李泰没有将话说完,而是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小内侍。

谢成的眼睛转了急转,低声道:“殿下,小人之是一个内侍,宣旨之人罢了。殿下是否回转长安,小人自然是不敢多言。殿下什么时候回转长安,小人也不能为您拿主意,您说是吧。”

谢成一番话说的李泰心中为之一松。虽然李世民的手敕上没有说明让他回长安的时间。只是说见到手持,立刻回去,但这个立刻的意思可就广了。依照一个亲王的的身份,离开一个地方,准备个一两天也属于正常的,没人会说什么。

但李泰担心谢成回到长安交旨的时候乱说话,而让李泰心中舒服的是,这个谢成还比较会做人,不仅仅没有催促李泰,反而是让李泰自己定下回长安的时间,这就符合了李泰的心思。

李泰赞赏的对谢成一笑:“好,那本王就准备一下,‘立刻’和你回长安。你这一路奔波也累了,先去歇歇一下吧。”

“谢谢殿下体恤。”

送走了谢成,李泰急忙叫过身边的人,将他在洛阳未完的事情一一安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