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继续处理舍粥的事情打发走文宣。没等李泰派人去请杜正伦,杜正伦听到长安来人的消息,脚步匆匆的来见李泰。

迈步进屋第一句话就问道:“殿下,长安来人了?所为何事?”

李泰回道:“除了召我回长安还能有什么事?”

李泰的回答让杜正伦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心中剩下的只是郁闷和无奈。

“那殿下什么时候动身,明日一早吗?”

看出来杜正伦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李泰笑着打趣:“杜侍郎就这么希望本王离开?要知道在这赈灾中,本王可没有扯你的后腿啊。”

“殿下说笑了。”杜正伦苦笑一声,接过蕙兰送上来的香茶:“老夫恨不得将殿下留下才好。殿下一走,朝廷说不定派谁来河南道,万一来一个不合老夫脾气的,那这个赈灾进程一定会拖慢的。对了,殿下,长安来人可说是谁接替您的巡察使?”

李泰摇摇头:“来人没说,我也没问。杜侍郎您不用担心,无论是谁来,在这数十万灾民面前,都不敢拖你的后腿。”

“但愿如此!”杜正伦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殿下,您不该走啊。您这一走,河南道的灾民不知道要多遭多少罪呢!”

“不是还有杜侍郎在吗?”李泰笑着宽慰着杜正伦:“小王本身也就是一个闲人。这些天都是杜侍郎在忙里忙外的,有没有本王再区别不大。何况朝廷未必会再派一个巡察使过来,我猜测应该是您独挑大梁。”

杜正伦点点头:“殿下说的也有可能,不过可能性不是很大。”

李泰摇头,低声说道:“我看未必,您想啊,一地派出两个钦差,这本身就不合理,说白了,小王就是来分功的,如今出了差错,朝廷基本上不可能再派巡察使了。”

“殿下可不是分功的。”杜正伦笑着反驳:“没有殿下,这含嘉仓是绝对没人敢开的,‘以工代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进行呢。殿下不是分功来的,而是为灾民造福来的。”

“谈不上造福,尽本分而已。”李泰摆手笑道:“说到这含嘉仓,本王走以后,守官是否会继续放粮,还犹未可知。趁着本王明日还在洛阳,杜侍郎要抓紧时间继续向外运粮才是,哪怕先存放在附近的州府粮仓,也比等本王不在了,您和含嘉仓的守官扯皮要好。”

“嗯。”杜正伦点点头,也赞同李泰的观点,急忙说道:“殿下有心了,老夫现在就去安排,尽量的多运些粮食。以防万一。”

李泰的提醒极为及时,杜正伦也没把握在李泰走之后,含嘉仓的守官依然会让他将一车车的粮食运出来。含嘉仓名义上是皇家粮仓,没有李泰这个最受李世民宠爱的皇子坐阵,那位有些执拗的守官是否会给杜正伦这张老脸几分面子还真说不准。

杜正伦心中关切灾民粮食问题,受到李泰的提醒之后,立刻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回身对李泰笑道:“殿下,听你的意思是后天才走?”

见到李泰点头说:“小王准备后天一早就启程回京。父皇手敕要求小王立刻动身,时间就不多了。明天收拾一下行礼,后天必须走了。”

李泰半是解释缘由,半是提醒杜正伦要抓紧那时间从含嘉仓运粮。杜正伦做了一辈子官,当然能明白李泰话中的意思。笑着说道:“那好,明晚老夫为殿下设宴送行。请殿下务必赏脸。”

“一定,一定。”

李泰笑着将杜正伦送出门外,回头就吩咐陈柱派人将在洛阳做珠宝生意的郑瑞鹏叫来。

李泰叫郑瑞鹏的用意很简单。河南府刺史郑瑞翰的事情一直存在他的心头。直接和郑瑞翰对话容易引起误解,所以李泰想借郑瑞鹏的口带话给郑刺史,两人之间还有个缓冲的余地。

郑瑞鹏听到李泰请他,放下了手中一切事情,立刻赶到李泰面前。

“殿下,您找草民?”

看着有些气喘的郑瑞鹏。李泰笑道:“不急,先喝口茶,缓缓气。”

李泰瞪郑瑞鹏的气息喘匀了,才装作无意的问道:“郑兄,您的那位族兄最近几天再忙什么?你可知道。”

郑瑞鹏心道:“他忙什么,别人不清楚,您还能不知道,还不是你给逼的。”

李泰是在明知故问,郑瑞鹏却不得不答,思考一下,组织好语句,郑瑞鹏小心的答道:“殿下,族兄在忙什么,草民不知。不过,草民感觉他好像在不断的买粮。当然这也是小人的猜测,具体如何,小人就不清楚了。”

李泰没想到郑瑞鹏也跟他装糊涂,一愣之后,决定不再绕圈子,所以李泰直来直往的说道:“行了,别逗圈子了。他在干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

“心知肚明还问我?”郑瑞鹏心中腹诽着,口中却不敢发出怨言,赔笑着说道:“殿下,您叫草民来又什么事?有什么需要草民帮忙的您尽管说。”

“叫你来自然是有事。”李泰瞥了一眼郑瑞鹏,低声说道:“我问你,你可知你的那位族兄现在买了多少粮食了?可够将粮填满?”

“这个草民不知。要不,草民去前院问问?”

“用不着你问。”李泰不看郑瑞鹏,低着头。盯着手中的茶盏,缓缓的说道:“叫你来是有两件事。第一件,你去问你的族兄,到明天晚上,就是三天了,他准备的怎么样了?“

“第二件也简单,若是你的那位族兄说准备好了,你就回去告诉你们郑家族长,让他来把郑瑞翰领回去,这个郑瑞翰的刺史是当不下去了。若郑刺史说没准备好,你也要去告诉你们族长,让他来给郑瑞翰收尸。就这么两件事情,你去办吧。”

李泰说完,也不管郑瑞鹏的反应如何,自顾自的喝着茶水。

郑瑞鹏已经被李泰充满杀气的话吓的脸色苍白。李泰说的越是轻松,他越相信李泰不是开玩笑。他心中清楚,李泰既然敢在永嘉县连砍二十七颗人头,自然也就不差郑瑞翰的这颗。

或许在别人眼中,这县令和刺史是天壤之别,但在李泰这位亲王的眼中,两者还真没什么区别。倘若李泰真的狠下心来,以郑瑞翰贪赃枉法为前提,砍了他。还真的没地方去喊冤去。

郑瑞鹏听完李泰的话,急急忙忙的离开,直奔前院找他的族兄河南府刺史郑瑞翰去了。

时间不长,在李泰的意料之中,郑瑞翰匆匆忙忙的来到了李泰的面前。

“殿下……。”

郑瑞翰在李泰面前一副老实的样子,欲语还休的看着李泰。

李泰马上就要离开洛阳了,也不再和郑瑞翰绕圈子,直来直往的说道:“郑瑞鹏已经将话带给你了吧。你感觉如何?”

“下官不太明白殿下的意思,还望殿下明示。”

“那好,我就明说。”李泰考虑了一下,缓缓说道:“郑刺史。估计你也得到消息了,本王就要离开河南道地界,回长安去了。所以本王要将这洛阳地面的事情处理完。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关于你的事情了。”

“时间不多,我也就不绕圈子了。本王问你,你填补粮仓亏空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明晚之前能否让河南道粮仓里面账册相符?”

看到李泰的表情严肃,郑瑞翰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说道:“回殿下,现在粮仓里存粮已经有八成有余了。在明晚之前一定能够做到殿下要求的账册相符。”

“那就好。”李泰点点头,继续说道:“既然这样,我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在明天晚上,最迟不能超过后天早上,我离开之前,你将辞呈写好,我带回长安交给户部。你立刻将手上的政事交给长史,以后你这个刺史就别干了。”

听到李泰要让自己丢官,郑瑞翰心中一惊,疑虑的问道:“殿下,这是为何?是下官那里做的还不够吗?”

李泰冷哼一声,沉声道:“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贪恋权势?莫非你真的不要脑袋了吗?”

“下官不明白。下官已经将亏空尽数补上了,殿下您也同意饶过下官这次,难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糊涂!”李泰低喝一声,冷玲的盯了郑瑞翰半响,最后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才出言说道:“你啊,被权势迷了心窍了。你也不想想现在河南道的情况。整个河南道全都缺粮,数十万灾民张着嘴等待朝廷的救济,这种情况下,你往日的作为还能够隐瞒的住吗?”

“还有,洛阳外的含嘉仓已经被本王下令开仓,虽然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但这种大事朝廷必定会派人来查看。到那个时候,朝廷追究下来,河南道整体缺粮的事情全都会被朝廷看在眼里,你又怎么能推拖开来?”

“顺藤摸瓜之下,将往日你的作为全大白于天下,到那个时候。别说是太子了,就是天王老子都保不了你。你说你的脑袋还能留住吗?”

“与其等那个时候丢了性命,还不如现在就抽身出来。于公,现在河南府粮仓是满粮,于私,你现在已经致仕,不再做官,于上,有太子帮你掩盖,于下,有郑家帮你维持。这于公于私,于上于下,都有人帮你,只有这样,你才能保住性命,这你还不懂吗?”

李泰一番话说的郑瑞翰冷汗直流,虽然他不想离开这个刺史的官位,但他也清楚李泰说的是实话,而且还是给他留了面子。

当李泰回到长安,必然会有人追问永嘉县二十七条人名的事情。看着李泰将永嘉县众人的供状死死的攥在手中,就能知道回到长安时候,必然将这些供状呈送御前。这也是李泰在永嘉县事件中拖身出来的唯一办法。那个时候,无论是李世民还是众位大臣,面对永嘉县众人的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最多也就是说李泰坏了规矩,鲁莽行事而已。

李泰也可以借口自己是一时激愤,才下令的。看在李泰的身份,和李世民溺宠的情面上,没人会拿这事继续追究李泰的责任。

这些是郑瑞翰猜测出来的李泰的应对。李泰如此行事,必然将廖成祥的恶劣行径大白于天下,同时也必将由廖成祥牵扯出来郑瑞翰这个刺史。就算是不提他的私卖官粮,但一个纵容包庇之罪是跑不了的。

李泰没有直说,已经是给郑瑞翰留下面子了,在官场中沉沉浮浮多年的郑瑞翰又怎么不不明白李泰的意思。

顾不得心中的惊恐,郑瑞翰向李泰头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小声的说道:“多谢殿下点醒下官,下官一切按照殿下的吩咐。不过,这辞呈上,下官用何种理由呢?”

“何种理由?”李泰横了郑瑞翰一言:“这还用问?当然是引咎辞职了!”

郑瑞翰这句询问背后的含义,李泰心中清楚。郑瑞翰是想要一个体面的致仕理由,也方便以后又机会重新起复。

但李泰一句话就堵死了他的希望,到不是为他想不出来另外的理由,纯粹是不想让他这样的贪官再次坐到官位上,那样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百姓会因他而受苦。

留下郑瑞翰的一条性命已经是照顾太子情面,不得已而为之,本就不是李泰的本意。若是还让他有机会再重新回到官场,李泰心中实在不甘,所以,在这个时候让郑瑞翰以引咎辞职的理由致仕。

郑瑞翰不知道李泰心中的想法,以为非如此不得以保证他的性命。在惊恐之余,心中不禁有些难过。

仕途挣扎多年,好不容易依kao家族的声望,太子的青睐坐到了刺史的官位,在今天,却让这些年的努力化为流水,这不得不让他心中产生了唏嘘和苦涩。

看着郑瑞翰那无奈和不舍的神色,李泰冷哼一声,淡淡的说道:“郑刺史,你也别在意本王说的话,或许是本王杞人忧天。也有可能郑刺史会安然无恙呢。这都不好说,刚刚我说的话,你自己考虑,本王也就是提一个意见而已。”

李泰的口气越淡然,郑瑞翰心中越是恐惧。他生怕李泰对他的事情撒手不管,急忙说道:“殿下您别多心,下官想明白了,您是在为下官好,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去办。这辞呈明天晚上一定会交到您的手中。”

“想明白了就好。”李泰端起茶盏,拨去浮在茶水上的泡沫,淡淡的说道:“既然想明白了,你就去忙吧。在明天将事情都处理明白,别等着长安来人的时候抓住你的把柄。那个时候本王到没什么事情,更不会在意你的倒霉,本王看重的是太子的颜面。你别让太子受你的牵连就好。”

“下官明白,一定不会误事的。”

“那就好,你先回去吧。”

看着郑瑞翰有些失魂落魄的摇晃着身子离开,李泰心中冷笑:“若不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你有一千个脑袋也掉没了。”

想到太子,李泰不禁将眉头皱了起来。

郑瑞翰是太子的人?这个问题一直让李泰心中不舒服。到不是说太子不应该在地方上安置势力。太子身为皇储,是未来的皇帝,自然有人上赶着投奔门下,在地方上有几个跟随太子的人,这不奇怪。

让李泰心中不舒服的是太子看人的眼光。像郑刺史这样的人,太子都会收归属下,也未免有些糊涂了吧。

不说郑瑞翰对太子是否忠诚,也不说他的能力如何,单就这份心性就不是合适的人选。太子需要的是需要的是忠心能干的人员,而不是这帮贪赃枉法、阿谀奉承之徒。这事若是被李世民知道,太子的这番责罚是少不了的。

“失策啊!看来回到长安之后,要找个机会和劝劝太子了。”李泰一边在心底叹息,一边琢磨着怎么样为太子将这件事情掩饰过去。

“殿下,要到晚饭时间,今天晚上咱们吃点什么啊?”

墨兰领着小山出现在李泰面前,打断了李泰的思考。

摇摇头,将杂念从心中赶走,李泰笑着俯下身来,对着一脸拘谨的小山问道:“小山,回来几天还习惯吗?”

小山有些羞涩的点点头,不过值得让李泰欣慰的是,小山敢直视他的目光了。

“习惯就好。”李泰捏了捏小山头上的双丫髻,对墨兰说道:“晚饭你拿主意就好。随便弄什么都行。”

“那好,既然殿下没有要求,就让厨房随便弄点好了,反正这洛阳吃什么都没有府里的好吃。”

墨兰说着,领着小山对李泰行了一礼,走出了院子。

墨兰前脚刚走,洪平后脚就进来了:“殿下,听说长安来人了,是不是召我们回去的?”

见到李泰点头,洪平又问道:“殿下,我们还有很多侍卫借给了杜侍郎,他们还没回来呢。回去路上,殿下的安全问题不好解决啊。”

“没关系。”李泰早已想好这个问题,笑着问道:“现在回来多少人了?如果我们后天一早出发,能有多少个侍卫跟在我们身边?”

“回殿下,现在回来三十九人,属下估计到后天一早,能回来五十人左右。”

“足够了。”李泰笑道:“五十人,加上越王府出来的二十人,也有七十人了。现在各地都在赈灾放粮,灾民有盼头,路上也就没什么危险了。”

“殿下说的是,但那些没回来的兄弟怎么办?”

“这也好说,文宣不跟我们回去,他要在洛阳继续舍粥,剩下的人跟文宣一起回去就好。你现在去告诉众位侍卫,让他们做好回长安的准备,别的都是小事。”

送走了洪平,李泰站在小院中间,抬头看着逐渐变得漆黑的苍穹,心底叹息一声:“洛阳,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