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是中稻插秧之际,李扬做为县令自当起表率作用。看了开元十七年陛下御颁大衍历法,选定七月十一亲躬之日,在公廨田里划出三分之地,李扬率县府佐司众人齐挽高胳,身着短衣插下了头颗稻秧。未到地头,早有执衣刘五将手中秧苗接过,刘二扶了李扬坐于铺有麻布的田埂之上。

“明府,看这光景,今岁又是一个丰收之年!托陛下圣人之洪福,流南之地已是连着二年大兴,乡邻之间户户偕是喜颜,大都余着一二石数的岁粮,真是天佑我大唐!”旁边立着的张主薄喘了少许的气笑而说道。

李扬看着田中忙碌的众人,又看了周围观礼的百姓,见极脸上俱是欢颜,心道此话说的倒是不假。忽然胃中不大舒服,便取过一块刘五递过的砂仁蜜饯放入嘴里细细的嚼着,一股芬香可口的味道直顺到了胃中。刘王又是递过一杯砂仁茶,李扬端在手里回道:“这天下百姓是我等的衣食父母,唯有他们欢笑了,才有我等的快乐。”

“明府说的极是,我等自是省得道理。”张主薄回头看了一眼接了话头的刘录事,这眉头便是一皱,自这京迁的明府到来,苔打了二司的佐官,其中有三便知是讨不了活路的,于是纷纷另寻的他处,有去阳春县的,也有去了富林的,最不济那位也是告病还家去了,这空出的三人位置,李流南用去一个安插了家中的苍头,另二个却是给了去岁不举的贡生,这本是规矩之中的事情,但那二位贡生的来路却是令人深思,揪其出处竟然是这刘录事的远房亲戚,这就让张主薄有些不大满意,本是自已举荐的同乡,却只落了个帐史了事。两相对比之下,相差甚远,自己也曾暗中用话点过这少年县令,但只是笑笑用话差了去,只找发了那李苍头过来小说,定不亏了便是。真是让人不解又心生无奈。

那刘录事说完规规矩矩的退后一步,拱手不语,只是从眼底才能看出那团燃烧的狂热。

对于这县里的争斗,李扬是故意而为之,就是想看看有哪些人堪用,哪些人不合心意,就在乱中大治一番,达到自己紧紧将这一县抓在手里的目的。由是笑着说道:“你们省的这些道理,那是最好不过了。本官年纪尚轻,有些事务展不开手脚,倒是闹了许多的笑话,如不是诸位相帮衬,那这几月下来可是心力憔悴,要托病休假了。”

众人齐声说不敢。

“明府,陈别驾亲临流南,再在府里候着。”一白直赤脚过来禀报。

“哦,知道了。”李扬站起朝张主薄拱手道,“余下之事就麻烦张主薄了,本官去相迎上官。”对刘录事笑笑,“你在这里也是无事,一并随本官同去。”

刘录事喜上眉梢,忙拱手应是,但却不理那张主薄,自顺了李扬身后而去。

“哼!抱了粗脚得意的东西!早晚让你好看!”张主薄厉色瞪着刘录事的背后心中暗忿不已,见已是插的差不多了,便让众人停手,念了一篇祭土之文,于一头水牛披了红,鼓乐响起,吹吹打打的游田去了。

回到县府去内宅换了衣服,出来再拜陈别驾,李扬让人看了茶问道:“上佐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下官治下的流南了。”

“本官烦事频多,何使君又是器重,如此一来闲暇之日便少了许多,今日呢也是受了使君所托上巡农事,这不,就顺道来李流南这里讨挠了。”

“哪里,哪里说的讨挠二字,上佐之来,下官求之不得。近日下官从阳坡之间寻了一厨娘,煮的一手好菜,烧上几条鱼品,请上佐指点一二。”李扬笑而说道。

陈别驾轻摇头,想是回味的说道:“这流南的圭岗氹仔鱼可是美味,本官倒是有福了,那本官倒要真的讨挠了。”

“陈上佐那便说定了,来人,去,告于内里,让午时备一条圭岗氹仔鱼,再煮几样拿手的好菜送到客厅。”李扬命人下去,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鲫鱼状的孔雀石,这是某日里李扬倍朵儿上街时无意之间发现的一块,当即喜爱便花了二贯钱买下,又寻了匠工细雕,自是惟妙惟肖,如活了一般。当下边说边将这块孔雀石轻轻的放在桌上,推到了陈回驾之身旁,笑而说道,“听闻上佐的公子即将束角,下官怕到时被俗事缠身,又因不得擅离职守,不能相去为令公子庆生。这块破石仍内子无意看到,见其像个小玩意儿,正好拿与令公子私玩。请上佐替公子代的喜庆。”

陈别驾见此脸上有些变色,用袖子掩了,笑着说道:“李流南这?犬子尚小,怎能收此重礼呢?还是请李流南收回的好。”

“唉!陈上佐说的哪里话了,不过是二、三文钱的小玩意,只不过是给孩童的玩物而已,哪里贵重了,这阳春、流南二县此物难道不是满街都是吗?连下官屋中的柱盘都是,陈上佐真是多心了。”李扬指了屋中柱子的底盘说道。

“哦,哈哈,这倒也是,那就谢过李流南了。”这孔雀石到手陈别驾自是与李扬关系又进了一步。

李扬忙拱手道:“不敢称谢,那样倒是见外了。”

“呵呵,即是如此,那日后你我便与兄弟相私称如何?”陈别驾忽然说道。

李扬对此自是乐于,忙离座对陈别驾施礼道:“小弟见过兄长了,日后有事便直管来。”

“那是自然,都是一家人嘛。”陈别驾欣然受了,拉了李扬之手复坐下,张口贤弟闭口贤弟的叫着亲热。见外面站的执衣、直白离的远些,将身探过,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次为兄来也是想求着贤弟了。”

“兄长,请讲。”李扬即是与之结好,便知其中的利弊,心中也是暗笑数声问道。

陈别驾好好的看了李扬问道:“贤弟可知,何使君不日将远去?”

“这个,小弟真是不知。”李扬顿时明白了何事,笑笑站了起来,重新对陈别驾施礼低声道:“下官流南县令见过陈使君。”

“贤弟!哈哈,真是天下第一明白人。那么为兄就不多说了,只求贤弟伸手相助了。”陈别驾自是喜出望外,哈哈大笑。

这陈别驾来此也自是想上位,使君不在,那上佐自是知刺史之位,如是吏部明年铨选陈别驾为中上,那就不另派他人了,这春州刺史之位可是逃不脱陈别驾的手心,所以就需这春州之属二县出大力了。见李扬如此上道,又合了自己的脾气所以才收了他的礼,并与之称兄道弟,不过这中间与李扬的自身能力大小也有着极大的关系,不说是京里外迁的官员,就单单说内宅里有位乡君就实为了不得,更别说陛下对这少年县令还是颇为注意了。午时,陈别驾果真吃上了圭岗氹仔鱼。李扬又叫了小荷出来用茶水相敬。这陈别驾倒也镇定,对小荷这样的天香国色眼中惊艳之色一闪而过,便回复的本色,只不过清河乡君的柳叶儿倒是相问了几句,言语之间频为敬重,这让李扬看出此人看重的只有权位而已。

等小荷等女退回内宅,陈别驾举了茶杯道:“职间不得饮酒,自不能坏了规矩。贤弟,为兄敬你,坐拥弟媳这般天下之绝色。”

李扬连称不敢忙道:“哪日请兄长陪了嫂嫂过来,也相识一番,日后也好走动。”

“那是自然。贤弟,这清河乡君可是哪家贵戚之女?怎么会与你为妾,这好让为兄不解。”话里话外这陈别驾又是问到了柳叶儿身上。

李扬便告知是归义王、饶乐都督李诗之女,在纳入自己门内时,陛下忽然下制书封的,至于是何理由,那自己就不知了。

陈别驾一听是番王之女,这脸上的失望之色便露了出来,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吃过饭洗漱完毕,二人说了几句话,陈别驾便提出告辞,在县府门外笑语连连,大声的称赞李扬这几月的成绩斐然。

正在相送时,大道之上奔来一骑大声喊道:“流南县令李扬何在,流南县令李扬何在!”

李扬听的耳熟,一见却是熟人,忙迎上去说道:“这不是裴千牛备身吗,下官李扬在此。”

“李流南,咸宜公主鸾驾临了春州,快去速速迎接。”裴愿跳下马来,拉着李扬急道。

“什么?”陈别驾愣了,李扬也呆了,急问道:“裴千牛备身,你莫不是消遣下官?咸宜公主来春州作甚?”

“止声!不想要脑袋啦,公主的事也是你我能妄加谈论的!”裴愿忙将李扬的口掩住,压低的声音急道,“陛下许公主去弘农替惠妃娘娘探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是有一支流落到了这岭南广州都督府,这下咸宜公主说什么也不想回宫里,嚷嚷着要来,又想走遍天下州县,向陛下哭闹着又求了一道恩旨,就顺着好玩的地方一路朝南游玩过来,听闻你在这里为官,又下了教令说想来看看众位姐姐,于是又顺着大江直接来了春州。我说李流南呀,你也要想个办法才好。公主这般的胡闹,你的大祸可不远了,这要让那些谏官知道了,有违国体,那陛下弄不好可要开刀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