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流南县令李扬拜见,咸宜公主殿下金安。”李扬规规矩矩的与轻纱里的咸宜公主施礼。

咸宜公主自李扬进了门这眼里就再也容不下他人了,旁边坐陪的春州剌史正妻荫夫而封的平阳乡君说着喜庆的话也仿佛是在遥远的天边。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可是路上乏了。”

咸宜公主回过神来,歉意的对平阳乡君说道:“老姐姐说的极是,本宫确实有些乏了。”又朝周围的众多官员、妇人用仿佛沙哑的声音有些神不守舍言道,“你们先退下吧,本宫与李流南有事交待。”等众人退下,将面前的隔着的屏纱撩起,红着眼轻轻的问道,“许是有些日子未见了。”

李扬抱拳躬身直勾勾的瞧着有些憔悴的俏颜回道:“自五月三日离京,今为七月十一,闰了六月,那便有九十六日了。”

“你——”咸宜公主未说出话却是豆大的泪珠涌出。

“莫要哭出来,让人瞧了不好。”李扬见门外还站了些宫女,将迈出的步子生生的止住,“咸直,你还好吗?”

“来人,给李流南看座!”咸宜公主也是瞧见了,这脸上便阴了下来,忽出口唤道,见宫女将胡凳换过与李扬坐下,又冷冷的吩咐,“你们都与本宫好好的守着外面,莫让旁人进来,谁若胆敢迈入一步,杖毙!”

“是”这些宫娥也是随咸宜公主的老人了,立刻明白是什么回事,齐声称是倒退着出去,将屋门虚掩了,退到宅门处将门关闭,出来位女史对外面的众官员交待,“公主教令,有要事与李流南相商,任何人不得迈入此门半步,违者杖毙!”说罢便紧闭的嘴,默然的看着不知所以的人们。

等了有快半个时辰之后,这些个春州的官员渐渐的脸色都是大变。春州刺史的冷汗便是直直的流了下来,笑着朝那女史拱手道:“敢问内史,可否去禀报一声,就说我等要为公主洗尘。”

“使君请稍后,等公主传下话来再说。”女史忙还了万福回道。

“这个?”何刺史往后退了一步,猛的跪倒在阶下大声叫道:“臣春州刺史何见,有要事面见咸宜公主殿下!”

有那心思活泛的也跟着跪下说道:“臣也有要事相禀!”

那女史惊恐的往旁边一跳,吓的也跪着伏地不语。

这时,宅门一开,里面出面数位宫女,当先一位厉声喝道:“何人大胆在公主驾前呼叫!”

“臣等为公主洗尘。”何刺史见门开了,这紧揪的心落了下来,忙回道。

那宫女瞧了一眼众人开口说道:“公主教谕,春州刺史、别驾,折冲都尉进来,其它人等各安司命。”

等这三人重新进了屋时,就见隔着轻纱的咸宜公主将手中的热茶慢慢吹着气,而李扬则恭恭敬敬的躬身侧立,眼观鼻,鼻观口的不言语,只是胸口的衣襟之上有少许的水渍。

“臣等见过公主殿下。”三人进来作揖拱手道。

“你们来的正好,方才我与李流南相说这俚人之祸,你们可是知道?”咸宜公主也不知是热茶相袭还是别的原因,两腮泛着红晕,只得低头避过问道。

何刺史心中一动,瞧了一眼侧身而立的李扬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说了这么久的时间。但心中也是愧疚,来了许多的年份,这俚汉之争终是这春州的头等大事,自己这几年来也是疲于奔命,各安乡里。眼看快进抽穗的时节,这有水之地还好说些都能用了水,若是上游被那俚人筑坝而围湖,那汉民们可是要大起争执,往往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真没想到这李流南未当了几个月的县令,还到到时候,竟也是将此事也摸个清楚,真是让人惊异。早知如此,当时他来时就应该告之,也省的现在落了个埋怨,想一想当日即是想说又想瞧了这少年的好看,这心中便是无故的颤动了几下。

而陈别驾则是洋洋得意,李扬与自己来时,自己看在已是兄弟的份上便在路上一五一十的将这春州之祸交待了一清二楚。看到李扬大悟的样子,心道肯定于心中念了自己的好,那还不死心塌地的与自己交好,替自己说话,而令他未想到的是这白来的贤弟竟是与陛下最疼爱的咸宜公主是熟客,这更是意外之喜。眼前也仿佛看到自己身穿朱红的章袍坐于州府之内,笑看这春州的天下。

而那折冲都尉一副淡然的样子,都是你们州县的政事与我何干,除非有人造反或是外敌入袭,自己是发不出兵的。就是真的到了那一步,那是你使君的事情,我只管拼杀,出了事一推别处,只要不丢了守土的本分,不管谁人来了,自己依然是稳坐这春州拆冲府。

一时之间,竟然谁都未先开口说话。

“看来本宫是来错了地方,看来诸位都要念这闭口禅了。也罢,本宫也不能强迫于你们,必竟这是国事。来人,去传了裴千牛备身起车驾去流南县。”咸宜公主淡淡的说道。

何使君等人大骇却也不惧,正好咸宜公主说的那样,这是国事,是一个公主不能掺合的。但这下可是将这位公主得罪了,忙躬身急道:“公主殿下,臣等惶恐。”

“本宫要去看几位姐姐,你们也要阻拦!”咸宜公主有些生气,愤愤的问道。

何使君硬了头皮回道:“下官不敢,只是公主鞍马劳顿,加之天色将晚不妨改日再去。”

“哼,要你们管本宫!”这次的语气明显重了。

“臣不敢!”

这时裴愿进来施礼道:“公主,鸾车已是备好。”

“本宫要去看几位姐姐去,你们不必跟着,都退下各司职守去。”

何使君三人连声告退,皆摇头而去。

长安大明宫中,江才人低了头跪在宫外脆声声的说道:“妾身恭迎陛下。”

“平身吧,有些日子没来你这梅宫了,看今日之景与往日还是有少许的不同。嗯,花香如袭人,人娇似花颜。采苹,与朕唱支曲吧。”

“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岩中间虚宇,寂寞幽以玄。非工非复匠,云构发自然。器象尔何物,遂令我屡迁。逝将宅斯宇,可以尽天年。(晋,谢道韫,泰山吟)”江才人轻拍手掌,踏步为歌。

李隆基背手而立,拈颚下短须,待歌罢微笑而道:“采苹着相了。”看着盈盈可怜的梅妃,心中怜心大起,将一双纤手握在掌中,细细的揉着叹道,“三阳丽景早芳辰,四序佳园物候新。梅花百树障去路,垂柳千条暗回津。鸟飞直为惊风叶,鱼没都由怯岸人。惟愿圣主南山寿,何愁不赏万年春。(唐,李隆基,春日出苑游瞩)”说罢,哈哈大笑,牵了江才人的手,复大声说道:“梅花百树障去路,垂柳千条暗回津。朕就当一次昏君又如何!”

“陛下!”江才人羞红了脸转过头去。

“哈哈。咦?你抬起头来。”李隆基笑中忽看到跪迎之中有一熟悉之人,便是心中一动,好奇的朝那宫女说道。

那宫女身子一抖,慢慢的将头抬起回道:“忘秋叩见陛下。”

李隆基见了忘秋,看那酷似太平公主的像貌,不由的身上一冷,怎么摆脱不掉那心中的阴影,冷冷问江才人道:“这不是那个死贱人吗,为何还留在身边!”

“陛下,妾身见她实在是可怜,便不忍将她驱出。陛下,还望恕罪!”江才人惊的跪倒在地扯了李隆基的袍角楚楚的说道。

“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滚!”李隆基抬脚将江才人踢在一边大叫说道,“摆驾惠妃宫!”

“起驾惠妃宫。”高力士偏过头去传道,等李隆基走的远了,悄悄的在江才人耳语道,“我的娘娘,你还不知陛下的心吗?何苦呢,唉!”急走几步,跟在李隆基的身后而去。

“陛下,陛下!”江才人声声如泣的倒在地上,香菱将她抱扶在怀里急叫道:“娘娘,娘娘!”

但江才人却是听而未闻,只是喃喃的念道,

“相伴梅花障,

到津不回头,

孤鸟直飞惊,

人如月消瘦!”心中悲伤痛似万分,樱口大张竟是吐了口血,精神再也支持不住了,眼睛一闭昏死了过去。

“陛下,江娘娘晕过去了。”高力士听到身后大哗,回头瞧的就是一惊,忙低声的告于李隆基。

“什么!”李隆基停下了脚步,目肖复杂的看了乱作一团的宫女们,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去看看。”

一会高力士脸色惨白的将方才之景与李隆基说了。

李隆基低头不语,伸手将一朵牡丹花折了递于高力士道:“你去将它送过去,就说三郎改日必来。”

“遵旨!”高力士双手捧着,兴高采烈的往梅宫那里奔去。

“相伴梅花障,到津不回头,孤鸟直飞惊,人如月消瘦!”李隆基轻声的念着,伸出手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心道,你是在怨朕吗?朕只有一双手却要扶的整个天下!你不懂得,梅妃,你不懂得!这手里可是有着太多的血迹,是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是擦也擦不去,抹也不抹不掉的。忘秋,忘秋而蝉知,临冬而呜叫,是悲哀还是壮哉!朕注定是要负身边之人的,因为朕心怀整个天下!

“陛下,老奴已传了太医过去给江娘娘诊治了。”

“哦,知道了。你做的很好。摆驾兴庆宫吧,朕有些累了,想自己静一静!”李隆基忽然觉得好累,好累,真想放下肩上的担子,好好的把握手中的现在,“将军,朕老了。”

“陛下!”

李隆基摇头止住高力士的说,笑笑指了指自己与高力士说道:“将军,你我也都着相了,哈哈。”在这一刻里,李隆基笑的是那么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