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与默啜说着几句暗含了报怨的话,在其装傻未听出明白的表情中来至了可汗牙帐。烦了牙将通禀,李扬道:“默啜,本官与你可谓老友,有一言想闻于你耳之中。”

默啜避过李扬的直视,瞧着牙帐处笑道:“大汗要唤了你我,请李县男有事尽与大汗说吧。”

李扬黯然知是这默啜似要与伊然走于一起了,便拱手朝他笑笑再也不言语,直至那牙将出来躬身相请。

进了牙帐,默啜告了个罪先行退下,独留了李扬在场。

李扬环了大帐之内,与各位停了手中肉食的各特勤以及各部头人,还有众达干、俟斤、吐屯等官员对视了一眼,从其眼中看出不满、忿恨、同情、怜悯还有狂热以及嗜血等意,也不着意的与四周拱了拱手,然后朝正中皮褥之上端坐于小几之后的伊然可汗躬身道:“大汗,下官大唐清徐县开国男李扬有礼了。”

将一把银柄小刀在手中玩耍的伊然可汗静静的看着李扬,忽是大笑道:“是李县男呀,来人,快请坐。”

有奴仆将李扬引到头排左首头一席之地,安排坐下,奉上酒肉与刀具,又端来茶品点心后,李扬朝伊然拱手谢道:“谢大汗。下官此次来是想应了心愿,想去吊唁毗伽大汗之灵,不知大汗应否?”

伊然可汗哦了一声,笑道:“不忙,先吃酒,来来来,本汗敬李县男一碗。请。”

“本来应是前二日便陪李县男去的,可是这北边出了乱子,有些忙乱未及所以便落下来,如今政事未净,李县男还需等上几日。好了,先不说了这些,本汗也依了吾皇的脾气,习练了几个歌舞之伎,今日李县男来了,那便让出来献丑。我等皆是粗鲁之人,也赏不了这雅兴,这点评之事就交于李县男了。来人,上歌舞!”说罢拍手唤人。

等一队姿色稍好的舞娘上来随声乐而舞动时,对面之席上一头插八羽之贵族遥敬李扬道:“李县男,本特勤一向仰慕唐人之习性,对这文雅之事也颇是赏心,只是苦于无良师益友之帮衬,这腹中之学当是登不得大雅之堂。李县男,看看这歌舞是否还能入了眼?”

李扬笑道:“听其声当是吾皇陛下初为太子时所作的春日出苑游瞩:‘三阳丽景早芳辰,四序佳园物候新。梅花百树障去路,垂柳千条暗回津。鸟飞直为惊风叶,鱼没都由怯岸人。惟愿圣主南山寿,何愁不赏万年春。’看其舞有回纥之艳丽,有河中诸国之快旋,还有我朝之大雅,当是几段之惊艳却能使其合之,这必要求舞娘之高超技艺还且此舞编排甚是不易,想必是下了一番心血的。敢问特勤取为何名,又意欲为谁?”

那特勤点头赞道:“李县男果真为我朝之人才,寥寥数目便可看清了这舞中之妙处,真是大家!不错,此歌舞俱是本特勤所训,取为春游。”

“倒也贴切,请,本官敬特勤。”

一曲舞罢,各伎退去,不时又换了大红的衣裙鱼贯而入,各寻了贵客跪坐于侧,酥手捧壶,姿态优雅的斟酒相敬。一时之间各位人物皆是欢颜,齐齐举碗谢了伊然可汗的好意。

“呵呵,如是看上了,各位无需客气,只管领回帐中便去了。”伊然可汗将须上的酒渍用手抹手,大笑说道,自己也将身边之女搂于怀中玩弄。

各人自是高兴,纷纷嘻笑着与女子玩了起来。

李扬的身边自也不能免俗,一位白肤碧眼之番女怯生生的偷眼瞧着李扬,又看了周围的动静,不禁往李扬身上靠了靠,将大半个温软的身子倚于其身上,一只小手自下而上抚了他的前胸。

李扬不去管这些,只是闻着伊人身上的香味,举了碗与对面那正看了自己的特勤示意相饮。那特勤哈哈大笑,一手将佳人搂着,一手执碗回敬饮下。

眼瞧着众人兴致高涨,有些收拢不住自己的内心想法,有些性急之人早已上下其手动作起来,伊然大汗大笑着将手一挥道:“滚吧,带着她们快活去!”

众人乱哄哄的嘻笑着谢了恩,纷纷带着已是尖叫出声的小娘子急不可待的窜了出去。

见众人满意之极的散去,伊然可汗瞧着无动于衷的李扬奇道:“李县男,为何不如同他们一起回去快活,要知道这几位娘子可都是黄花之身,春帐暖意正好补了身子。”

“下官至此不是为快活而来,只为怀了悲痛之意吊唁毗伽先汗而来,不管是佳人在怀还是好食美酒,都实难了却下官的一片悲伤心意!大汗之好意下官心领了,但这,还是送于他人的为好。”李扬轻轻的把那只有些不规矩的玉手推开,正色而道。

“哦,可是此女不合心意,那你看本汗身边的这二位如何,不妨领去。”伊然可汗笑着说道。

李扬猛然起身,朝南拱手道:“大汗!下官自二十年来牙帐,与先汗一见如故,直至了今日仍是仰慕其绝世的风采。如今虽是仙去,但仍是下官钦佩之人,大汗,请莫要试了下官悲痛之心意。”

“李县男,言重了。大汗是知道你的心意的,来,请坐下慢慢说,莫要激动了。”同样未走的那位特勤忙是说道。

伊然可汗好好的瞧着李扬,忽是笑起道:“难得李县男有此心意,本汗知道了。请坐下,改日本汗一定陪你去吊唁。这样,你看可好,再有三日便是本汗挑选的迎娶新可敦的吉日,过了吉日后,我等便去。”

李扬心中一紧,亲耳从伊然可汗口中得知如此之事,更是有些难过与愤怒,但也知不是表露自己心意之时,仍是挤了喜意而道:“哦,原来如此,那下官恭喜可汗了,只是不知这幸运的女子是哪一部的?”

“韦纥部,韦纥齐齐格!”伊然可汗说罢仔细的看着李扬的表情,见其面露恍然,又似沉思倒是搞不清这李扬到底在想了什么。

李扬却是轻轻的点头道:“韦纥贵女倒是合适之极,下官蒙她相送至了牙帐,虽是未说过几句话,但对她的品性与容貌是惊艳而语,也不是下官夸口,自下官所见之小娘多数,能与韦纥贵女相提并论的恐是无几?”随又与伊然拱手道:“大汗,真是好眼力,下官恭喜大汗寻了位好可敦。如是不嫌下官才疏学浅,能否于天婚之上,下官添个傧相如何?”

伊然可汗笑道:“可就怕委屈了李县男。来,弟弟,代兄长敬李县男一碗。”

原来那特勤之人竟是伊然可汗之弟,这也难怪,在席上能随意的说话,不由的李扬又深看了一眼此人,笑道:“原来是亲特勤,本官真是有眼无珠未能识得。请特勤恕罪。”

特勤忙是举了碗相敬直言不敢。

待饮下后,李扬道:“这韦纥可敦与下官有恩,前先时又让其侍女来问下官过的可好,这实是让下官感动。下官请去当面谢过,请大汗应允,如有不便可请大汗引着下官前去。”

伊然可汗定定的看着李扬,又用余光见其弟轻轻的点了点头,心中了然便是说道:“李县男说的什么话了,想去便去,不需问了本汗。”又道,“李县男有所不知,这大漠之女子脾气都是有些暴燥,要是得罪了李县男,还请看与本汗之薄面上,与以海涵。”说的却是早的耳闻的韦纥齐齐格与李扬有过结之事。

“谢大汗,以前之事都是下官有所得罪,此次来时已是当面请了罪,韦纥贵女大度,不但不与追究还对下官照顾有加,这实是让人对韦纥可敦的人品表以赞扬。时间已是不早,下官便告辞了。”李扬拱手说道,不敢再待的长久,只怕让这二人看出破绽来。

伊然可汗随意拱手道:“请随。”又朝外唤了人,“来人,领了贵客去往韦纥贵主帐子去。”

牙将进来领命,将李扬引下。伊然可汗对特勤说道:“弟弟,你看这李扬此人如何?”

“大汗,此人儒雅,说话表情自然应是无鬼之人,只是令人不解的是,好似心中藏了心事,这就奇了,来了此处,难不成还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密?”

伊然可汗冷笑道:“弟弟应是看走了眼,此人实属奸诈,你所看到的不过是表像,如不是二十年他来过此处,只怕是连我都会被他所蒙蔽。想当年在不知不觉中已是挑起了父汗与梅录啜之间的矛盾,又是几语之间将我等兄弟聚成一起,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说不得,本汗登大位,还需谢过了他。”

“哦,那岂不是非常危险,可大汗为何又?”特勤不解的问道。

伊然可汗笑道:“他如今只身一人前来,谅其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有什么招式就尽量的使用来,不过徒添一笑料而已,小小虫子不足为惧。弟弟,反而你那边的事,可要与我盯紧了,如今你兄骨咄出征都播,这牙帐之内就靠你来坐镇了,要了出了什么乱子,那可不是小事。”

特勤文雅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狠声道:“是,大汗!那个小子与婆匐无兵无权,就连性命都在我等手中攥着,还能将身子翻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