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扬先将喜泣的二女送回已改为李宅的家居中,自己稍是安顿便换马入皇城刑部,拜刑部尚书的崔隐甫,有侍郎道:“崔尚书如今为东京留守,李郎中自有本官关照。”递了文符后,刑部侍郎问几句便唤人引李扬至都官司公事房去交接事务,等将一切完毕后,侍郎笑着道:“李郎中如此敬业堪是我辈之楷模,先不忙着办公,本官与假三日,回去好好的打理家中之事。三日后,本官静候李郎中。”

李扬忙是谢道,与之拜别,出官置自是去其它五部去拜访,一趟下来收了许多赞言以及褒奖后,心中却是踌躇起来,不知该先去拜裴、张二位丞相还是李、牛二位相公,好在徘徊之间,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领朔方节度使牛仙客却是自宫门而中,瞧着李仁相认了出来,便唤道:“李郎中,今日可是到京了?过来些,与本官说上些话。”

见是如此,索性便先拜了这牛相公,从牛相公口里而知,李中书令正与陛下说事,心中也是松了口气,就让牛相公转达对其的敬仰之情,言道,等李中书令清闲了下来,必到官署拜会。

牛仙客眼光复杂而道:“还是去宅中拜会李中书的为好?”

“尚书说的极是,下官这便过去。”李扬听劝,拱手施着礼。

牛仙客笑了笑,赞了几句便留去了。

李扬回宅,换下章服领一袭儒袍,领李苍头便又急急的出了门。先至李林甫之宅前,递拜贴进去,不时其子李岫并几子自门中相迎笑道:“家父未归,但求李郎中进来相坐。”

李扬忙是推辞道:“即是李中书未归,那本官便改日再拜。”

数子留了几句便不再坚持,拱手便相别了。

躲过相会之机,李扬忙去裴左丞相府上,这次其子官授从八品下吏部司封主事裴综大开中门而迎下阶来执子侄礼以待,这让李扬深感不安,连说不敢,退一步以平礼相待,出入落半身以示尊敬。

进客房奉茶,裴综言道:“下官兄弟等人早已耳闻李郎中之名,可惜仅见数面,一直未能如愿以谈,今日下官借了家父之荣光,能与李郎中一席而悦真是三生有幸!只可惜余弟皆为外任不能与李郎中相坐了,真是憾事!”

“裴主事过誉了,本官不过是为一书生,何德何能敢让公子垂爱。蒙陛下着眼方才苟居于这朗中之职,实是汗颜之极。裴主事,真的莫要臊了我脸。”李扬忙是说道,“不知裴丞相多时回来,下官以拜见。”

裴综道:“家父今日夜值,需明日方能回来。不过早已交待我等,要好生的款侍李郎中。”

李扬得知后便也行礼告辞了。

出了裴宅又寻张九龄始兴县伯宅,倒是王维迎了出来,笑道:“子仁,若是再晚来一日,便是见不到为兄了。”

“王兄怎么出此言”李扬施礼而问。

王维摇头道:“奉旨出凉州以监察御史之职行河西节度使判官事。这是变相的贬出京中了,子仁,你这次回来说是好也为不好。哎,还是进来说的好。”

引入客房,就好似自己家中一般,入内指一位儒雅公子而道:“张公治家严谨,只出一公子为拯,其余皆是庶出,这便是张丞相与你常说的李郎中,受封清徐县男的李子仁。”又是与之介绍。

张拯忙是施礼问好:“见过李县男,小侄有礼了。”

“莫要这般,你我平辈相交而已,张丞相为我之前辈,实是不敢当,请公子切莫如此。”李扬躲去,侧身回礼。心中却道,都是麒麟子,为何就差的如此多呢,想那张生与比相比,真是相差天地之远,好让人吃惊。

张拯又要推让,这时王维大笑,左右各执一人道:“都莫要谦让了,皆是平辈而已。”

正与闲话时,门子报老爷回来了,便见张九龄似有心事般的皱了眉头进来,见李扬在此却是一喜,笑着与之回礼道:“可是拜过裴丞相,张、牛二位相公?”

“刚送了拜贴。只是未瞧着人。”李扬回道。

“哦,这便好,这便好。老夫可不愿落了旁人的口实。”张九龄笑道,“快些坐下,今日虽不能留你,但一杯清茶还是请的起的。”

众人笑起。

谈了少许,张九龄又道:“今来宫中传出了消息,说是惠妃娘娘身子有恙,陛下心焦之极,将尚药局中的奉御、直长、侍御医骂的大气不敢尝,更是下了旨意,如是医不好,便发配岭南之地。每次朝会之上,凡大小事务皆听李中书之言,稍有逆耳,便贬出京师。我与裴公二人曾力主陛下省事谨慎,但终是负之东流,阶上而立虽是尊崇,但政令不闻,遇事达不得上言,还不如一州之守牧。”

“张右丞相,为何会这般?难道陛下听不得二位丞相的苦口之言么?”在李扬看来,那惠妃娘娘之病无非是耗些时日罢了,可朝中如此这便让他有些担心起来。

张九龄苦笑道:“凡事皆与中书门下,我与裴左丞相不过是南府执掌者也,政令下达,唯有执行就是觉着不对,封回上去也是无济于事。子仁是未听过那李中书令曾言道:‘如今明主在上,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应当顺之,莫要多事!诸位看那殿前的仪伏之马没有?它可是食三品料,要是不懂了规矩乱叫一声那便弃之,到时候可是后悔莫及了!’可叹那杜进不信,于日便是上言事,陛下一怒贬之。不过李中书令作事却也了得,可谓“每事过慎,条理众务,增修纲纪,中外迁除,皆有恒度。只过过一味的顺应上意,只所未必是国之福也。”

“下官是听过此事的,如今之时堪是多秋,只要李中书令为能手,张右丞相何必那般执着呢,只要事不及国体,就由着陛下吧,不然对张右丞相却没有好处的。”李扬小心的说道,一边瞧着张九龄的脸色。

张九龄脸色变了几变,终是叹了一声不语,一时之间众人皆是哑言,这房中便是静的可怕。

“子仁,一会能否与我共饮呼。”王维开言道,“只你我二人。”

“有何不可。”李扬回道,知是王维在解着尴尬,便朝他微微一笑。而张九龄却是大有深意的瞧着二人点了点头又看了谪子张拯,又与李扬说道;“子仁,老夫舍服求之一事?”

“不敢,请张右丞相明言。”李扬的心中却是有一丝的低落。

张九龄起身朝李扬一拜道:“他日如有情意,请帮衬我儿拯一把。拜托了。”

“这,这让下官岂敢!”惊的李扬跳起,忙是回礼不叠

“怎么,是还在记着那逆子所为么?子仁,老夫再次与你赔礼了。”张九龄故意如此说道,眼睛直盯了李扬。

李扬哪里还会想着早先的小事,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顽童在胡闹而已,见张九龄如此说,无奈之得应下了:“张右丞相真是看的下官肚量小了,那时之事岂能还放于心上。令公子文雅之士,下官自当竭力。”

“这便好,这便好。”张九龄大笑,“老夫便不留你二人了,你二人去吧。”

李扬与王维忙是施礼而退,张拯送出了门外,回来问了父亲:“父亲为何这般低三下四?”

“儿呀,你不懂,为父老了,也无能力了,加之又失了权势,朝中得罪甚多,只怕牵一事而动了。你去吩咐了下面,让风二跑一趟剑南,令那逆子自绝吧。”张九龄好像又老了几分,轻淡的摆手而道。

“父亲,张生虽是庶出但也是你的血脉,如何能这般而作!”张拯急道。

张九龄仰面而笑:“有舍必有得,你去吩咐吧,我心中自有数。”心道,不杀这李扬不一定尽心尽力,如是杀之,则心中必有愧,则日后在你的身上便真的是竭力而行了。

“是!”张拯心中虽是有些不忍,但这庶出之子也不过是比奴仆强上一些,家中十几兄弟,皆是庶出,隐隐之间也曾感到各结朋党,互相辗压,好壮大一方来强搬了自己。杀那张生也好,是让这些狗东西知道一下谁才是这张家的谪子。李扬与王维直伴于天街之上,二人皆未骑马也未说话,只是默然而行。

“摩诘兄,请到小弟之宅中坐坐如何?小弟之贱妾习得一手好烧烤,不如下酒。”李扬见至兰陵坊街便停步问道。

“也好。”王维点头,拐转往李扬宅中行时,就瞧见有一熟人闪过,便笑着道:“子仁,你与集贤院直学士,兼知史官事,转屯田员外郎、职方吏部二郎中韦述倒是邻居。此人可是一大儒,不妨日后多走动走动,这样对你是有好处的。”

“哦,”李扬回身探头却未瞧着人影。

“其舅父你也是认得,是为裴左丞阳,这裴公做事公允,不论谁人也不敢说其偏袒,皆是大赞,可不比张右丞相那般得罪人。哎,人性难改呀!”王维叹声,随跟着李扬进了宅门。

这王维倒也不是个外人,二女皆是知道,得了信后出来相拜。却是唬的王维回礼不已道:“弟妹不必如此,我不过是一馋人而已,只慕子仁这有美酒而来,专讨个口腹之快。”

说的朵儿与茉莉掩口浅笑,忙是吩咐了婢女上茶品点心果子。王维虽自负风流见识美女众多,却也被二人的国色所惊着,急是以饮茶为掩饰躲过了心跳脸红的囧态,心中大呼道,真是妖孽,子仁如何能降服的了。”

李扬哪里知道这王维心中的念头,唤了茉莉过来悄然准备些吃食来。茉莉有些委屈微恼的瞪了李扬一眼,便施了礼退下。

朵儿也不好多待,也一并随着而去。

不时婢女提着奴仆自西市取来的菜肴与美酒,将其摆列了开来,轻唤:“老爷,酒菜以上备好,请老爷与贵客慢用。”

二人移步而坐,有侍儿斟酒,默声而食。

一会自厨下传出肉味,将王维勾引之极,放了杯子停著而候,等盘中之物而上却是一只被烤之金黄的芦花鸡,没等主家相让,王维便且不得动起手来,食了一块将头摇起也不顾什么食之不语的规矩,大呼道:“好极,好极!”

这让李扬莞而一笑,举杯相敬。

未等用完饭,就听的婢女来禀:“老爷,咸直公主驾到。”

“哦”王维一惊急是用眼瞧李扬,那眼中让人好笑的意思分明是你二人真的是有勾当,这让李扬尴尬不已,心道,“怎么如此心急,连少许的时辰都等不得。再想,不是有小门么,为何不自那边偷着来呢?”不管如何是要见的,便赔笑与王维道:“王兄稍候,等小弟去去便来,公主大抵是来寻小弟之贱妾的。”

“呵呵,子仁请去,为兄有这杯中之物足亦。”好似一付看破了李扬谎话的样子,那眼神真是令人有种想堵上它的念头,见李扬逃也似的跑了,还摇头高声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诗经,南风,关雎)。圣人不欺我,果真是好诗,好诗!”

行于院中的李扬便是逃的更快了。

只出一院,便迎面看见咸真公主未带了随从走了过来,刘四、刘四这二个人脸露媚笑还一边的出卖着自己道:“公主,我家老爷正在里面呢。公主可是不知,本是要先去寻了公主的,就因老爷还要去拜什么李相公、牛相公的,这不好好的又领了个王判官回来,这可是让我等二兄弟也着实的气愤,这公主大还是那些什么什么人大,老爷是糊涂了。呀,老爷,我等还有事情,先告退了。”

李扬差些气死,这二个狗东西,怎可吃里爬外呢,正要唤住教训几声,便见咸直公主泪眼婆娑,阴着脸朝自己看着。便马上知了自己的不是,也如刘四二人那般腆着脸道:“咸直,你来了。我这不是正要去寻你吗,你倒是先来了。”那连自己都惊了一跳的声音竟然是出于自己之口,这让李扬暗骂一声好没骨气,但仍是笑着往过凑着。

快要跑了出去的刘四、刘五差些没摔了一交,互看了一眼,于心中大赞,“还是老爷高明,属下实是不如也,往后要勤加练习,以达老爷这般天人合一的境界。”

咸直公主却是哭的更历害了,原先还是掩了口而泣,如今见了活生生的李扬在眼前,哪能禁的了心中的想思,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扑入了李扬的怀里,恨意而道:“你怎得不去死了呢?也好让妾身断了这挖人心的想念。”

“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莫要这样,看让人瞧了去的。”李扬心惊肉跳,忙是看了四周。

“妾身就要这般,看哪个敢说!”话虽如此,人却是离了怀抱,只是仍是拭着眼泪不已。

李扬微笑,心中充满了温情,但也知这不是说话之地,忙是引着朝别处走去。穿过别院避开旁人,来至内宅之中,见朵儿无聊的数着那如玉的手指头,便唤道,“娘子,看是谁来了。”

“是咸直妹妹。”朵儿起身相迎,看咸直有泪痕,哪里不知是何事,便道,“是阿郎又欺负妹妹了?”

这话让咸直大羞了起来,忙是低头轻喃道:“姐姐尽说些什么话,奴不理你了。”

“怎么还唤我姐姐呢,该叫阿姊了。大姊都是应了声的,无人私下之时便与这般唤着。”朵儿娇笑而道,转眼瞪了一眼李扬,“阿郎最坏了,我等不理他。咦,妹妹,为何不自小门进入反到从正门来呢?”

咸直公主更是羞起,蚊声道,“忘记了。”

“是不是心急的忘了呢?”朵儿追问,咸直便不说话,只是来搔她的痒。

“嘿嘿”李扬独自傻笑不已。

“阿郎,快去招呼贵客,这里我姊妹说些悄悄话。”朵儿这时也不知为何,只知道越看他越恼,直直想让他快些出去。

“哦”李扬现在也不知心神在哪里落着,飘飘然的出了屋子,再遇了还是有些恼意的茉莉又嘿嘿了几声。

茉莉更恼,幽幽的道:“妾身只与阿郎一人而厨,你倒好却是处处卖人情,日后你也休想再指动妾身。哼!”别着小脸理也不理李扬而去。

李扬撇了撇嘴,朝茉莉之背轻道:“娘子,那晚间为夫与你吃些东西可好?”

茉莉的脸大好了起来,掩了脸怀着一颗嘭声狂跳的心,急急跑了。

“难道为夫与娘子烧几粒豆子不好么?”李扬摇了摇头,不明白为何茉莉如此,索性也不去想了,便径直而去。

躺入屋里的茉莉红透了脸,呸声娇骂:“真是个坏人,每逢轮了我的日子总是想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