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元年六月,继任濛池都护、十姓可汗,统辖十姓西突厥继往绝可汗阿史那怀道之子阿史那昕,企求至尊派兵返碎叶。陛下准之,由疏勒镇守使河西节度使夫蒙灵察护送至安西,阿史那昕入突骑施之地便谢绝安西节度使王倕之护送,带随从人马独自入境,至俱兰城处,被怀恨大唐于心的突骑施大酋莫贺达干所杀。消息传回,朝庭大哗,开元天宝圣文神武皇帝李隆基震怒,下旨令安西、北庭、河西三地节度使寻机平叛。而突骑施内却是黄黑二姓之争越来越烈,大纛官都摩度怕引得大唐发兵报复,便遗使来降。陛下准之,并册都摩度为三姓叶护。

七月,左相牛仙客薨,圣上命内府出绢一千匹、布五百段,送至牛宅,以制书赠尚书左丞,谥曰“贞简”。

八月,刑部尚书李适之迁为左相,知政事,封清和县公。朔方露布以报拔悉密、回纥、葛逻禄三部依旨攻杀突厥骨咄叶护,并上告大唐,推举拔悉密酋长为颉跌伊施可汗,回纥和葛逻禄分别担任左、右叶护。陛下准之。突厥余众另立判阙特勤之子为乌苏米施可汗,并以其子葛腊哆为西杀(以上皆摘改于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五)。

南大内兴庆殿中,李隆基以其事问策诸相公。

裴仆射对道:“陛下,如今突厥内乱不断,恐波及我朝之本郡县,不若举兵以伐平叛。”

“耀卿所说之言,卿等还有何话说。”李隆基问道,他的心中必不想如此,出兵需财粮,再说漠北苦寒,本就是那蕃人所居之地,正如鸡肋一般。取之易但谁人去守这便难了,相比之下岭南也比之强上几分。迁移百姓而入,恐怕过不得二年尽数皆是逃了回来,又是一片毛地。若是不出兵,由着北边之部胡闹,到时又怕双双打出真火来,驱兵南下而掠了大唐子民而去。再则,北边也不愿再出现一个统一之部,虽是臣服之蕃国,但也危害极大。想及此处便是看了李林甫数眼。

李林甫心中只知漠北的蛮夷从来都是不足为惧的,管他乱成什么样子,与自己又有何干系呢,反正死杀的都是蕃子,又不是我朝之百姓,也正好看其乱斗的笑话。斗来斗去还不得再求到我大唐的身上,到时再取些好处便是了。对于裴耀卿之言,也可认也可否,本打算不开口论事的,但看李隆基的眼神,知道是这陛下是让自己说话了。于是咳了一声开口道:“陛下,臣倒是想说别的,不知可否?”

“讲”李隆基轻笑,用人如双臂的还是这李林甫。

“陛下,裴仆射说的极好,只是,臣有一问,不知裴仆射可否回了林甫?”

裴耀卿道:“李尚书,且问来听听。”

“出兵不难,那么请问裴仆射,要平定漠北之乱要出兵几许?是降一族呢,还是诸部皆平?平后又将以哪一部为尊,若是废之,又派何人来补这空处,总不能将漠北之人尽杀之以迁我大唐的百姓吧。到时,百姓又有几人愿去?不说别的单就以云中之地来说已是苦寒之极,想必去过的诸君皆是有体会的,一载有八九月冰刺骨,我等百姓难以居之,只怕那时我大唐又得有许多的逃户了吧。”李林甫轻问,见李隆基面上之笑甚多,便知自己是猜对了,又拱手道,“陛下,再说,不论如何诸部皆为我朝之蕃属,这出兵伐之也于理不合呀。”

“这个”裴耀卿摇头笑起,以礼于李林甫道,“林甫之言倒是说的清楚,方才是我想的简单了。”胸怀之广今李林甫忙是回礼,连道不敢。

左相李适之躬身以上道:“陛下,裴仆射与李尚书二人说的皆是。不妨先礼后兵如何,先以理服之,若是不听,那再出兵也不迟。”

“适之所言,亦是朕心之想。突厥内讧弑君以上是为乱纲常之举,回纥诸部兵祸于其身,是顺应天道。余部私立乌苏施为可汗,岂是将朕放在心上,不加以鞭策我大唐以何服天下!今日他能私立,那明日新罗、渤海岂是也可如此放肆!如今大食尚且以蕃臣之姿礼于我大唐,岁贡不断,更别说吐蕃每岁皆是求和以外甥为称,这小小的突厥却是三番二次的不事于大唐,我大唐之威何能得以摄天下!朕意以色,诸卿物色一得力之臣以使乌苏施内附,若是不听,再诏以忠嗣率大军以伐!”李隆基虽已五十余岁,但积威之下今群臣莫不战颤不已。

“陛下,臣举殿中侍御史颜真卿为使。”裴耀卿道,这也是私心,因与之交好方为举荐。二十二年甲科进士以来,八载方为从七品上之官,这其中也沾了陈思问一案的光才迁至如此。

李适之点头应道:“颜御史才华上佳,可为使。”但又摇头道,“不过,清臣久在京中居官,未是出外磨练,只怕行至突厥不服水土病倒可是不好了。”说是病倒其实是代怯胆之意。

“算了,颜卿还是留着吧,朕有时还要用着他。你等再议。”李隆基岂能听不出来,也知文臣入那粗俗之处,被蛮夷所喝吓是会怯胆的,这又是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李林甫出言道:“那便再让张去逸再使突厥可好?”

“去逸么?”李隆其摇了摇头,张去逸与自己亲密,其母邓国夫人窦氏又为自己姨母,且有鞠养之情,再说其女张玲儿又封为太子良娣,若是平日之时是可去的,但如今是乱世之间的突厥,说不定会身陷于此,还是算了吧。于是道,“张卿前日上表于朕,说是昔日腿疾以发,告病在家了。你等再议。”

“陛下,太真真人传信,言其太妙真人已足半年,可让其还俗了。”侍立于侧的高力士接小黄门耳语,忙是低下身子对李隆基之耳耳轻道。

李隆基回道:“此事真人做主皆可。”

“是,陛下。老奴知道了。”高力士退身。

李隆基却是想至他处,唤回问道,“将军,太妙真人还俗如朕记的不差,应是嫁人吧。”

“是,陛下,真人以梦显玄元皇帝之灵时,是这样说的。”高力士回道。

李隆基心中便是不快起来,但又想到太真的嗔意,便是稍稍气恼的说道:“去吧,太真真人应该自有安排。”又见下面的几位相公,各个愁眉苦脸,好似举荐一个人难为的样子,便是火气更甚,站起甩袖而道,“算啦,朕也不逼你等,明日再与朕个答复即可,都散去吧”

三人退下,皆是长出一口气,举人不难,就怕日后有了祸事,自己因举荐不当,也落个张九龄一般的下场。

李林甫却是隐隐听着了,心中动了一动,便是加紧走快了几步。

李扬下公回宅迎李苍头,见其有些愁苦便是问道:“李公,为何如此模样?是否有了心事?”

“老爷,无事。是老朽有时想的有些多了。老爷,今日宅中有女客,老朽需出去采买一些物品。”李苍头施礼匆忙而去,也不说是谁。

李扬轻笑心道,这李公年老怕是糊涂了吧,近来做事常常走神,手脚虽还利落,但心却是已经跟不上了。

“娘子,我回来了。”入内宅轻唤,见莲姑掩了脸从小荷房中奔了出来,便是咳了一声。

莲姑见着却不像往日那般迎上以礼相问,却是痴痴的看着不动,猛是羞红了脸跺脚往自己的房里跑去。

“今日这是怎么了?”李扬难免想了,“各个好是奇怪。老公如此,这丫头又为哪般。”便又唤着:“娘子,娘子!”

唤了半天未见人出来,心上便更奇了,便往小荷房中走来,边是轻唤道:“娘子,秋娘。朵儿,太真,你等在哪里?”

就瞧小荷房门自里而开,茉莉探了头来瞧了一眼又急急缩了回去,又听里面好似炸了锅,妻妾们叽叽喳喳的如雀儿一般的唤了开来,李扬大多是听着一句“阿郎回来了,快进门了”之类的话,便心中又想,“又是哪位娘子在搞怪。”便一脚迈了进来。

进来咧嘴露齿而笑:“娘子,你等又”话未说完却是直直的看着一位佳人,马上喜极的快步走过,将那双有些凉冷又有些颤抖的玉手握于手心之中,急唤道,“腾空,你,你怎么来了。”我这不是在作梦么!”

“我这不是在作梦么。哈哈,阿郎,好酸呀!”太真自李腾空的身后跳出,以指划脸道,“阿郎,好羞!那厢见了妾身也不曾如此,还是妹妹在阿郎的心中重点。”

“妹妹莫要闹了。”小荷笑着道,“阿郎,是不是好吃惊呀。”

李扬机械的点着头两眼相看,好似静静的一朵荷花的李腾空,见其已是羞红了脸,但那深情的目光却是丝毫未避的与自己对视,心中更是感动,又问:“这是真的么?”

“大郎,是奴家,是奴家还俗了。如今奴家已不在是李家的十六姐了,想嫁大郎便嫁了大郎,谁也拦不住奴家。”话说至后来,却是越来越低,这脸也越发的红了起来。

“哈哈!我今日真是欢喜!”李扬大笑,矮身由那纤细的腰间将李腾空抱起大笑起来。

众女齐笑,但其中滋味尽是不同,有兴喜,有酸意,有妒忌也有勉强。

李林甫怀心事回宅,立唤李岫于月堂,轻言道:“你妹已还了俗,如今可是回了家中?”

李岫闻言吃惊道:“十六妹已还俗,这,儿实是不知。但她却是未回了家中。”又道,“儿这便与人去寻了回来。”

“不必了,她定是在李县男那里。她一入道便是自由之身了,愿认这个家便是回来了,若是不愿就随她去吧。”李林甫叹道,“说起来还是为父的不对,如今这般也是挺好。”说着落了一滴浊泪。

李岫急道:“父亲,可她身上流着我李家的血。儿这便去寻了她回来与父亲叩头。”

“回来!你这般前去,那李县男岂能与你好脸色。唉!就让他等好过吧。你去选些帛段,就当腾空的贺礼吧。若是她想回来,就告诉她一声,父亲好是后悔,让她日后不必记恨了,只要她好便可。”李林甫好似难过的样子,一手掩面一手无力的摆了摆。

李岫点头唤了一声父亲,便是大步走了出去。

“哼!李扬你若是要娶了腾空,那老夫便要你死死的绑在李家命运之上。”李林甫抬头轻笑,哪有方才难过的样子,分明开心的很。

李扬此时被众女所围,幸福的瞧着几女玩闹在一起,心中便是满足了。觉着衣襟被轻轻的扯着,回头却是茉莉苦着一张脸,便问道:“娘子,为何而苦。”

“阿郎,你真是个坏人,妾身真不知你究竟还要寻几个好妹妹,反正日后妾身一日也不相让,哼!”扮了个鬼脸,又往他的身上挨了挨道,“阿姊方才也发话了,莲姑那里老爷也是可去的,但是只能如秋娘一般,想成了奶奶那是不可能的。但莲姑却是高兴的应是了,这下,老爷又有了个好去处,是否得意的很呢?”

李扬这才知道为何那莲姑那般模样,以手相抚茉莉之脸,眼却望了笑着与众女说话的小荷脸上。

小荷感应回望,报之甜笑,但眼神却是有些落冀。李扬心中一痛,又瞧了娘子那双玉手如今正覆在已隆起的腹上,那痛便是更深了。

小荷见李扬的眼神露了难过之色,轻轻的摇了摇头,却与李腾空而道:“妹妹,你先安居在此,一干的用品我已唤人去准备了。房中的丫头先让七房里匀出一个来,如是日后寻着可人的,便再买一个回来。”

韦纥齐齐格应道:“阿姊,梅花年岁大些,又懂得疼人,不妨让她先过去。”

“好,就依你了。”

李腾空红着脸谢道:“多谢姐姐,腾空无以为报,只盼来世为姐姐做牛做马。”

“傻妹妹,这日后便是自家的姊妹了,莫要说了这些。”小荷笑道,转脸与喀秋莎道,“如今家中添人添口,这院子便是显了少。你一会派人将隔壁那院也打扫了出来,将与此院的墙除了,再将毗邻园子那边的墙加高些,这样便好似合成一个大的院子,彼此也不显的生分了。”又与朵儿说,“妹妹,那院子你就坐镇吧,领了太真妹妹、柳叶儿妹妹、喀秋莎妹妹搬了过去。”

朵儿四女应是,反正打通了墙还在一个院子里,也不显的远近,再说正妻已是吩咐了,李郎又没说什么,便是定了的事。若是不应了岂不是自讨没趣。

“那就这么定了。秋娘,你一会出去寻了张婆定个吉日,到时便让阿郎与妹妹同房吧。”以与腾空愧疚的说道,“本来是想与妹妹一个风光的,但是我思前想后还是算了,妹妹要怨就怨恨我吧。”

“姐姐,莫要这般说,腾空岂能怨了你。妹妹能嫁给阿郎,便是心满意足了,什么风光不风光的,妹妹早已看透了。”李腾空激动的说着,“入道半年,妹妹深知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才是最真,其他皆是虚无的。师姐太真也曾说道,‘要抓得眼前之福,且莫遗恨!’”

李扬听着却是又想及那一夜与杨玉的风流来,顿时心中颤动,隐隐作痛了起来。

“老爷,李公子求见。”夏莲自门外走进唤道。

“他(兄长),他来作什么?”众人齐想。李腾空坚定以视李扬道:“大郎,你去与兄长说,我已是李家之人,不是那个腾空了。”

李扬点头道:“我知道了。”便是出去相迎。

入客厅见李岫,施礼相问:“李兄,此来小弟这里,有何贵干?”

“子仁”李岫回礼却是只唤了一声便是死死的看着李扬。

李扬侧身相请,随意说道:“她在小弟这里,但如今已是小弟之家中人了。”

“我是知道的。”李岫未坐,复施礼于李扬道,“子仁,能否让我见让她一面?”

李扬叹道,“李兄且坐,我这便唤人去。如是她不愿,我也是无法的。”便命奴仆去内宅传话。

“子仁,日后你要待她好一些。”李岫直直的盯着李扬,生怕他说出什么话来。

点头的李扬知道腾空与这长兄是极好的,此话也是一种托付吧,便笑着回道:“兄长,请放心。子仁定不负你之言!”

“这便好,这便好。来时,家父交待道,愿小妹能依自己之想过活便好。”

李扬未接话,只是点了点头。

“兄长么,奴家有礼了。”李腾空平静的进来,施一礼后便站于李扬身后,低垂长长的睫毛,幽然而道,“此身只有子仁之妾李氏,再无李家之女。兄长若是难过那便请回吧。”

李岫怔住,久久不语,与李腾空道:“父亲来时相嘱咐,让我拿些帛段以贺小妹之喜,又道错了!”

李扬心中滋味难品,却是知道李腾空的身子在发抖,又轻闻其低泣之声,便是难过。与李岫拱手道:“兄长,岳父好意子仁与腾空知道了。谢岳父大人。”

李岫满意离去,腾空伏于李怀中轻声道:“谢阿郎!”便是放声的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