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康给何晓筝两小时睡觉休息,十分钟相亲约会,然后一起去葬狗坡。狄康趁此机会,去了张友和的工厂。经调查,张友和夫妻的工厂,根本没有军绿色的工作服,更别说是帆布+毡子+棉布的特殊工作服。

狄康走出工厂,给萧错打了电话,想叫他在葬狗坡那接应一下。可萧错此时正在考古所门口等池文青。狄康又说,他想尽快破了格格的案子。萧错只回了狄康一句:人命案子又不是将军罐,想破,就朝地上一摔。狄康顿时哑口无言。

萧错坐在池文青对面的办公桌,那是萧明恒过去办公用的。十五年恍惚而过,池文青既没换办公室,也没撤桌子,一切都照旧摆放。萧错没扯闲话,直接拿出琀蝉,交与池文青看,并把猴渣收蝉、格格摸宝,以及车祸死亡事件,跟池文青细说一遍。池文青边看玉蝉,边对萧错说:“听说格格摸宝很准,她既然提出玉蝉是一对,那我们就先考证单翼蝉。”

“单翼蝉仅是个传说故事,并无正史记载,怎么考证?”

“很多考古发现,都是先假设传说成立,然后再去考证。书上有话:枚是古代行军时,士卒口衔用以防止喧哗的器具,形如筷子。你想,在一个特定的形状上,雕刻一只特定的蝉,肯定会出现破绽之处。”

萧错听后,恍然大悟,立刻拿起高倍镜,边看边说:“枚只有圆形和方形两种可能,假设枚是圆形,玉作人就不能把翅膀做厚,否则,很容易产生圆弧,弧度大了会使玉蝉变形。即使做得很薄,也难免会造成翅膀的倾斜。如果是方形,而料子够大,我们就很难看出破绽。”

“枚不可能够大,否则含在嘴里,口水横流,会影响偷袭作战。你只看是圆料,还是方料。”

“是圆料。”萧错仔细观察玉蝉,一点不错,从玉蝉整体上看,两边的翅膀都有轻微的弧度。萧错顿觉鼻子一酸:“难怪格格能摸出这玉蝉的翅膀有问题,原因竟然出在这料子上。可这只能说明,玉蝉是枚改造的,不能断定,它就是将军夫妻的那对单翼蝉。”

“如果能证明格格说的:以雌为匙,雄蝉为锁。那么单翼蝉锁就会成立,随之将军夫妻的故事也就成立了。”

“古锁不归各大专题的品种管,属于杂件,而且古锁收藏是个偏门,所以我对古锁艺术研究,也不过是些皮毛功夫,并不深厚。”

池文青看着玉蝉,意犹未尽地对萧错说:“任何谜题,都是在考验解谜人的知识点,只要掌握足够的知识点,就是最好的解谜钥匙。原始人在过穴居生活时,为了安全,有时要推动巨石来挡住洞口,它所防备的,并不是小偷,而是野兽。”

萧错听到这,放下高倍镜,呢喃一句:“巨石挡洞?然后,再把巨石推开……”

池文青点了点头,说:“私有制出现以后,人类知道把自己的东西,用兽皮包裹起来,外面用绳索捆绑起来,最后在开启处,打个特殊的绳结,而这种绳结,只能用一个叫‘觿[xī]’的工具打开。绳结和‘觿’,就是锁和钥匙的最初雏形。那时候的锁,还没有机关,所以‘觿’还不能叫做钥匙,只是古代一种解结的锥子。相当于我们现在开锁用的别子,也就是推动杆。”

“推动杆?”萧错听出池文青的话里有些门道,思索片刻,问:“您是说,这玉蝉不是钥匙?”

“玉蝉是钥匙,还是推动杆,不能定论太早。据我所知,锁最初被用在门上时,就是把一条木制门栓,插入一个槽中,槽沟顶部有一个木制栓。门栓插入槽沟后,木制栓便会插入门栓的孔。这样一来,门栓便很牢固,必须用钥匙才能打开。从出土文物及文字记载所反映的情况来看,仰韶文化遗址就发现了木锁,而鲁班,是第一个在木锁内设堂奥机关的人。到了汉代,簧片结构的金属锁出现了。古锁比现代的锁复杂得多,长短不一,大小不等,其奥妙之处,就在钥匙孔的开槽上。”

“这个我明白。”

“但有一点,你可能明白,但不会注意。古锁钥匙孔的形状,反应着古代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百姓只能用‘一’字孔锁,士大夫用‘士’、‘吉’字孔锁,将相帝王则另有区别,但都是遵循从简单到复杂的潜规则,不能乱来,否则视为违反王法。琀蝉本身就是汉代王侯将相的葬玉,玉作人一旦知道是锁,而且是将军用的锁,他就不敢按照常规的玉蝉雕刻。”

“如果玉作人当时知道,做的不仅是玉蝉,而且还是锁,那么,这只雌蝉与雄蝉接口那面,就不会像另一侧那样简洁,刻痕应该多出一至两道,以显示其将军的地位。我真是愚钝,怎么没想到这点呢?”萧错立刻去查看玉蝉腹部阴线,果然不出所料。

萧错之所以说出愚钝两字,那是因为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无从着手。池文青能看出来,萧错虽然言谈自如,但是神经已濒临崩溃,脑力也处于透支状态。于是,她尽量婉约地去和萧错解释清楚:“格格说过,以雌为匙,雄蝉为锁。其中雌雄,就是凸凹。凸凹在锁里,其实就是槽子。雌雄玉蝉,恰恰就是利用这个凸凹关系,才能合并一起。如果单翼蝉锁的说法成立,那将军夫妻的传说就是真的,但宝藏的故事就不能成立。”

“为什么?”

“单翼蝉如果是锁,那就属于装饰锁,这么小的锁,根本锁不住那么多的宝藏。”

“您刚才说的巨石挡洞,倒是提醒了我。古人一向认为山洞是最安全的,您说有没有这样的可能,以山石为锁,雌雄蝉合并为钥匙,和山石组成‘天仙配’。换而言之,成立的不是锁,是机关。”

“噢?机关?不排除这种可能,但这么小的玉蝉,想推开巨石,谈何容易?”

萧错得到了池文青的确认,心里甚是高兴,没等她说完,便接口说道:“一凸一凹,形成的不一定是钥匙和锁的关系,还可以形成齿轮,而齿轮是用来传动的,在机关设置里,也可以起到推动杆的作用。小齿轮带动大齿轮,大齿轮再带动更大的齿轮。这是先锋机械运动,杠杆原理,您说什么样的石头推不开吧?”

池文青心里暗赞萧错的思维敏捷,但赞许之后,疑惑又涌上心头,她向萧错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的话虽然有些道理,可这跟格格的死有关系吗?”

“有,琀蝉前脚到萧家,格格后脚就出事了,这其中一定有所联系。另外,卖琀蝉的那婆子送蝉给猴渣,目的是叫我盘玉,否则齿轮出现不合,机关就运转不起来。能推出这个玄机的人,绝对不是一般的人,她对锁文化是相当了解的。池姨,我想问问,您为什么对锁这么了解?”

池文青听到这个问题,眉头直皱,叹了口气说:“你爸擅长开锁,他经常开锁偷试卷,我跟着蹭满分。”萧错又问:“我爸跟谁学的开锁?”池文青答:“当年‘偷楚盗安,掘龙藏萧’风行天下。你祖父和楚家关系较好,楚家是开锁行家,解放前,一直以单勾点珠,横行天下。你爸那几下,是你祖父教的。”

“楚家?楚家还有后人吗?”

“楚家只有一个后人,叫楚宗强,因为对祖先偷盗行为十分反感,去了地质局工作。楚宗强是三十年前,十八人探险队里唯一的幸存者,但回来后,就要求调动,到大学里做了教授。”

“楚宗强会开锁吗?”

“楚家人有规矩,但凡有人降生,摸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锁,一辈子只把锁当玩具,所以,楚家三岁孩子都能闭着眼睛开锁。楚宗强也毫不例外,但他从来不开锁行窃。”

萧错又问:“那楚宗强……他有孩子吗?”池文青说:“没有。他一直一个人,没成家,也没孩子。”萧错问:“那他人在哪?”池文青说:“死了,死了十几年了。”

“死了?”刹那间,萧错的表情僵化了,好似一桶刺骨的冰水,兜头泼下,心中凉了半截。刚刚见到的曙光,似乎在这一瞬间就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