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悬棺落下之时,龙叔的手在膝盖上猛地哆嗦一下,他长吁一口气。动作虽小,却被谭彪看在眼里。此时,他们已经过了红丹河。谭彪看着路边情形,说:“要不,咱们回去……”

龙叔抬手,打断谭彪问话,暗示他继续前行。谭彪似乎忽想一事,急忙对龙叔说:“我想您的思路是对的,水下最后一关,应该是圆形阴阳阵。因为方阵主要是进攻型阵势,而圆阵则是防御型阵势。石殿隐在水下,尽可能地将阵势团成一个有机的防御体系。若有人误闯,必被困死无疑。”

龙叔没看谭彪,把头垂得很低,整张脸都埋在风衣的领子里,他用食指不断地弹自己膝盖上的潜水电脑,说:“《太白阴经》上说:天圆地方,本乎阴阳。阴阳既形,逆之则败,顺之则成。”

谭彪悄悄瞄了一眼龙叔的手,又说:“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葬狗坡之行,会弄巧成拙。如今萧错只顾着追查那瞎子的死因,盘玉的事情迟迟不能定夺。现在水下的东西基本都腾空,我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想尽快把水下最后一阵给破了,再想一个万全之策,逼萧错盘玉。”

龙叔依然低着头,还是不住地在腿上弹手指,谭彪知道,他在想水下的事,又接着说:“葬狗坡上,背后有高山作为依托,摆的是偃月营式六花阵,借草木为兵。而这水下虽说是圆阵,但阵营交融,阵中有营,营中有阵,没有明显的弱点,很难破解。”

“圆阵只是为了进行环形防御,没有进攻性。”

“你可知道,这圆形阴阳阵里,还装置了很多叶轮,如果萧错能盘出玉蝉,雌雄双蝉一旦合并,解开‘天仙配’,就会导致那些叶轮借助甬道风力高速旋转。这时候,河水就会依靠高速旋转的叶轮,在惯性离心力作用下,获得能量以提高压强。最可怕的是,河水会跟着叶轮旋转,当叶轮快速转动时,旋转着的水在离心力的作用下,会从叶轮中飞去,这样循环不已,就会产生连续抽水,形成急流,不出半个时辰,石殿就会汪洋一片。”

“这个……我倒没考虑到。目前我们还无法推测,石门后面是什么环境,河流、山川、峡谷、森林、野兽等,不管面对哪一种环境,对我们来说,危险性都是极大的,因为我们原路返回的可能性极小。即使叫王二、巴图之类的当替身,打头炮,也是得不偿失。”

“这就是古人的高明之处。破解石门,让萧错开路,这才是上上策。”

“您打算什么时候把驼皮请回来?”

龙叔对谭彪这个问题并不作回答,只是稍稍点头,然后,话锋一转,问了句:“查到张友和是谁的人了吗?”

“查了,没什么背景。”

“我听说,瞎子的车祸很不简单。万事小心,别栽在那瞎子手里……”

“您别多虑,那瞎子死都死了,还能造出什么反来?您说,那瞎子会不会是炒家那边派人干的?”

“不太可能,虽然炒家那边一直想除掉瞎子,但不应该下手这么快,至少那瞎子还有可用之处。”龙叔说这话的时候,眼尾余光扫了一下谭彪,而谭彪却不动声色,面无表情,这使龙叔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一丝内心变化。

龙叔稍微侧头,边看窗外,边说:“水下的事情,万万不能叫她知道,更不能让炒家人见到她,否则就会大动干戈,追查她的底细。”

“她五岁就跟着我,她什么底细我都知道。”

“葬狗坡一行,你也亲眼见到那瞎子的容貌,什么感觉你比我更清楚。说实话,那天也就是在背后,如果是正面,恐怕,你、我都下不了手。”

“仅仅是巧合而已,不用过于谨慎。”

“多长个心眼不是坏事,干完这桩买卖,了了炒家的心愿,我打算带她离开,去过几天安稳日子。龙叔的位置,就全权交给你。”

谭彪听言,硬压着面部表情,他虽然没接龙叔的话茬儿,但龙叔能看到谭彪的喉结在上下**,龙叔又接着说:“如果她愿意跟我走,就说明她没问题,如果不愿意跟我走,那问题可就大了。炒家那边一旦查出她与楚宗强有什么关联,她会比那瞎子死得更难看。”

谭彪听到这儿,手下一抖,方向盘竟然失控,他急踩刹车,下巴抵在方向盘上,缓了半天神,才说:“她虽然姓楚,但绝对不是楚家的后人,她手上开锁的活,是您亲手教的。她不是楚家的人,她父亲几年前才去世的,从山上掉下来,摔成了脑痴,别说叫他开锁,就是给他钥匙,他也不知道怎么用,这些您早就知道。”

“当年,‘偷楚盗安,掘龙藏萧’四大家族,各怀绝技,亲如手足,就连祖传的绝技,也不分你我,彼此传授,相互切磋。为此我祖上也跟楚家学了些开锁的技法,但没人能像她这样发挥得淋漓尽致,包括你、我开锁也没她快。”

“这只能说是天赋,不容置疑的天赋。”

龙叔略微冷哼一声,也不看谭彪,见窗外已经离灯火不远,便用食指敲了敲车窗。谭彪立刻给他开了车门。龙叔站稳以后,便向后备厢走去,他脱下风衣,拿掉帽子,又伸手扯去了嘴上的“一”字浓胡,从后备厢里拿出一双新鞋,换装完毕,才独自离去。

谭彪见龙叔走远,迅速掉转车头,赶回红丹河畔,将车隐在树林暗处,装备好水肺后,“扑通”一声,潜入水下。

谭彪潜入水下时,那女人正在石殿洞口,观察附近环境。她用手探了探洞口,感觉不到太明显的气流,她没敢摘去水肺,只拎着脚蹼,一点一点往上走去。由于脚伤未好,每一步走得都很拘谨。

她想,她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一条甬道。她稍微目测一下,洞宽约两米左右,斜坡而上,渐行渐宽,一时还望不见尽头。整体就像一个啤酒瓶,斜插在红丹河下。

甬道越走越宽,女人看了看两侧石壁,古朴凝重,不奢华,却另有一番厚重沉稳的王者之气。更让女人吃惊的是,两侧岩壁上,都有一条条均匀整齐的凿痕,犹如刻在岩壁上的岩画。女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摸了摸,距离相当均匀,都说葬狗坡下是狗墓,却没想到,狗墓竟然是这样的精雕细刻,实在叫人触目惊心。

女人疑惑,这狗墓至于这么精雕细琢吗?为什么要在石壁上刻出这些凿痕呢?这与石匠开采石料后,留下条形凿痕非常类似。为了采集石料,专门跑到水下,这岂不比地上开采更为费工、费时、费钱吗?可在取完石料后,为什么要做精加工处理呢?留下这一道道精细的凿痕呢?难道这里面还另有隐情?

不管怎样,有一点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个水下石洞,是人工的。这就意味着,它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女人顺着台阶,一层一层,往上走着,岩壁上面的空间很大,要是没水的话,存放点东西是没什么问题的。

女人在甬道中走着走着,忽然感觉身后有一股气流,凉飕飕地从脑后吹来,使她忍不住回过头去看。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盏干竭的古灯,嵌在石壁之上。女人心想,这灯可能是古代工匠修建石洞时照明用的。她伸手摸向油灯,也不上眼,只凭手感摸探。突然,她感觉灯座下面有个洞眼,她仔细再摸,觉得像个锁眼,她立刻从头发里拿出单勾,小心拨弄。

“啪”的一声,女人心猜油灯要裂开,急忙闪身,往石壁上一靠。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油灯并没有异样发生,只听身后“吱嘎”一声,石壁突然开了。女人一脚踩空,立足不稳,摔了个正着。

女人倒地之后,竟觉出身下有样东西,她往下一看,冷汗顿时冒了一身。原来,她竟趴在了一具干尸上,刚好和干尸鼻子对鼻子,脸对脸,算她平日胆大,这时也是吓得不轻。干尸也不知死了有多久了,张着黑漆漆的大口,双眼位置,只剩下两个大窟窿,狰狞恐怖,直勾勾地对着女人的脸。好在还有水肺护着,不然她非把五脏全吐出来不可。

女人胡乱找个地方,想支撑起身子,却无意间从干尸的身上,扯下一样东西。她举起观看,上面土锈蒙面,根本看不出是个什么物件。这个女人想起葬狗坡下,一直流传着很多玄乎其玄的传说,听闻常有人畜失踪的事情发生,现在看来都与这个石殿脱不了关系。刚才那具干尸,定是陷在这洞窟中,被活活困死的。

这个推断不无道理,但女人并没有想到,自己正向一个沉睡千年的秘密,一点一点地靠近。而隐藏着这个秘密的洞窟,却是深不可测,危机重重。女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也不敢再继续往前行动。俗话说:贼不走空趟,她将手上的东西,塞进潜水包里,转身往石洞外走去。她穿上脚蹼后,慢慢潜回水里。却不知,谭彪正往石洞处,慢慢游来了……

再说萧错,此时已经跟着雪鸮,进入葬狗坡里。他不用猜也知道,何晓筝与狄康肯定是被困在眼里。但他怕惊动野兽,不敢大声呼喊这两人的名字,只能拿着手电四处寻找。一边找,一边不断提醒自己,这葬狗坡里,到处都是陷阱,要谨慎慢行,否则掉在坑里,就等于是给野兽送粮食来了。

萧错心里念叨着,念叨着,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已经不在地面上,只留一声闷响,在树林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