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完毕,第一轮散去千两白银的胖子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这最后一位姑娘,到底是谁啊?罗妈妈不要再吊咱们胃口,我可受不了啦!”

众人哄堂大笑,可目光却齐刷刷盯着在一旁的罗妈妈,显然是等着她将最后出头的姑娘名姓由来道出。罗妈妈倒也不着急,先是向众人款款行了一礼,这才笑吟吟的道:“这位姑娘啊,说来大家也都是认识的。不过姑娘以前可是卖艺不卖身,如今既然委身到了咱们赏花会,各位老爷们,若是不够心诚,那姑娘家可不依。”

说罢环视一眼台下的众人,轻声道:“这最后一位,复姓绵延!”

狗剩一愣,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单说个姓就完了?

岂不料台下已经有数口倒吸的冷气,随即嗡的一声,沸反盈天,整个眠月楼前都炸开了锅!狗剩或许不知道这绵延姑娘是谁,但身在渭城,稍微有点见识的,都清楚绵延这个复姓,有多么的让人痴迷疯狂。

这位绵延姑娘,或许并不是最漂亮的,也算不上最富风情才韵,但就是让人一见之后惊为天人念念不忘甚至相思成疾。何出此言呢?渭城里有一个极为有趣的故事。两年前太守之子彭方,曾看了一眼这姑娘,回府之后便茶不思饭不想,整个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几乎成了呆滞的活死人。太守大人心急如焚,虽然恨儿子不争气,但奈何渐入膏肓,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提着银子到眠月楼请人。谁知道这绵延姑娘谱大的要死,一步都不挪,只是写了个纸条,让太守府的下人们送给自家公子。说来也怪,这太守公子得了纸条上的寥寥数字,虽然依旧沉郁,可病却慢慢的好了起来。不过再不愿待在渭城这伤心地,匆匆就迁往了京都。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关于这姑娘的事迹,在渭城中流传的实在不少。什么让慕名而来的才子诗人纷纷折戟沉沙啦,什么每天都能接到一些词作大家送来的银子只为求姑娘作个曲子啦……其中最为让人心旌摇曳的,无外乎渭城花魁的传奇了。

渭城评定花魁,这绵延姑娘从不参加,也从不愿他人将自己评定为花魁之中。所以整个渭城的青楼行业,慢慢形成了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

那就是,每年评花魁,从无第一。

是的,不管长得多漂亮,得了多少青睐,受了多少追捧,多么才艺双全国色天香,在渭城这一亩三分地,永远都别想得第一。

那么就有人问了:谁是第一啊?

不设第一。

这点似乎说不通,但,凡是稍微对渭城青楼妓馆有点认知的人都知道,这第一不设,就是为了留给从不参加花魁评定的绵延姑娘。

而向来被流传为眼高于顶冷傲冰霜的绵延姑娘,竟然会来到这……这赏花会?

赏花会看着颇为热闹欢烈,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入的了台面的盛会。参与赏花会的人,也不过是空有银钱的大老爷们而已。像绵延姑娘这般的身份名气,若真想亲身下海,大可以召集满城权贵子弟,挑一个吉利日子,好好

。^看书网.、下载;尴尬的咳了一声,眼神变幻,正待再说句场面话,岂料另一边已经有人淡淡开口:“敢问罗妈妈,得绵延姑娘青睐,同样要使银子吗?”

问这话的,是一个不大的年轻人,许是在三八开外,打扮也清朗脱俗许多。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模样俊俏,显然是花中老手,单看这卖相,估计就能让那些深居闺阁的小姐浑身酥软一见倾心。

老鸨哈了一声,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窦大公子。公子说的不错,这使银子自然是要使的,不过嘛,银子倒不是使在绵延姑娘身上。”

那公子哥好奇问道:“哦?那是……”

老鸨向着绵延姑娘所站的屏风瞥了一眼,道:“谁的银子出的最高,自然能得姑娘青睐,不过这银子,还需换成另一样事物,于几日后的清明节气,送到……”老鸨顿了一顿,眼光扫过众人,忽而展颜一笑,字字句句道:“送到望君坡。”

望君坡?

狗剩皱起眉头,问道:“望君坡是哪?”

紫云丫头想了想,轻声道:“在城外印月山上,有一处青草坡,那地方倚山邻水,风景好的很。不过,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

“少爷……”紫云丫头不知该怎么说,低着头略微停了停,才伸手指向站在台上只能看到的影子的几位姑娘,道:“那里是一个坟地,埋的都是这些人。”

狗剩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处娼妇墓地。

那姓窦的公子自然知道这望君坡是什么去处,眉头皱了一皱,问道:“不知要拿银子换什么事物。”

老鸨道:“一块汉白玉六尺雕花刻碑。”

满场顿时响起了讶然之声。

那老鸨不管众人什么反应,继续道:“碑上,要刻着‘剪烛之墓’这四个字”

又是一阵喧闹哗然。

这是要让人为一个死去的娼妓立碑?

这娼妓叫剪烛?

紫云丫头的脸色一下变了,拉住狗剩的手,喊道:“少爷,咱们走吧,再晚一定会挨骂的。”狗剩正觉得有趣,哪里会走,反手扭住了紫云的小手,身子一动不动,饶有兴趣的看着场间众人各异的神色,口中道:“正精彩处呢,往哪走。等看完等看完。”

紫云丫头苦着脸,奈何少爷抓的太紧,只能在哪里不住跺脚,差点就哭出来了。

狗剩心里却在想着另一番事儿。尽管他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但他也知道娼妓在如今神州大陆是怎样的地位。三教九流,娼妓不入流,虽然时常有一些风月韵事传遍大街小巷,但任谁不明白,剥下可人儿的外衣,这些技女们,不过“表子”二字而已。讲什么郎情妾意共生死,道什么你侬我侬比翼飞,说穿了,不过柔情蜜意后带着笑话看这些女人的肮脏皮囊罢了。

可现在,这个眠月楼的,让整个渭城都意乱情迷的绵延姑娘,却要恩客们去望君坡给一个表子立碑。这是在开玩笑吗?

就算再游戏风尘,只怕也会当这是一个拙劣的笑话而已。毕竟男人们是首重身份的,不要说你是表子,哪怕从了良,不还是溅货一个?

狗剩扭了扭有点僵硬的头,带着丝戏谑的笑看着台上和台下,嘴角勾起一丝嘲弄,从鼻孔中轻轻呵了两声冷笑。

他身旁的紫云丫头愣了一下,仰头看着少爷,忽然想起了家里下人们常常私底下聚在一起说的小道传闻。

咱们这个七少爷啊,听说是个烟花女子所生呢……

紫云咬着嘴唇,用力握紧了少爷的手,挨着他靠了靠,仰起脸,再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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