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斜的心情很不好。

事实上从离火宫出来直至回到清江,她一直郁郁寡欢。

师门惊变,所有朝夕相处的同门全体失踪,而明端……而明端更是生死不知。这在小斜的世界中绝对是一件颠覆性的大事,足以使一向天真的少女笑颜难再。

纵然有的同门曾经挖苦过她笑话她是修道白痴。纵然明端有时候那么可恶把她气得要命……可是,他们都是从小就伴随在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亲人啊!失去了他们,小斜的情绪低落得要命。

虽然一路上有宁镇航逗哄,她仍是无心言笑,更是一回清江,便窝在为她清理出来的揽月阁中玩自闭。宁镇航忙着应付师父,却也没空理她,只吩咐忠伯要对她照顾周到,其它却未作更多吩咐。

宁镇航十岁入山修道,从十六岁开始频频跑回俗世中打混。新氏皇原本没有赐下宅第给他,他现在住的宅院号称二皇子府,却是自己置下的。所用的老人,就只有一个打小服侍他的老仆忠伯,其它的丫鬟仆妇家丁厨子,都是忠伯一手张罗。

宁镇航既是一年只能偷跑回来几遭,他的重点又放在培养暗探之类的事上面,自然对府中下人失于管束。忠伯上了年纪,下人们阳奉阴违他也难于察觉。宁镇航生性风流,对身边的丫鬟从来都是揽揽抱抱十分亲密,如此一来丫鬟们不免骄矜,尤以宁镇航的两个贴身服侍的丫鬟流苏和宛然为最。

小斜回清江时,因心情寥落,也没易容,便是以自己的本来面目入府。霍大小姐先前本以她的容貌来府中闹过一次,当时众丫鬟俱都在场,看到一向怜香惜玉在红粉队中打混的主子竟挥掌打人,对小斜的面貌全都印象深刻。

宁镇航此番一带小斜回来,众丫鬟便哗然一片。待得忠伯吩咐收出揽月阁让她入住,吃穿用度俨然跟主子看齐,众丫鬟更是不忿到了十分。于是今天趁忠伯跟着宁镇航出门会客,她们便径来寻小斜生事。

一进揽月阁,流苏便率先发难,冷笑道:“哟,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坐在那见人进来也不起身。什么阿物儿这般大架子。”宛然接道:“流苏,你可别这么说,小心人家恼了冲上来打你嘴巴子。”

说到打嘴巴子,一众丫鬟都以手握着帕子掩口吃吃的笑了起来。小斜莫名其妙的望着她们,无辜的问:“你们有事?”

没有打击到这个厚脸皮的女人,宛然很不甘心。“流苏的钗子不见了,咱们来这边找找。”她冷然道。

小斜不傻。她扬了扬眉,问道:“流苏?她原是住这揽月阁的么?”

流苏冷然道:“住虽不是住这里,可这府里这么多日来,统共就住了你这么个外人进来。我们府中众姐妹都是信得过的,偏你来便失了东西,自然是要来你这里搜搜。”她这边说着,水杏、小兰等几个小丫鬟已是不由分说的**柜里的抄检起来,不多时听得水杏喜道:“流苏姐姐,可是这个?”拿了只赤金点翠的钗子奔了过来。

流苏看了咬牙道:“可不正是这个。果然爷好心引了外贼来。”扬起手,一掌就要对小斜打过来。

栽赃!欺负!

小斜的眼中迸出一片寒光。上次出其不意的让霍大小姐掌掴她已深觉屈辱,现在,这连名字也不清楚的丫鬟也要来打她么?

一闪身,她轻松的避开流苏的掌掴。要知道她虽然修道废柴,可终究还是修练了十余年,遇上会武功的侍香固然束手缚脚,可是和流苏这样全不懂武艺的深闺女子一比,她的身法却算得上俐落。

冷着脸,她淡淡的瞅了一眼流苏:“喂,有话好好说。”

“有什么可说的!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赖的!你们是死的啊,还不给我打!”流苏一掌没打中反而差点闪了腰,气怒的对着小丫鬟们喝道。小丫鬟们应了一声,冲了上前。

既是不愿好好说理,那么,就来当她的出气筒吧!

小斜冷冷的一笑,微蓝的光芒一闪,她突然变成了一个青面镣牙、头生双角的怪物。而与此同时,粉色的烟雾倏然在众丫鬟头顶爆开。烟雾一碰上众人的皮肤,马上生出红红的水泡,又痛又痒。

这般的双管齐下,立时镇住了欲动手的众丫鬟。她们虽是刁蛮,却是长居深院胆气色弱。看到面前可怕的小斜,自己的脸上手上却正发生如此恐怖的异变——“鬼啊!”不知是谁大叫一声,众丫鬟如梦初醒的争先向门口逃去。

“想跑?”小斜奔向门口阻拦。有几名丫鬟抢在她挡门之前成功逃拖了,剩下的十余名丫鬟呆在室内,惊恐万状。

“呵呵哈哈~~”小斜故意发出尖细阴冷的笑声,再配上她可怖的容貌,一名丫鬟抚着满脸的红疹,又痛又怕,惊叫一声竟晕了过去。其它丫鬟再次发声惊呼,相互搂在一起抖个不停。

好解气。

做恶人就是好!不用受那些闲气!

小斜心中大畅,居然连师门生变明端生死不知的悒郁之气也消散了不少。她邪邪的笑着走到流苏面前,正正反反,狠狠的掴了她十七八个耳光。流苏又骇又痛,身子一软,也晕了过去。

小斜这才睨了一眼旁边发抖的众丫鬟,冷冷的问:“说吧,谁是主谋?”

众丫鬟都颤抖着不作声。小斜故意歪着嘴狞笑,一张脸更是邪异可怕得要命:“既是不说,便都是主谋,你们就等着脸上溃烂,变成我这般模样吧!”

马上就有人招了:“不,求……求上仙饶命啊!是宛然!是宛然和流苏!她们怕你来分了爷的宠!”

既然有一个指证者,就有第二个。宛然听着在场所有的丫鬟都众口一辞的指证于她,一口气转不过来,也步上了流苏的后尘,晕了过去。

“啊?就这样就晕了?”小斜极不满意的说。“你,还有你,去替我打她二十个嘴巴!”她随意指了两名小丫鬟,要她们惩戒宛然。

至于剩下的丫鬟,小斜冷冰冰的道:“都给我自己掌嘴。若是谁敢打得轻了,便等着本……本妖怪生撕了罢!”她话音未落,马上啪啪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小斜快意的笑了笑。可快意过后,心中又突的再涌出寂寥的感觉。

若是这事向师兄师姐们说起,他们多半又要责备自己任性顽皮吧?而明端……明端肯定会赞成自己的行为,说不定还要事后再来恐吓一下这帮丫鬟替她出气。

可是,所有亲近的人……都消失了。小斜感到无以言喻的孤独。以前不管怎么跷家,心中总是十分塌实,知道自己不管玩多久,最终都有地方可以回归。而现在……她觉得自己象无根的漂萍,完全没有任何归宿感的漂萍……

正在伤感,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大喝:“住手!这是怎么回事?小斜你搞什么鬼?!”

小斜一怔回头。

是宁镇航来了。而他的身后,跟着一名俊秀少年。他正望着自己,没有看到她青面镣牙该有的骇异,眼中反带着抹颇感有趣的笑意。

小斜望着那俊秀偏文弱的少年,不禁有一刹那的恍惚。明端吗?她眨了眨眼睛。

不,他不是明端,虽然眼神表情有几分神似,轮廓眉眼也颇为接近。可是,他不是明端。

明端比他更英俊。他比明端文弱。

他是极象明端的另一个人。虽然看着他,她便觉得无比熟悉。可是,他终究不是明端。

小斜意兴萧索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