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将军看似粗豪、实则狡猾。他在店伙面前说的是江怀楼邀宴,出了门却将她带到了四海楼。

这小手段让小斜顿感不妙。可既来之则安之,转身就逃肯定行不通,她且见机行事。

四海楼最顶楼的豪华厢房之中,小斜与霍将军对席而坐,室内气氛沉凝。

霍将军所带的一众随员占了顶楼的另一间厢房,此时已吃得热火朝天,不时听到猜拳行令的声音隐隐传来,气氛极为热烈。

小斜非常优雅斯文的吃着面前的菜点,只恨时间过得太慢,几次想起身走人,却又害怕辞席太快霍将军翻脸发怒,故此迟疑。

霍将军没怎么动筷子,一直饶有兴趣的盯着她,弄得她更是如芒在背。一个不提防,居然有异物呛进气管,当下好一通大咳。

她在这边咳,他在那边缓声道:“不要急,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他是在讽刺她只知道吃?她抬头瞄他一眼,端过茶来喝了一口顺气,又埋头开吃。

他问:“小斜姑娘,你好象很怕跟我说话?”入席之际他们依礼相互作了自我介绍,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她也知道这霍将军姓霍名风,是镇西大将军霍雷允的侄子。换言之,他是霍大小姐的表兄。

这身份已足以令她暗中戒备,哪有心思跟他寒喧,精力全用在提防不可预知的危险上头去了。此刻听他发话,她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他一句:“食不语寝不言,小斜这是遵循礼数。”

他微怔,然后扬了扬眉:“咱们军伍粗人却是不讲究这些。”

小斜沉默。

他遇上了她的沉默战术,却是无可奈何,想了想却只能自己开口,道:“想必小斜姑娘也清楚,前番劣酒之事是我故意设局相污。多谢姑娘在陛下面前未曾多言,还替霍劲讨情,在下邀小斜姑娘前来,正是想相谢当日之情。”

他说这般坦白,她却并不动容,抬头瞄了他一眼,小声嘀咕:“恶主强邀客,岂是致谢的礼数?”

霍风身具武功,自然听得清楚,脸色微变,却仍只作不曾听见,端起酒杯道:“小斜姑娘,在下敬你一杯酒,便权作赔罪如何?”

小斜的酒量不错,却是不想和他多作纠缠,当即端起杯子了浅抿了一口,道:“好,这事就此揭过。”

霍风赞道:“小斜姑娘真是快人快语。既是你已应承此事揭过,那咱们在这事上已算了结。只不过……此事虽了,霍某还有一事相询。”

小斜心中警惕,表面上仍是淡然自若的道:“霍将军有话请说。”

他微微犹豫,沉默了好一会,突然石破天惊的问:“小斜姑娘对我家妹子无礼之事,是否该向殊凡做出一个解释?”

果然,宴无好宴,原来是为着霍大小姐兴师问罪。小斜心中怒气上涌,冷冷的道:“不知我又何时何处对霍大小姐无礼了?”

霍风不苟言笑,面目原本冷峻,此刻听小斜问话,脸上再增三分森然之色:“一个多月前,你以痒药捉弄于她,还驱蛇吓她,可有此事?再往前推,三个月前,你下毒暗害于她,令她险些毁容,可有此事?”

小斜冷冷的看着霍风,问道:“霍将军要待怎的?”

他霍然站起:“霍某只得这个幼妹。霍家或者地位不如端王爷高贵,却也不能让妹子平白受气。我今日来便是向小斜姑娘讨个说法。若是小斜姑娘不能给在下一下满意的说法,那么霍某拼着被陛下问罪,亦要替我家妹子讨回公道。”说到最后,他更透出股凌厉杀意。

小斜在心中评估了一下放毒的可能性,沮丧的发现,在对方全神以待的情形下,能对他成功下毒的机率极低。于是她亦只能收起性子,淡淡的道:“霍将军只说我对令妹无礼,可否告诉小斜,令妹深居简出,小斜又是如何对她下毒相害的?”

霍风一怔。

他是霍大小姐的表兄,父母早亡,依叔而居,感念叔父养育的恩情,故此对叔父唯一的女儿也是素来爱护。这次他换防回京,一回霍府便听霍大小姐哭诉,当即怒发冲冠,与下属商议了一条换酒陷害之策。孰料明端请出了新氏皇,令他非但无功而返,反而险些获罪。虽然如此,他怜爱幼妹之心仍是不减,决意就算获罪于新氏皇,也定要找小斜为妹子讨个公道。这时听小斜微讽反问,妹子受辱细节他却是未曾深问,一时作声不得。

小斜冷着脸道:“只说我以痒粉暗算令妹,又以白蛇相胁的那一次,却是在二皇子府。令妹以客人身份登门,一见我便命手下的仆妇下人将我追打擒拿,二殿下与端王均出手相阻,她却恃着二殿下与端王对她不好出手,亲自出马来追打于我。请问霍将军,难道为示我对令妹尊崇有加,我便该站着任她打骂,然后被她锁拿到你们霍府动用私刑么?”

霍风一怔,问道:“此言可真。”

小斜唇角微翘,讥诮的说:“是否真实,我说了不算,只怕令妹说了也不算。好在当日在场的人不少,却大多都是令妹的手下,只怕所言也不尽不实……有了,二殿下的管家忠伯当时也在场旁观,霍将军不妨找他问去。”

霍风蹙眉思索了一阵,冷然道:“此事尚待求证,今晚也可暂搁一边。那你毒肿我妹子一事可赖不掉了吧?”

小斜冷然道:“小斜再问霍将军,我毒肿霍大小姐是在何处?”

霍风回忆到:“好象……就是在霍府。你还毁了老杨的灵鼻。”

小斜垂首玩着面前的杯盏,隔了半响方道:“霍府门禁森严,想必霍大小姐身边的守卫力量也极是严密。”

霍风不语,眼现思索神色。

小斜淡淡的道:“想必霍将军也知道,我只是个普通民女,象霍府这样的地方,当不是我能随意出入的。”

霍风皱起眉头,疑道:“你究竟是因何与小妹结仇?”

小斜轻轻的一笑,道:“霍将军终于想起问这个问题了?其实令妹与我的轇葛非止于此。更早以前,我与她在道中相逢,还同行过几日。其时我是二殿下身边丫鬟,只因二殿下对我态度略好,令妹便赏了小斜一巴掌,然后狂怒而去。”

霍风的脸色变得极是难看:“二殿下!”

他是知道二殿下一年多前跟妹妹有过几天交往,可是叔父对二殿下递话之后二殿下再未登门。却原来……妹妹仍是惦记着那轻薄无行的浪子么?想到此节,他对小斜的话不觉信了五分。

小斜冷冷的道:“后来我与人结伴来到清江,易容改扮,却被老杨嗅出我身上气息,不依不饶的将我抓了起来关入地牢,强逼我在主仆契约上按了手印。请问霍将军,为示对令妹的尊崇,我是否该任由令妹将我关于地牢,砍手断脚再折磨致死?”

霍风涩声道:“若小妹真是将你关起,那也只是一时之气,未必……未必是要杀你。”

小斜大怒,冷哼道:“似霍将军这般说来,我便该关在地牢中等令妹慢慢消气?或是就为了她未必会杀我,我就乖乖的在地牢中等着她释放我的那一日?况且她要关的不只我一人,我的同伴同样被她关了起来,显是怕他泄lou消息,存了灭口之心。似这般的手段,还只是一时之气、未必杀人么?”

霍风气焰全消,喃喃道:“真的?我不信!你的同伴是谁?我要问问他去。”

小斜怜悯的看着他:“他便是药王谷这一代出世的药公子。霍公子,你真的确定要去问他?药王谷传人对得罪了他的人向来睚眦必报,你以霍大小姐兄长的身份去问他,可要作好吃点苦头的准备。”

霍风嘿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