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了老乌象猎犬般的守在端王府,随时准备发掘她与明端第一手私情线索的样子,小斜只好躲在酒行中,少呆端王府。于是这几天她都显得极为勤力,酒行到了打烊时间她还坐着不肯走。

对于小斜的勤力,众店伙倒也不以为奇。自打皇上陛下亲来店中品酒还留下御笔之后,紫离酒行的生意就好得出奇。身为掌柜的小斜心里高兴要在酒行中多留一会,那也合乎情理。

只不过,掌柜的不走,伙计们就不能走啊……店伙们无奈之下把门板上得份外用力,指望用这样的声音提醒老板:打烊了该走了。

老板还没有反应,店门处,一只手伸进来,将一块正要上上去的门板一掌推开。然后,霍将军带着股森寒之气,缓步走了进来。

众店伙如见鬼魅,一个个身子都不禁打起颤来。打前几日的冲突发生之后,他们早知道霍将军与掌柜结下了梁子,此刻看他似是来意不善,皆是惊恐不安。

霍将军环视店内,冷冰冰的问:“你们掌柜呢?”

果然是来找掌柜的麻烦!

小斜素日对店伙们宽厚,薪金也给得不菲。众店伙对她尚有三分忠义,任凭牙齿打架,只是闭嘴不言。

霍将军对着满屋子泥雕木塑般的哑巴,等了一会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免恼怒,提高了嗓子怒问:“都哑了么?你们掌柜呢?”

不愧是出身军旅,霍将军这一声喊,房屋中居然传来回声阵阵,众店伙一起瘫软。

小斜闻声xian帘而出,与霍将军甫一照面,脸上马上变色,转身就向后进奔去。坏人!坏人来了!居然有皇帝替她撑腰他还上门闹事。

小斜一直很有危机意识,一边逃一边将毒药暗扣手里。

“喂——”霍将军手长脚长,三两步一跨,霎时间也抢了进去。

众店伙面面相觑,终于有个店伙嚷道:“这恶人要对掌柜不利,咱们快去相救掌柜!”当下有的拿门闩有的操凳子,独有帐房先生战战兢兢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只好作个报讯之人,前往乌爷处传讯。”

当下报讯的向门外跑,救人的往后院奔。孰料帐房先生刚奔出门外就见一队十数人的军队在门外静候,脸色大变,又转身奔回。

那队士兵见帐房先生行迹可疑,惊道:“他们敢是要对将军不利?”当下鼓噪一声,亦都冲进店来。

帐房先生往后进跑,他们也往后进追。追到后进,看到店伙们各持棍棒站在天井之内,抢过去一看,自家将军赫然面青唇白、直挺挺的躺在地下,显是命在垂危。

这……自然是小斜的手笔。

众兵见自家将军成了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群情激愤,发一声喊,各持兵器向众店伙冲至。众店伙各举棍棒长凳准备迎战。就在此千钧一发的时刻,清亮的女声大喝一声:“住手。”

小斜托着个白瓷瓶子,视死如归般昂然走来,大义凛然的对众兵道:“你们若再恃强行凶,我便以这蚀心散与你们同归于尽!”

众兵面面相觑,一人忽然大叫:“误会!掌柜的定是误会了!”

这人小斜倒是记得,就是当日自承换酒要自杀谢罪的霍劲。他冲上前来,先看一眼躺在地下的霍将军,唇边lou出一丝苦笑,道:“将军此来并无恶意,还请小姐赐下解药,以免又生误会。”

小斜迟疑。她明明有感觉到霍将军那一抹冷酷的杀意。

霍劲恳切的说:“在下可以性命保证,将军此来……实是向小姐赔罪来了。小姐,我家将军心性高傲……”

看他恳切的模样,小斜摸出一粒淡青色药丸。霍劲伸手接过,交给身后的弟兄道:“还不快去讨杯水来,让将军把药服下去。”转头,他对小斜低声道:“小姐,借一步说话。”

在霍劲的解释下,小斜很快搞清楚了霍将军一行的来意。他们……果然是来向她赔罪兼送银子。

当日新氏皇随口说要霍劲向小斜谢恩,却一转头便将他们轰出店去,这恩自然没有谢成。霍将军此次回京是换防,触怒了新氏皇自也不敢久留,马上赶回防区静候兵部的换防文书,数天不敢出营。这日下午换防完毕,正式休假,才立刻带了霍劲与其它从人,去钱庄取了两千两白银,过来向小斜赔罪。

“赔罪?”小斜无语的说。“他怎么赔罪也赔得这般杀气腾腾,好可怕的样子。”

霍劲垂头道:“将军是沙场上死人堆中浴血过来的人,自然身带煞气。他不笑的模样让咱们这些下属也自心惊,难怪吓到了小姐……不过咱们将军虽是冷口冷面,其实却最是面冷心热……”

小斜撇了撇嘴。面冷心热,面冷心热会来陷害她?不相信。

她敷衍的说:“可是我确实是很害怕。现在你们的来意我也都清楚了,你可否把你们将军引回去?”

霍劲道:“小姐,你真的不用害怕将军……”

小斜伸手虚引:“你们将军也该醒了吧?本店已经打烊,你看……”

霍劲去他家将军那里晃了一圈后回来要求:“小姐,将军说要见你。”

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小斜无可奈何的道:“他又不是没长脚,难道他要见我,不该自己过来么?”

“小姑娘好利的一张嘴。”低沉微冷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小斜一个急转,警惕的望着大步上前的男子,反唇相讥道:“莫非要我对你唯唯喏喏,才不算嘴利?”

他冷然的望了她半响,突然失笑摇头:“我不跟小姑娘斗口。”

“哼,是你说不过我吧?”小斜反感别人叫她小姑娘。特别是在酒行里。她!现在可是堂堂的酒行掌柜呢!

“跟个小姑娘斗口,纵是胜了也胜之不武。”他淡漠轻蔑的样子气得她心火乱窜。这辈子她最讨厌的就是让人轻视,而他把这一条贯彻得很彻底。

不过,她尚有三分理智。白汐,及其白汐的主人都没在身边,现在她仅凭毒药未必能在这个武夫和十余名兵士的围攻下自保,还是忍气吞声把他们打发了事。

“请问将军此来何事?”她换上客气疏远的表情。

他望着她,仿佛颇感有趣,微微的眯起眼睛:“遵从皇命,送银子来跟你赔罪。”

“哦——”她瞄了瞄他的手。

他知道她的意思,唤道:“人来。”

有两名兵士一直留在店外,此刻闻声而入,手中各捧一个红缎所覆的托盘。霍将军走了过去,轻轻一拉红缎,托盘中满盘银光闪闪,店中一片抽气声。

小斜也未曾一次性见过这般多的银锭。可是……可是她见过更多的金子!大师兄给她的千两黄金!

想到千两黄金,就想到明端,小斜心中泛出一丝黯然。她迅即控制了情绪,唇角轻轻上扬:“将军既有此心意,小女子也只能厚颜拜领。杜先生,你且将这银两点数,然后和小仲小吕一起将之送往银庄之中。”

霍将军仍是那副肃杀森冷的面孔,伸手召过霍劲:“还不向掌柜的谢过那日说情之恩?”

霍劲果然过来很正式的行了礼。

这边杜先生也清点完了银两。小斜非常期待的望着霍将军,只等他告辞走人。

孰料霍将军道:“那日惊吓了小姐,在下甚感抱歉。今日特在江怀楼订下酒席,特来请小姐前往赴宴,为小姐压惊。”

小斜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我不去。”

霍将军脸色平静无波,看不出是喜是怒:“小姐莫非不肯给在下这个面子?”

她心中紧张,却仍是嘴硬的回道:“我为何非要给你面子?”

他微微愕然,然后,眼光缓缓的在店堂两边站着的店伙们身上扫过:“按小姐的意思说来,我也不必给小姐面子了?”

小斜心中危机感大作:“喂,你要干嘛?”

“不干嘛。”他容色冷肃,语气讽刺:“这帮店伙刚才以棍棒长凳袭击本将军,想必小姐也看到了——这可不是我信口开河吧?”

霍将军的手下会意的向店伙们逼去。

那厮居然难得的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小姐对我下毒,这事我却不欲跟小姐多作计较。但这些狗奴才竟也对本将军无礼,这可是恕不得了。”

“拿下——”伴随着这声轻喝,他的手用力向下一斩。

“我去!”小斜拖口而出。

若坚持不去,店伙们只怕全都是被抓走。他们是为了维护她才悍然对霍将军动手,她怎么可以置身事外袖手不理!不就是跟他吃顿饭吗?那天连新氏皇都替她出头了,他应该……他应该对自己不会太过份吧?

他的反应倒也极快,听到她这一声喊,手掌一挥:“都放了都放了。看小姐的面子,我自不能跟这一班刁仆计较。”望着小斜,他左手虚引:“小姐这边请。”

小斜垂死挣扎的对帐房道:“银庄怕也已经打烊了,还是将银子送到乌叔那里。”希望帐房先生和店伙足够聪明,懂得借此替她通风报讯。可霍将军再次无情的粉碎了她的希望。他说:“小王,阿铁,你们两人陪帐房先生走一趟吧。”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霍将军估计现在不死也成残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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