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口中说出,才仿佛是真的一般。青鸾在这一瞬间,忽然涌起莫名的惊慌。感知到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些有微微颤抖,她抬眼看向裕灏,才知面前的君王是怎样的欢喜。

“方太医也在,皇上不是问过了。”

“朕就是不敢相信,鸾儿,你可知朕有多高兴。”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子异样的君王,几乎如孩童般手舞足蹈。他在殿前总是讳莫如深一般,使人揣摩不透,如今竟如此欢喜,连宫人也忍不住低头抿嘴笑了,而他却毫不在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前回话的是方海山,恭敬道:“婕妤小主有身孕已有两个月了,之前虽也有迹象,但小主身体一向薄弱,臣也不敢贸然定论。如今害喜这样厉害,必是怀了龙嗣无疑。”

“好,好。”裕灏拍手笑道,“你慎重点也是应该的。朕把鸾儿这一胎交给你,若平安诞下皇子帝姬,朕重重有赏。”

“微臣定然尽心尽责。”

一旁小福子见状,旁打了个千儿上前,喜笑道:“奴才听说,害喜害的厉害,十有**是个健全的皇子!”

这话正说到天子心坎儿上,裕灏笑得眉眼都抿成了一条线,高声道:“说得好。传朕旨意,姣兮阁上下重赏。”

众人皆行礼谢了恩,忽听得门外一阵热闹声响。原是此事一出便风传六宫

,皇后得了消息旋即率诸位妃嫔匆匆赶了过来。秦素月的妆容稳重而不失分毫风度,甫一进屋便激动道:“恭喜皇上,湘婕妤有大功呵。”

她边说着,已然掏出帕子请按眼角,仿佛是禁不住喜极而泣一般。一干妃嫔见状,自然也是附和着说了许多贺喜话。青鸾本就浑身乏力,却依旧要支着身子,一一回过,然而内心却是对这样表面温和的皇后又暗自多了重忌惮之意。

自己有孕,应没有人会比皇后更加心急如焚。心计深如宸妃,得知此事眸子里都不禁染了一层寒霜之意,而秦氏,表面功夫做的天衣无缝。听得方海山说自己体弱时,事无巨细,都一一过问安排,俨然一派贤后作风。裕灏见此,自是对她不甚满意,连说话都多了几许温和。

众人一言一语,却顾不得青鸾面有倦色。裕灏沉浸在喜悦中,反倒是皇后关怀道:“婕妤有了身子辛苦,今日不如就散了吧。大家同在行宫,今后自有机会说话。”

她这样一说,妃嫔们皆有起身之意,只是目光还倦倦地留恋在坐在床边的天子身上。

青鸾自知众人之意,她亦不愿因此树敌过多,遂推一推男子道:“皇上也快去休息吧,嫔妾今日怕是服侍不了您了。”

岂料皇帝却丝毫没有离开之意,只动作轻唤地为女子展了展身后的鹅绒枕道

:“朕哪也不去,就陪着你。”

这话由天子亲自说出,众人惊叹之余,更是凝了丝醋意在其中。青鸾微微一怔,旋即垂首:“嫔妾哪敢委屈了皇上,又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怎就得娇柔到让人陪着才能入睡呢。”说罢,轻扫方海山一眼,那太医立刻心领神会道:“小主今日过劳了,何况微臣也要时刻观察小主脉象,皇上若在,恐扰了您休息。”

见裕灏微有思忖之意,青鸾忙含笑道:“说到休息,皇上这几日也着实辛劳了。嫔妾想起前几日在睡莲池旁,听宸妃娘娘说小厨房最近新熬制了安神汤,倒正合适宽解皇上辛劳之苦。”

宸妃不意青鸾会举荐自己,却也极快地换了副笑颜道:“本宫那日不过一说,亏妹妹还记得。”

皇帝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笑靥满面的宸妃,微微颔首:“既是如此,朕便去玉芙殿坐一坐。鸾儿你若要什么,尽管派人去和内务府说。”

闻得董毕一声响亮的“摆驾玉芙殿”,众人这才肯一一散去。

遣散下人,唯留了苏鄂在身边打扇侍候。青鸾虽有倦意,奈何一颗心七上八下,心乱如麻,无法安歇。她抬眼见窗外残阳如血,那抹明红的飞霞竟隐隐透着转瞬即逝的哀色。宫中连有两位小主怀有身孕,这本是极大的喜事了。然而对于她来说,尚有数十月提心

吊胆的煎熬日子。因着后宫眼所不能及的波涛暗涌,初为人母的喜悦都黯淡了几分。

青鸾拣一颗梅子放入口中,酸的几乎要蹙眉了。她似是无心道:“我怀有身孕的事,会被众人所知么。”

苏鄂知道她心中担忧什么,只道:“以皇上如今的心性,怕是马上便要天下皆知了。”

“是呵,这本是喜事。”酷热的伏天,她垂落在锦华天丝被上的一双手却是冰凉如浸在雪水中一般,“却不知,子臣得知后,会不会怪我。”

“小主身为后妃,这本就是一早注定了的事。无论小主还是王爷,若为此烦扰,都只是给自己徒添伤悲罢了。”苏鄂的话精炼而中肯,她捧过安胎药,以银针仔细试过,方端到青鸾面前,“以小主现在的荣宠与身份,难道不是有更重要的事么。”

青鸾喝过药,方平心静气了些,她目色中有些许感激之意,握着苏鄂手道:“若没有你时刻提点我,我恐怕真要束手无策了。方才见那些妃嫔们,哪个不是笑里藏刀的。”

“当日祥贵嫔有孕,是何等风光荣耀。一朝不慎失子,便是云泥之别。”苏鄂凝视着青鸾若有所思的面庞,愈发推心置腹,“这种时候,小主更要千万倍小心,以免遭人毒手。”

青鸾顺手拔下发簪上朱红的钗子,散下一头乌黑青丝,叹道:“

宫中的孩子向来难养活。我方才向皇上举荐宸妃,她念及我暂时无法侍寝,必不会立时动加害之心,只是皇后等人便不是这般易对付了。”

她见苏鄂低头不语,复又考虑道:“更何况以我出身,需要级级受封,哪怕当真诞下皇子,至多也只是贵嫔罢了。如今贵嫔之位已有三人,难免我不会处处受制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