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枫二人从西华门入城,顺着横贯东西的天安大道一路向东。穿过因时辰还早,人流还不算太多的闹市金街,便来到了皇城前的广场之上。

李梓腾遥望了一下那巍峨的殿脊宫墙,心中不禁隐隐浮现起了燕帝那已如残烛的身影。今日正是父亲的忌辰,那个下令杀害父亲的人,此刻又在做些什么呢?他会不会想起自己曾做下的这一件恨事呢?

正想着,忽然就听一声沉重而悠长的门轴转动之声,转眼望去,只见宫门正缓缓开启,不一会儿,一行人飞骑而出,直奔南面的中胜门而去。李梓腾看得清楚,那一行人的最前头,赫然正是齐王唐义。而唐义经过身边之时,还回头看了一下他,似乎想说句什么,但行色匆匆之下,还是没有开口。

“出事了。”李枫林低声叫道。

李梓腾听了,不禁讶道:“出事?出什么事啊?”

李枫林眉头紧锁,望着唐义等人远去的背影,道:“你没见齐王的神色何等凝重吗?你们两是认识的,可他路过之时,连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而且你知不知道他身边的那些人是什么人?”

李梓腾回想了一下,看服饰,有一部分似乎是齐王府的卫士,但另有一大批人,穿着打扮都是朝中官员的模样。于是便照实回复了。

听了李梓腾的回答,李枫林点头道:“这些人或文或武,官职大小和掌管门类各不相同。平时凑在一起都难。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全是齐王在朝中的嫡系,因而见他们在此时同时出宫,我便断定必然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两人在宫门前又逗留了片刻,却没再见有什么状况。于是李梓腾开口道:“皇家的事,自有皇家的人操心,咱们走咱们的吧。”

李枫林微一沉吟之后也点了点头。

二人继续东行,不一会儿就到了安阳门。此刻日头已经三竿,街市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已很难打马而过。于是二人放慢马速,随着人流缓缓往城门口移动。

刚到城门,就听身后一阵人喊马嘶之声传来。回头看去,就见一队锦衣带甲的骑兵正吆喝着向这里奔来。

“传禁军都尉府令,齐王弑君谋反,率军攻城,即令四门落锁,严防叛军!”

梓枫二人一听,不由得大惊失色。一时间全都联想起了刚刚行色匆匆的唐义一行人。

“弑君?”李梓腾皱眉道:“难道刚才他们是杀了皇帝以后正在出逃?不能吧?”

李枫林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与李梓腾的懵然不知不同,他是知道燕帝病危,诸王暗战的情形的。很明白只等燕帝一死,京城便要迎来一场血战。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而且,既然皇帝的日子没几天了,唐义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下手弑君呢?这不是等于授人以柄么?以他的老奸巨猾,断断不可能做出这等不智之事来。

没等他们有太多时间考虑。那队骑兵便已冲到了城门前。一时间城门落锁,兵士上城,刀枪出鞘,一副大敌当前的架势。而四周百姓见此情景,哪还有一点迟疑,一声发喊便四散奔逃起来。街市上顿时一片大乱。

“枫林,我们怎么办?”李梓腾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李枫林沉声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带你出城。”

说着一把捉住李梓腾的左臂,未见怎么使力,便腾身而起,向城头飞了过去。武道修士虽然不像仙道修士那样可以无限制的御剑飞行。可是区区一个城墙的高度,还是无法限制住高阶武道修士的行动的。

二人的身形刚刚飞到城墙的上空,忽觉前方一道浑厚的气劲,如一座山一样撞了过来。规模之宏大,威力之强劲,连李枫林也无法轻易化解。

“竟然是武尊强者!”李枫林暗暗叫苦。若是一对一正面对敌,他自是不惧怕对手,可如今带着李梓腾,便无法随意施展了。不得已,他只有带着李梓腾反身后退,同时向前打出一道气劲以阻挡对方的攻势。

等他们落回城中,只见城头站出一人,锦衣金盔,竟是个兵马指挥的模样,那人朗声道:“齐王谋反,四门皆闭,任何人等不得出入。凡擅自出入者,皆以谋逆论处,杀无赦。”

话音入耳,李枫林不由皱眉道:“这事儿棘手,此人修为不下于我,这一关只怕不好闯。”

李梓腾想了想却道:“这怕什么?咱们既然不走门了,又何必在这儿吊死?城墙这么宽,哪儿不能飞?看他能管多远。”

李枫林一听,不觉哑然失笑:“行,还是你脑子灵,咱们走。”

说着两人便舍了城门,径直沿着城墙边的步道向北而去。而有趣的是,那兵马指挥似乎也并不打算干干预他们的动向,只是静静的目送着他们离开,便退回了城楼之内。

走出不到三百步,这里城头的士兵便已减少了许多。到底是突发状况,四城兵马指挥司看样子还未将全部兵马调动起来。

“走!”李枫林轻呼一声,便扯着李梓腾飞越过了城墙。城头的几个兵勇也只能咋呼两句,终究拿他们无可奈何。

出了城,二人发足疾奔了一阵,一直跑入了一片密林之中,这才停了下来。

然后不约而同的,他们都回头望向了城楼的方向。

“梓腾,咱们这便去么?”

李梓腾回头看了看他,会心的一笑道:“皇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要你没事人一样陪我去烧纸,确实有点勉为其难啊。”

李枫林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既然说好陪你同去,我自然责无旁贷。但我担心的是,这事可能波及到咱们李家。”

“嗯?”李梓腾茫然道:“咱们李家在城外,皇城里就算血洗一遍,又如何伤到咱们家一根毫毛呢?”

李枫林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道:“梓腾你从小长于修仙门派,无忧无虑,这种帝位争夺的残酷之处终究是见得少了。”

李梓腾听得一头雾水,不由皱眉道:“原来是争皇位。你的意思?难道咱家也参与了?”

李枫林道:“李家虽然才刚刚解除延续十多年的禁令。可是这一股强大的力量,又有哪一方会视如不见呢?”

“哪一方?有很多方么?”

李枫林笑道:“多也不多,主要是两方,二皇子齐王和六皇子淮王。你在家中休养的那几天,这两家的人便都来过了。”

“哦?那咱们家帮的是哪一方?”李梓腾好奇的问道。到这时他才知道,当他还在为了自己身上的魔魄头疼的时候,身边已经酝酿起了这么大的一场风暴。

“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老祖宗的口风,好像对这两家都不太满意?”

李梓腾更奇怪了:“既然是他两家争皇位,不挑其中一家,难道还有第三家不成?或者是两不相帮?”

李枫林继续摇头:“族中真正参与商议的,都是长一辈的人。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李梓腾点了点头,道:“对了,说起来秦王殿下不争么?我瞧他也很厉害呀。”

而李枫林一听到秦王二字,却忽然安静了下来。神色凝重,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梓腾见他无言的样子,心中忽的一跳,一个清丽的身影便猛然浮上了心头,“永宁!这场变故会伤害到她么?”想到这一层,他差点就想转回头去,冲到永宁的身边,把眼前的危险告诉他。

随即,他便苦笑起来。人家永宁是谁?是秦王家的郡主。遇到此等变故,难道秦王的消息速度和保护能力还及不上自己这个道武双禁的废人么?

而就在兄弟二人还在望城怅惘的时候,他们却都没有发现,一个巨大的黑影正从身后的树林里静悄悄的向他们二人逼了过来。

*

中胜门前,齐王唐义端坐马上,冷冷地望着城头的禁军。在他的身后,成千上万的天都卫大军就像乌云一般缓缓地压向了城边。沉沉的马蹄声伴着金属衣甲的撞击声,如林的长枪指向天空,那种无形的压力,让城头的禁军将士连大气都喘不上来。

“候!”行军司号一声长呼,嘹亮的声音直冲云霄。随着这一声喊,整个天都卫大军便像一个人一样,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而那最后一步顿足的骇人巨响,震得城楼都似乎摇摆起来。

“逆贼!你弑杀皇上,拥兵谋反。该当凌迟处死!”城楼上,南城兵马指挥司的指挥吴野南声嘶力竭的向唐义叫骂着。但他单薄的声音在这万军阵前,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唐义冷冷一笑,提马上前,来到城楼之下,朗声道:“住口!你一个小喽?,在这里吼什么?叫唐豫出来!”

吴野南叫道:“反贼,你有何资格向淮王千岁叫阵?速速下马请降,或可留个全尸。”

唐义狂笑道:“住口!反贼?你道谁是反贼?此刻正猫在宫里,让你们这些喽?出来送死的唐豫。他毒杀皇上,嫁祸皇兄,意图谋夺帝位,他才是真正反贼,他才该当千刀万剐之刑!”

说着他转向城头的禁军,大声道:

“我唐义奉天之命,率天都卫五万大军,讨逆伐贼。凡临阵归附者,一律封赏,凡附逆顽抗者,杀!”

“杀!杀!杀!”城外大军如同有人发令一般,顿时齐声高呼起来。那声浪席天盖地,无可阻挡,咆哮着冲上了城头,冲入了每一个守城禁军的耳膜之中。

“呜――――”攻城的号角便在这一刻吹响了起来。

紧接着砰砰的弓弦之声响成一片,城上城下,顿时箭雨滂沱。

此时,唐义已策马退回本阵,而无数箭矢则如飞蝗般追踪而来,但唐义护身真气大张,方圆三丈之内,无物可入。那些箭矢射在他的真气壁上,便如中败革,软软的掉落下来。

片刻之间,箭雨已然射过三轮,而顺着无数血肉铺成的道路,唐义的大军已然冲过了护城河,冲到了城下。无数云梯被架了起来,大批士卒蚁附而上,与城头的禁军展开了近身肉搏。

“上!”唐义一声令下。他身旁两名大将便飞身向城头射去,手中宝刀用力劈出。只见耀眼的银光闪过,两道高达十丈的巨型刀芒呼啸着斩向了城楼。嚓嚓两声巨响之后,就见城头上尘土飞扬,两条深达丈许,宽至一尺有余的恐怖裂口赫然切入了青石砌成的城墙之中。

而城楼的支柱则瞬间劈为了两节,整个城楼便被它自己的巨大重量猛然压垮,轰隆隆的向城门前坠落下来。随着一声震天巨响,将城门前堆成了一座砖石的土山。

这是两名武尊中期的修士,他们的刀芒和偷袭李梓腾的刺客比起来,无论是规模还是真实破坏力,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城楼中的吴野南在最后一刻冲了出来,他怒目圆睁,一跃而上半空,大声狂吼道:“逆贼,受死吧!让你们看看真正武者的威力!轰天神雷!”说着他双手对握,形成了一个拳炮之状,然后向下猛的击出,刹那间,一个不知什么颜色的,比一座房子还要大的真气巨球便轰然冲下,像山崩一样压向了那两个武尊强者。

从吴野南说话到巨球临体,总共不过一息之间。那两人哪里反应得过来?只见巨球落地,随着一声震天的轰响,凶猛的真气波向四周急速爆出,扫荡之处,无数天都卫士卒的身体被被震成了碎片后卷上了半空,再向远处的人群中泼洒过去。

震波之后,除了几个高阶武者,百丈之内无一兵一卒可以站立,而原地,已不见了那两个武尊修士的踪影,或许也已经粉身碎骨。地面上,一个宽达二十几丈,深至数丈的深坑赫然在目,一朵蘑菇状的尘云在其中缓缓腾起,渐渐升入了半空之中。

“武圣?!”唐义神色凝重的望向了吴野南。“你是什么时候突破的?居然瞒过了我的耳目。”

吴野南哈哈大笑道:“若不隐藏一下实力,怎么能让你按捺不住,提前暴露呢?”

唐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老六的心机,总算有了一点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