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主仆

面色铁青的坐在屋内靠窗的炕上,刘氏一言不发的啜着手中的茶水。屋内,除却这会儿正跪在她脚下的李妈妈外,却并是并无他人。良久良久,刘氏才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茶盏,慢慢的道:“你可知道,此事你究竟错在何处?”

低垂头颅,不敢抬头看她,李妈妈轻声的道:“回夫人的话,这事,是我太心急了!”刘氏曾命她不必着急,缓一缓也无妨,她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后来想到了这个自觉万无一失的主意,这才决心一试,却不料这一试之下,竟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来。

冷冷看她,刘氏眼中,有着掩不去的怒意。李妈妈原是她身边的丫鬟,她的性子,她如何不明白。她很明白,李妈妈所以如此,必是抱了一石二鸟之想,既想为自己除了后患,也不无除去王妈妈,好独掌这风府后院的心思。而她所以气怒至此,又何尝不是因此。

目光冰冷的注视着李妈妈,刘氏一字一字道:“让我来告诉你,这事你错就错在并无十分把握,却仍冒险去做了!”倘或当真吓死了风细细也就罢了,偏偏羊肉没吃着,却惹一身膻。

这话入耳,却由不得李妈妈不轻颤了一下,头垂得愈发的低,却是一声不敢出。

“说,这法子,是谁教你的?”刘氏沉声的喝问,言语之中,已是风雨欲来。

艰难的蠕动了一下嘴唇,李妈妈终于嗫嚅道:“那天……我不小心被老鼠吓了一跳……”她虽说的含糊,但却将这事认了下来,并未推搪他人。她说到这里,终究忍不住撩起眼皮,偷瞥了刘氏一眼:“只是……这事……我已交待了王……”

她想说,这事我已交给了王妈妈去做,即便出事,也不应牵连到我的头上,然话才说了一半,已被刘氏不耐的打断:“够了!你真当侯爷是那么好糊弄的?”

风子扬的脾性,别人不知,她又如何不知。有些事,风子扬所以不闻不问,只是因为他并不在意,更懒得去费心,但这绝不代表,他对此就当真一无所知。也正因此,这些年,她一直谨慎行事、小心待人,不敢轻易触及风子扬的底线。

她心中很清楚,一旦当真触怒了风子扬,结果如何,却还真是不好说。瞿氏夫人的前车之辙犹在,她可不愿步其后尘。

至于李妈妈所说的那些话,在她听来,却都是些笑话。内院之争,只有得利与否,本无道理缘由可言,而风细细若有个万一,得利最多的必然是拔去了最后一根眼中钉的她。

毕竟风入松已离家多年,音信全无,若无意外,怕早不在人世,风细细再一死,靖安侯府与连国公府从此便再无瓜葛。这一点,她很明白,而且也巴不得那一日能早些到来。

事实上,这些年,府中下人,对风细细等人的冷待欺凌,也多因她的纵容默许,但这次弄成这样,甚至惊动了风子扬,也不见风细细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她怎不震怒。

为今之计,说不得只能缓着,若实在拖不过去,也只能弃轻取重了。

微微一叹,她缓缓开口道:“这事就先这样,你心中多少准备着些!若实在不成,你……你就出府去吧!”这话一出,她却有些忍不住的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心中更是好一阵烦恶。

她入主风府,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刘家在江南一带,虽也算是有头有脸,但毕竟乃是商贾之家,却哪里及得上衍都这些钟鸣鼎食的世家底蕴,更何况,她又是外室扶正,并非风风光光、八抬大轿抬进这侯府来的。娘家虽因她攀了高枝而不敢有丝毫的慢待,嫁妆等物也算得丰厚,但毕竟门第有差,她手中真正得用之人,也真是不多。

宰相门前三品官,侯府的这些个奴才,又有哪一个不生着一双富贵眼。虽因她如今掌着侯府内外的一应事宜而不敢稍有怠慢,但私底下的议论,又何曾止歇过。

她辛辛苦苦、费尽心机好容易才将其中几个最为刁顽的赶了走,将李妈妈扶了上来,却不想,一子落错,眼看着大半心血就此付诸流水。

她想着,却是愈想愈不能甘心:“罢了!这话暂且不提!兴许……”

兴许……兴许风子扬肯睁只眼闭只眼呢?那个男人,她一度觉得,她已看透了他,可以完全把握住他,然而到头来,却又忽然发现,原来她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

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再不想同李妈妈多说,她一摆手,冷淡道:“去吧!”

李妈妈不敢多言,朝她磕了个头便轻步的退了下去。她前脚才刚离去,后脚便有一名丫鬟手捧茶盏、轻步的走了进来。那丫鬟年在十七八岁间,身材窈窕,容貌出挑,玉色衫子,银红比甲,愈衬得唇红齿白、肤若凝脂,可不正是刘氏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名唤烟柳的。

烟柳轻步走上前来,一面为刘氏换下才刚喝了一半的茶水,一面却低声禀道:“才刚回来时,我留了红儿守在二小姐院外。本来想着,若二小姐真有个万一,也好随机应变。不料厚婶她们却小心,不片刻便撵了红儿走。我想着今儿这事,怕是有些蹊跷!”

刘氏不答,半日方冷哼了一声:“今儿本不是她进府的日子,她却忽然来了,还来得无声无息,不透一丝风。如今想想,可不是早看出不对,等在那里呢!”

烟柳见她眉眼带煞、言辞冷峻,哪敢多说,只静静侍立一边。

刘氏自己默默想了一回,又叹了口气,却拉过烟柳的手,慢慢道:“素梅枉比你多活了这么些年,却还同从前一样的沉不住气,真真是叫人生气!”素梅,却是李妈妈之名。

这话烟柳哪里敢接,少不得笑着为李妈妈开解道:“李妈妈所以如此,私心也是为了夫

人!只求夫人念在她一片忠心的份上,就饶了她这回吧!”

刘氏听得“一片忠心”四字,不禁冷笑了一声,但当着烟柳的面,终究也还是没再说什么,过得一刻,却叹气道:“你倒是个好的,只是我身边如今一刻也少不得你……”

她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之中,却全没留意,自己这话才一出了口,烟柳原本红润的面色瞬间唰白一片,怔怔的咬了唇立在一边,只是一声不吭,眸中满是阴霾。

刘氏心中有事,又哪有闲心去注意身边丫鬟的面色,只管蹙了眉头沉吟不语,屋里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便在这时,外头却有人打了帘子进来,却是红英快步进来:“夫人!”

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刘氏忍住被人打断的不快,淡淡应了一声。

红英早知她今日心情不悦,也并不敢多说,便忙轻声禀道:“夫人,二爷来了!”

这话入耳,却不由得刘氏不怔了一下。风入槐素性沉稳,除请安外,日常无事,不入内院,对内院之事,更是抱着不闻不问、绝不掺和的态度。不期然的皱了下眉头,她淡淡吩咐道:“请二爷进来说话!”红英答应着,便忙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