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孟慧芬的病情,恐怕是好不起来了。

前世孟慧芬一直活到了南宫世家被抄家……今生,南宫雪音还没有出嫁,孟慧芬就要一命呜呼,原来,命运是可以改变得如此离谱的,只因为南宫雪音拥有前世的记忆,更是清楚孟慧芬的为人,不过是小小地反抗了一回,竟然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去探望完孟慧芬,南宫雪音什么忙都帮不上,而南宫云华哭得撕心裂肺,南宫月华和南宫清音都是一脸凝重,到最后,老太太不得不吩咐下边将少爷和小姐都送回去歇息。

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极冷的雨。

院子里喧嚣无比,让人无法入睡。

南宫雪音难以入眠,她从**起来,随意披了件外袍,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握着一本书,脑子里想着很多乱糟糟的事情。

忽然——

窗棂处传来一阵轻响

正在为南宫雪音增添香油的碧罗心神一凛,很警惕地出言喝道:“谁?——”

此时是多事之秋,最好是不要发生什么异变,碧罗自然多心了些。

南宫雪音却是心头一动,下意识地吩咐道:“碧罗,出去看看。”

“是,大小姐。”碧罗领命,点了点头,打开窗户,顿时惊讶道:“二小姐?”

南宫雪音从桌旁站了起来,快步打开了房门,探出头去,轻声道:“云华?”

阴暗中,孑然一身的娇柔身影徒然一震,片刻之后,南宫云华才缓缓地转过神来。

还未燃亮的烛影幢幢,从敞开的房门中射了出来。

南宫雪音看到南宫云华两眼有些红肿,一言不发地站在她的院子中央。

南宫雪音看了她一眼,赶紧走了过去,拉着她冰冷的小手,关切地问道:“为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

南宫云华红着眼眶,不哭不闹,但是就是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夜深露重,南宫云华的小手透着刺骨的冰冷。

南宫雪音叹了一口气,轻轻地牵着南宫云华的小手,想将她拉进屋子里。

然而,南宫云华却是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南宫雪音拉不动她,便低声道:“你来我院子,不是来找我的么?还是,你希望我让人把你给请进去?”

南宫云华看着南宫雪音片刻,这才乖乖地跟她进了门。

南宫雪音再看南宫云华原本站的位置,上面多了两个脚印弄出来的水坑,再看看南宫云华的裙摆已经湿了一大片,她今夜也没让夜莺跟着,竟是独自一个人过来了。

南宫云华这幅德行,让南宫雪音想到最近南宫世家是非多多,尤其是孟慧芬重病不醒,顿时有一种头疼的感觉

南宫云华小脸冻得通红,视线在南宫雪音单薄的身子扫过,微微红肿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南宫雪音其实并没有想这么多,她每日早起练拳,小身板从外表上起来很娇柔,实际上却是很结实的,因此,她也没有太在意,当然不会在第一时间明白南宫云华那眼神的意思。

进到内室,南宫雪音忽然转头对碧罗吩咐道:“你和苍郁一起去夜莺那里找几件二小姐的衣服过来。”

紧接着,南宫雪音帮南宫云华的衣服湿处拧干,道:“晚上下了小雨,你怎么也不打一把伞,你身子跨了,我们都会心疼的。”

南宫云华眉头轻蹙,讷讷道:“姐姐……我睡不着。”

南宫雪音没有忽略她嗓子里夹杂着哽咽,盯着她看了好长时间,甚至看出了南宫云华那稚气的眉宇间带着几分不符合孩子气的暗影

南宫雪音一直盯着南宫云华,心道:或许,他们最担心的事情,正在发生……

南宫云华被自家姐姐盯得浑身僵硬,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南宫雪音眼神中那探究的神情,便下意识地垂下沉不住气的时候。

南宫雪音忽然开口道:“等碧罗回来给你换了衣服,我们就一起送你回去。”

南宫云华愣了愣,眼睛闪过悲伤的神色。

南宫雪音有些惊讶地望着她,想要再度握上南宫云华那双冰冷的小手,南宫云华却是害怕着什么,瞬间将手收了回去,不让南宫雪音触碰。

也不知道南宫云华究竟在想些什么,似乎,她对南宫雪音再度回归了那种生疏的情况。

南宫云华有些忐忑地望着南宫雪音,幼小的粉唇忽然轻道:“姐姐,我能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吗?”

南宫云华面色苍白,她垂着头,不知道是因为着凉还是如何,她小小的身躯在轻轻打颤

南宫雪音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抚摸南宫云华微湿的头顶,一言不发,她知道南宫云华一定是听了孟慧芬的什么话,此刻陷入了极度矛盾当中,心灵的创伤,并不是别人能帮她愈合的,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姐姐,我就在这里呆一会儿,可以吗?”南宫云华忽然抓住南宫雪音抚摸她头顶的手,望着南宫雪音的眼神中带着恳求。

南宫云华的手心透着刺骨的冰冷,南宫雪音很清楚地感受到南宫云华的恐惧,本想问些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询问,只是说:“好的。”

听到她同意,南宫云华顿时松了一口气。

“母亲,还好吧?”南宫雪音帮南宫云华脱掉已经湿透的外袍,将她拉到床边,用被子将南宫云华裹了起来,期望刚刚自己残留的体温能温暖南宫云华冰冷的身躯。

南宫云华感受到姐姐的关爱,唇角边露出了一丝笑容,但却很快逝去,取而代之的依旧是愁容,面对南宫雪音提出的疑问,南宫云华一下子露出了怨恨的神情,连同身子也颤抖起来:“我不知道娘亲能不能熬得住,虽然她以前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她没有见识,她目光短浅,她为人阴险刻薄,她心底不纯良,但是她却是对我很好,努力地保护我,可是,如今,我却完全帮不了她……”

南宫云华垂着头,任由盖住了她的表情。

南宫雪音不确定南宫云华是不是在哭泣。

孟慧芬的病,估计是很难有起色的,入夜的时候,孟慧芬的神识似乎都已经恍惚了,开始说胡话,就连一双儿女的叫唤,她都没有办法回应,就好似一直处于噩梦一般痛苦挣扎着。

原本老太太是担心孟慧芬病气影响到四个宝贝孙儿,于是没让几个孩子在孟慧芬那里呆太长时间。

南宫云华刚刚偷偷跑去看了孟慧芬,虽然孟慧芬还有气息存在,却已经对南宫云华毫无反应,南宫云华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便跑到了南宫雪音的院子里来,又担心打扰姐姐休息,于是便站在庭院中央许久。

南宫雪音沉默着,隔着棉被抱紧了南宫云华,如同安抚一般地轻轻地拍着南宫云华的背后

被如此温柔对待的南宫云华浑身颤抖着,再也抑制不住嘤嘤哭泣起来,若是从前,她一定会放生大哭撒娇撒泼,然而现在,她却是一直压抑着自己哀痛的心情,连哭都不敢大声。

南宫雪音非常担心南宫云华的心理和将来,南宫世家虽然人丁不旺,老太太一定会选入另外的主母进门,南宫家的后宅将变成新的战场,也不知道新继母的家族是不是个有权有势的,若是难对付的话,他们这四个没娘的孩子日子将如何,不言而喻。

老太太表面上是很疼爱他们四个兄妹,然而,那是着眼于利益的情况下,老太太本人就是一个没见识的后宅毒妇,掌控得了的又有利用价值的才留着,若是新夫人更可靠,老太太随时会倒戈相向,或许老太太会对南宫清音和南宫月华这两个孙子留心,而对于原本就不太待见的南宫云华,态度就不一定好了。

孟慧芬纵然有些小肚鸡肠,但总归不会太过苛待南宫雪音,充其量只是希望南宫云华压姐姐一头罢了,这都是小事,若是遇上一个更加可怕的人,或许那个人的愿望就不是压一头而已了,这也是南宫清音与南宫月华认为必须扶正孟慧芬的原因。

孟慧芬是孟家的庶出女儿,并没有受过最好的教育,后宅斗争的技巧,全是她自己悟出来的,有点小精明但不算太聪明,相比于那些被专门训练的大家闺秀,手腕和气度自然差了许多,换上一个有手段的女人进驻南宫世家,他们四兄妹的路子会更加艰难。

还好在孟慧芬出事之前,南宫雪音已经拿回了尉氏的嫁妆,换做是现在,南宫雪音想要再拿回那些田产,恐怕老太太是不愿意的。

而且,孟慧芬死后,南宫云华的日子绝对不好过,虽然哥哥和姐姐会照顾她,但是若是来一个可怕的主母,兄妹三人还要顾及南宫云华,必定会举步维艰,还会有顾及不了的时候,那个时候,南宫云华只能靠自己。

南宫云华此刻开起来如此忧郁,想必已经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迷茫的情绪。

“是老太太……”南宫云华忽然抬眼,眼眸中染上了一层怨愤,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红唇,咬牙,低声道:“是老太太害死……”

她还没有说完,南宫雪音立刻伸手将她的小嘴捂住,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