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爬犁

现在的孩子应该很少接触过这个东西了,不过爬犁,在东北农村,是个很实用的冬天运输工具。一旦冰雪覆盖了大地,这种交通工具就开始发挥作用了。套上马,一副爬犁可以运载近千斤粮食,十几个人。当然,孩子们更喜欢用这个玩游戏,比冰噶和出溜划更喜欢。李家屯几乎每个十来岁的小孩都有一个小爬犁,冬天就靠这个打发无聊的时间。等下过几场大雪,地面都被踩实之后,就拿着各自的爬犁出来。趴在爬犁上,双脚一蹬,就会滑出去好几米。如果家里有听话的狗狗,还可以将绳子拴上,让狗狗拉人到处跑。每到这个时候,屯子里总是充满了孩子们快乐的欢笑。冬天的严寒也被冲散了。

二姨当然也有这么个爬犁。姥爷给做的,类似一个小板凳大小,底下的撑子已经被磨的光滑如镜了。一入冬二姨就盼着下雪,只要外面有小孩喊:“划爬犁去喽”。二姨一准跑的比兔子还快,抱着爬犁就加入游戏大军。先是大家在大道上比,谁滑得最远,再后来就比谁滑得花样最多。慢慢的,这帮野小子们已经不满足在路上滑了

。不知道谁起的头,抱着爬犁上山,在半山腰顺着上山的路往下滑。虽然山坡不陡,但这比在平地上滑可刺激多了,速度也快。滑下来的时候呼呼的风声掠过脸庞,周围的景色迅速后退,别提多刺激了。起先就几个胆子大的小子敢这么滑,慢慢的大家看他们这么玩也没出事,都跟着学,于是山也越爬越高,后来竟然敢在高山的半山腰上往下滑了。不过这几个孩子还没玩疯,也知道选适合的地方。一般大家都会去北山后坡,这里的路都是后踩出来的,比较直,而且中间也没有大的凸起的石头。要知道当你快速的往下滑行的时候,撞上一个石头可是会引起翻车的。那么快的速度如果翻车,怎么都得摔个好歹的。今年冬天二姨已经和他们去玩好几次了,都玩得很尽兴,大家也都出什么事。顶多没掌握好方向冲向旁边的雪堆里,供大家哄然一笑而已。

不过今年早饭后,二姨正抱着爬犁准备出去时,却被邓姑姑叫住了。邓姑姑不让二姨出门,非拉着她一起拆棉被。外面的郭大明叫了几声见二姨不出去,就不再等,带着一帮孩子跑了。把二姨急的在屋里直打转,但还是乖乖的坐下跟邓姑姑拆棉被。二姨在家里不听姥爷姥姥的话,哪怕姥爷生气抡鞭子她都不怕,就只听邓姑姑的。二姨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是怕,或者是敬服。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让年少的二姨多了约束,也正是邓姑姑的教导,让二姨以后的人生变得丰富。

棉被拆了一半,姥姥被邻居叫去帮忙糊墙。于是让邓姑姑帮忙张罗下午饭。于是邓姑姑放下杯子去外面拣柴火生活做饭。这边二姨趁着邓姑姑不注意,抱起爬犁就跑。也不管身后邓姑姑高声叫她回来。一口气奔到了北山,几个孩子正玩得热火朝天的。见到二姨来了,老远的就打招呼让二姨快点。二姨兴冲冲的奔到坡顶,然后趴在爬犁上哧溜的就滑了下去。哄哄的几个孩子起哄笑开了:“二丫,你就这点能水啊?倒像是老抱子趴窝。”原来,要是趴在爬犁上滑,因为身体放平,可以掌握平衡和控制风险,就算被颠落下来也不会摔的很重,但无疑这个姿势很不优美,于是郭大明几个纷纷表演自己研究出来的新姿势。坐着滑是比较正常的,但这几个家伙竟然还侧躺着,还有背滑得。”怎么样,二丫,这下你得服气了吧?”郭大明划了一次以后,抱着爬犁又上山来,故意在二姨面前说嘴气她。于是二姨不服气了。想我二丫向来死这帮孩子的孩子头,什么时候自己的威严被这么挑衅过?如果就这么样认输,那以后谁还听她的话啊。她决定,背对着下坡跪着滑。这是个高难度动作,如果用体操来形容,怎么也是个转体四周半的难度。看不到前方更掌握不了平衡。简直就是作死呢。但是二姨的蛮劲儿上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坐下启动!二姨只觉得风迅速的划过脸颊。还没把兴奋的声音喊出来呢,忽然,屁股底下猛的咯了一下,二姨就觉得自己被高高的弹起来,然后就这么飞了出去

。最后的印象只是蓝蓝的天空和远远的山顶。二姨的一声兴奋的叫声变成了哀嚎,然后二姨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二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脑袋嗡嗡的疼,还恶心想吐。邓姑姑叫她得声音好像在天边一样模糊。慢慢的,眼睛不重影了。邓姑姑的脸也看清了。周围的家人担心的摸样映到二姨的眼里。大姨已经哭得眼睛通红肿的像个桃子,几个小舅舅围着她喊二姐。姥姥像是忽然间老了十几岁,就是邓姑姑也能看出是一夜没合眼,黑眼圈都出来了。就在这时,二姨忽然就懂事了。真的,从这天开始,二姨开始觉得,自己不能再任性的胡闹了。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周围人都得哭死啊。原来,人的生命并不只属于自己的,不能任性胡为。

当时和二姨一起划爬犁的郭大明他们几个,都愧疚的来看二姨,这几个孩子回到家无一不被家里大人打的鬼哭狼嚎。每个人的爬犁都被没收销毁了。几个孩子谁也没心疼爬犁,都很担心二姨的伤,每隔两天就过来看看,从家里拿过来自己舍不得吃的好吃的给二姨。看到二姨好转,他们都高兴的跟什么似的。郭大明坐在炕头不好意思的跟二姨道歉:“二丫,你摔成这样都是我不对,当时跟你较劲来着。等你好了,我当狗,我拉着你在雪地你滑,你说停就停说走就走咋样?”把一旁的邓姑姑笑的哈哈的。

这次受伤二姨一直躺了一个冬天。只要起身就会耳鸣。按现在的话来讲,应该是得了脑震荡。二姨好几次都怕自己摔傻了,于是偷偷的用心算算术。不过幸好没那么严重,起码自己还会写自己的名字,还能知道壹加壹得几。养了一个冬天,二姨慢慢的好了。这期间舅舅们都非常懂事,谁也不跟二姨抢为了给她补身子专门炖的鸡。那架惹祸的爬犁已经被姥爷劈成柴火烧了。二姨没心疼。她觉得自己该长大了。这年,二姨十二岁。

后来邓姑姑跟她说,她当时就有预感,二姨会出事,百般的阻拦最终都拦不住,这就是二姨的天劫啊。不过二姨的命硬,天劫过去了,福报就会来了。二姨后来想想也后怕。听别人说自己飞起来三米多高,直接就冲着一颗大松树过去了。差那么半米就撞上了却落地了。脑袋是在雪地上磕的,不然直接撞树上,怕是脑袋已经在腔子里了。再说,那条雪道来来回回滑了那么久,一点凸起都没有,怎么会忽然硌一下呢?看来果然是天劫。命数。于是从此以后,二姨开始跟着邓姑姑学习命理。学得多了,二姨更是觉得有些事情,人力是不能抵抗天命的。慢慢的二姨也明白了世间万物皆有因缘这个道理。二姨也掌握了邓姑姑教得一些法术,但是二姨并没有拿这个谋生。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