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

村东头,有一间废弃的老房子。泥坯子的草房,窗户纸已经撕烂了。房顶的稻草已经腐旧发黑,黝黑的窗户框子就像两只空洞的大眼,幽幽的盯着过往的村人。

村里人走到这里都要绕道,有追赶鸡鸭到这里的人,过来也先要喊一嗓子壮壮胆,然后哼上两句歌提提神,这是规矩,是给屋里人提个醒,我是路过的,马上就走,不要惹事。

这个屋子就是村里的鬼宅。因为闹鬼,一直没人敢拆,就算来了叫花子,村里人宁愿将山上的窝棚倒出来给他们暂住,也不会让他们住在这个地方。

屋子一直弥漫一种阴冷悲凉的气息,尤其是冬天晚上,呜呜的北风穿堂而过,这屋里就附和着唱起鬼歌。

二姨曾经缠着刘奶奶给讲鬼屋的故事,刘奶奶每次都愣神,然后哀哀的叹气。最后啥也不说。就摸着二姨的头说:“丫头,这屋子的事情别打听了,怨气太重。白家仙都不愿意管啊。说是机缘不到,没办法让里面的东西超升。你们可别去那里撒野。这屋子吞了咱们屯子俩人,外面儿的花子在里面不知道死了几个。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二姨很少见慈祥的刘奶奶这么说话。于是记得牢牢的。在刘小儿和大明闹腾的最欢的那两年,再怎么探险都不敢跨越鬼屋这个雷池一步。这里也算是李家屯的禁地了。每次有外人来或者外地媳妇进家门,村里人必定第一个提醒不要去这里或者附近。慢慢的,村里人就形成了默契。但禁忌也就是禁止人进去,至于为什么禁止,这鬼屋为什么荒废,又为什么闹鬼,连村里最喜欢八卦的大婶子们都讳莫如深。

直到后来邓姑姑的到来,鬼屋的事情才算真相大白。而邓姑姑也通过自己的能力,将这个鬼屋的戾气化解,还了李家屯一份宁静。从此,全村的人都对邓姑姑敬服,再也没有人私下说她和姥爷的闲话

。邓姑姑就算在李家屯扎根了。

原来这东头的屋子,原来是一户姓牛的外户人家过来盖起的。李家屯比较好客的,有很多外屯的,外地的过来这里开荒种地。当时好信儿的大婶儿们看到一对儿夫妇带着一个小女孩,扛着大包袱,赶着一头猪过来,就知道是外地过来扎根的。于是热情的帮他们安顿。又打听出这对夫妻是分家出来的。也没啥家底,就想靠着力气开荒种田。庞爷当时还年轻呢,庞爷的老叔在村里管事,就号召大家帮着这对夫妻盖房子。

农村盖房也挺讲究的,什么动土上梁时辰啊,放锅时辰啥的。但是对于外来户,这些能简化就简化了。就是尽快盖好能住人就行。当时给这一家子搭了个窝棚先住下。然后几个人就挖土伐木的准备盖房子。

那时候的可不是砖瓦房子,都是泥坯子,和上稻草沫子晒干,然后用木钉子夯实,外面再抹上一层粘土。炕也都是土炕。磊好了上面铺上一副自己编制的土席子,烧火燎干了。铺上被子就能睡。

这俩人看着也实在,看到大伙积极帮忙盖房子,愣是要将自己那口半大的猪宰了请大伙吃肉。大家伙忙笑着推辞。她媳妇牛嫂子做得一手的好菜。当下就拿出钱来去镇上妖了(称的东北话)几斤肉,给大伙做猪肉大葱的饺子。再买上几瓶好酒,那就是东北的饺子酒啊。帮忙的人都喝得脸通红的,也别说,东北人一顿酒就能挖心掏肺的跟你交朋友,还老铁了。大伙一看牛哥喝酒的家事,就觉得这个人可交。于是房屋盖成,大家满满的放了几挂鞭炮。牛哥牛嫂和小女孩就在村东头住了下来。

开始几年,他家日子越过越红火。但是后来,牛哥的脸就总是阴沉着,牛嫂也渐渐的没了笑模样。牛哥分家就是因为是家里长子,但是牛嫂几年却只生下一个丫头片子。这在当时重男轻女的社会,受了很大的压力。尤其是牛嫂的婆婆超级严厉,又一次过年又为此念叨,牛嫂忍不住回嘴。结果老太太大动肝火,为此竟然分家,跟小儿子小孙子住,将牛哥牛嫂给赶出门来。

于是生儿子成了牛嫂的一块心病,她到处求医问药,总是不好用。家里的小女孩到了三岁才起了个望儿的命儿,一听就是为了心底的愿望。刚搬来这几年,牛哥还有盼头,希望离开家里的压力,换个环境牛嫂能生个儿子。但是几年了,牛嫂肚子还是不见动静,牛哥就忍不住了。开始在家打妻子骂女儿。说牛嫂就是个丧门星,为了她他几年不能回家看老娘;又说女儿是赔钱货,除了吃啥也不行。总之将家里闹了个鸡飞狗跳。牛嫂自觉理亏,又没有章程跟牛大哥叫板,只能搂着女儿忍着

。村里人头里还来拉架劝和,但是看的多了,也就不在意了,任由他们去吵。

这天,又是大年夜,牛哥喝了一斤的白酒,开始发酒疯。又想起被赶出家门的事情。于是拎着鞋底子照着女儿身上不分轻重的打起来。牛嫂护女儿,忙拦在头里和牛哥撕吧起来。

牛哥喝了酒,手下没轻重,一手就将牛嫂推了个跟头。正正的牛嫂的后脑勺就撞上了灶台。一声不吭的就倒下了。牛哥吓得立即醒酒,但是牛嫂的血已经流满了厨房的地面。

望儿眼见着妈妈的惨死,想起打出生起,自己跟弟弟就是不同的待遇,想起在奶奶家奶奶的白眼,想起自己亲爹没事就拎起来的鞋底子。顿时红了眼。嗷的一声就跳起来,到厨房拎起菜刀就往牛哥身上砍。牛哥因为牛嫂的死都愣神了,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就这么被亲闺女给用刀活活砍死。厨房的血啊,都流到了屋外。

等邻居听见声音赶过来,都被屋子里的惨象给吓傻了。谁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见望儿自己满身的鲜血,手里拿着菜刀发怔。和着外面零零散散的鞭炮声,这个年,笼罩在不详的阴影里。

牛哥牛嫂死的太惨,而且死在喜庆的大年三十。屯里人都不知道咋办好。庞爷的老叔出面,让各家摊钱给牛哥牛嫂打了个棺材,买了寿衣。在南山选了个地方,大年初三就草草出殡。这望儿从被大伙拉出来就一直呆呆的。谁问也不说话,也不吃饭。大伙给她带上白孝帽,出殡让她哭爹娘,她却一声不吭。只在坟前狠狠的将白帽子撕碎了。大伙都以为她疯了,这个小孩儿怎么处理也难坏了屯里人。要说养吧,谁家也不愿意要个砍死自己亲爹的疯子,要说不养,念及牛哥牛嫂这些年的好,再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于是大家就商量着先让望儿吃百家饭。等过了十五,让庞爷老叔带着村里人和望儿去找她奶奶。看看老家人能收留不。

出了十五,庞爷的老叔选了几个人跟他去,其中就有刘奶奶。那时候刘奶奶刚嫁过来,但是心眼齐活,会说话唠嗑,庞爷老叔也怕自己几个爷们去报丧,人家家里受不了,找个女人缓和一下。大约走了一天半,才到牛哥的老家屯子。望儿根本就不记得奶奶家的位置了。于是大伙一家家的打听过去,终于找到了老牛家。

一进屋,只见小儿子媳妇和孙子孙女满满当当一屋子,正喜气洋洋的吃晌午饭呢。见到来了一群陌生人领着个小丫头,都愣住了。还是望儿的老婶儿眼尖,认出了望儿,忙将众人往屋里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