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齐劝道:“这样说未免太偏颇了些,对你父亲不公平。”

于子逍忽怒视着他,冷冷道:“难道你也以为是我的两个兄长犯错自取灭亡吗?他们无论武功智慧都要强我百倍,怎么可能在战场上犯错误!”

许渊齐叹息道:“就算是现在独力撑起吴国江山的大将军刘宗义,也不敢说在军事上从未犯过错误,更何况是两个少年,又是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

于子逍终于勃然大怒,高声道:“你不了解我的兄长,当然不知道他们是怎样仁厚智慧的人,所以没有资格对他们横加猜忌。说到底,你不过是害怕于老门主的实力而已。罢了,我于子逍根本劳不动你大驾!”言未落,他已经拂袖快步离开,竟连头也不回!

许渊齐没有兄弟姐妹,不可能体会到兄长在幼子的眼里是多么高大的存在。

可现在两人还未逃脱暗影门地盘,于子逍这样负气出走难保不齐会出差错。于是,许渊齐立刻追了上去。哪知于子逍听见他追上来,竟然撒丫子跑。结果两个人一个憋着满肚子气追,一个憋着满肚子气跑,直追到一条宽阔的小溪边,实在是无路可走,两个人才算是停下。

许渊齐脚还没着地就怒了:“你要是还嫌活的太长,我绝不拦你,但是你最好给我活到再见到大伯,省的他以为我没有照顾好你。”

于子逍叫道:“我原以为这世间只有你了解我,愿意跟我做出能翻天覆地的大事。为此,我甚至不惜孤身犯险,就为了和你并肩作战,尝尝多年未有的兄弟情,哪怕是共同战死也是我所愿。可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许渊齐一指他的眉心:“你说话最好干净些!”

于子逍冷哼一声:“你若不是趋炎附势之人,那我问你,与你同时被抓进去的各派少年英雄为什么全都死了,唯独你活了下来!你敢跟他们的门中师友解释,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这话的本意是借此威胁许渊齐,让他觉得还有这么个说头在这里。可是教许渊齐听来如何不伤心,成松、方重华等人的死简直就是他的死穴,每每想起来都会心痛后悔地要死。

许渊齐气的涨红了脸,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他也的确是无话可说。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失态,于子逍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撇过脸,缓下声音道:“我本不想提这件事情的……是你逼我的。”

许渊齐长叹一口气,痛苦地闭上眼睛,缓缓坐在了柔软的草地上,沉痛道:“你问他们是怎么死的,那我就告诉你……聚元楼下‘旋风铁腿’杜冷和泰山门下弟子石一安,全部是死于我手;游侠方重华,则是为了相救众人而死于暗影门夺命七星;嵩山门下弟子成松,却是因为我手刃多位兄长而发狂,最后也因为我的原因死在暗影门右护法掌下,连尸身都落入河水中,葬身鱼腹……”

于子逍大惊道:“他们竟……都是这样死的!”

“对!”许渊齐红着眼睛看着他,“他们就是这样死的。是我为了夺取秦玉城的信任,不得已要了他们的性命。你若要说出去,尽管去说好了,反正我心中有愧,也无颜面对武林众人。”

于子逍悲叹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岂不是再无法踏足武林了?”

许渊齐点头:“是。这件事情毕竟是我一手造成的,就算武林容得下我,我也绝对容不下自己!”

于子逍听罢,忽从地上拾起几块石头,发狠扔进了河里。抓着脑袋,烦躁地蹲下又站起来,摊开手道:“你不是最讲什么仁义道德的,怎么也能干出这种残忍的事情。”

许渊齐懊恼地摇头:“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于子逍扶额,望着天长叹:“要是那些人还没死就好了,哪怕活一个也好。最好那个掉进河里的人根本没死,而是顺着河漂了下来,还恰好被给救了……哎?怎么河里好像真的漂着个人?!”

“你说够了没有!”许渊齐大怒,“他们是死了,就是死在我手上,何必在他们身后开玩笑!”放眼望去,那条河上竟然真的漂着个白色的东西,看上去果真很想个人!

许渊齐立时惊呆了,愣神道:“于子逍,你以后千万不要乱说话了。”

于子逍瞪着眼睛指着那团白色的东西,使劲咽了口唾沫道:“掉河里的那位仁兄,不会正好是这么瘦瘦小小的,还穿着白色衣裳吧……”

许渊齐怒道:“那分明是个姑娘,还不赶紧救人!”

说着,就纵身跳进了河里狠扎了一个猛子,再钻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河中心。许渊齐伸手一抓,就揪住了那人的衣裳,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身边。他慌忙往脸上抹了一把水,低头一瞧,这姑娘虽然不是成松,却真的是自己的熟人。

竟然是林晓月!

许渊齐水性本就不算太好,这下惊得身子一震,险些踩不稳水底的石头,林晓月的身子又要随着湍急的水流漂走。幸而于子逍赶到,从下游拖住了林晓月的身子。

于子逍初见到林晓月,不禁心中也是一动。

她双目紧闭,朱唇微微抖动着,紧挑着他人的心弦。她的脸圆圆的,就像是天空中那轮永不坠落的明月。或许是因为被水泡过的原因,或许是她本就是如此,那白皙得有些透明的皮肤上也散发着类似月华般美得令人窒息的颜色。

饶是于子逍素来是万花丛中过,只这一眼看过也不愿意再挪开眼睛,只嘴上惊叹道:“这……这可是天河边上的仙女吗?”

许渊齐好不容易在水中稳住了身形,斥道:“你这是什么话,救人要紧!”

于子逍这才回过神来,朝着他嘿嘿一笑道:“若是能每天在河边捡到这样的女子,我的篡位大业晚一些也没关系。”

话音未落,他双手已经拖住了林晓月的腰肢和脖子,缓缓游着将她推向岸边。许渊齐则在水中一跃三丈,领先落到了陆地上,接手将林晓月抱了出来,运功帮她逼出呛进去的水。

随着许渊齐猛得在她背后一锤,林晓月顿时吐出了大口的积水,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再次咳了数下之后,林晓月终于睁开眼睛,不过第一眼看到的绝对不是许渊齐。

于子逍激动地咋咋呼呼,一早凑上去装出副英雄救美的样子,拉着人家姑娘手道:“哎呀……姑娘,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要不是你碰见了我,那可就是糟了呀。跟我说说,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谁知他说得越多,林晓月反倒是退得越急,到最会简直就要大哭起来:“你是谁?我不认识你!”直到她退到无处可退,一下子就撞到了许渊齐的身上。

林晓月受惊,转过身来,正看见许渊齐略带无奈的脸,她竟一下子愣住了,久久呆立在那里。

许渊齐拍拍她的肩膀道:“没事,他只是在跟你开玩笑而已……”

话音未落,林晓月骤然大哭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到了许渊齐的怀里,将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泪水瞬时湿透了他的衣襟。她似控诉般大叫道:“我哥死了……我哥死了!许大哥,我刚刚敢和哥哥相认,他就去世了。晓月刚刚见到哥哥一面,就再也见不到了……”

许渊齐心中大恸,轻拍着她的后背道:“你别怕,这笔血债,定要他秦玉城血尝!”

夜幕再一次笼罩大地,天空漆黑得就像块墨。但是今晚显然并不会太孤单,因为天上的那轮圆月已经降落到了他们身边。

两个人将林晓月救回来之后,原本还担心她身子柔弱,不能跟着他们快速逃亡。哪知林晓月只躺了几个时辰就满血复活了,不仅走路完全没有阻碍,连收拾东西这种粗重的家务活都完全没有阻碍,从刚睁眼开始就不停地上下打扫。

你说这个破庙有什么好打扫的?两个人实在是想不明白,总是试图拦下她。最后才发现这简直就是徒劳,因为林晓月就是憋足了一股劲怎么都不肯听,总是红着一张小脸,低着头,躲闪着着眼光,悄声道:“我没事,你……你去歇着吧。”

可他们两个生龙活虎的歇个什么劲?到最最后,于子逍终于放弃了,指着那忙碌的身影苦笑:“这姑娘真是居家过日子的一把好手……”

许渊齐苦笑道:“林大哥去世前我曾经答应他要照顾他妹妹,现在反倒换过来了。”

于子逍朝着他挤眉弄眼:“有个人给咱打扫,你别不知足了。你知道在城里这样漂亮年轻,还能干的小丫头可抢手的很呀!”

许渊齐:“……”

但是等到林晓月从草窝里将他藏起来的臭衣服拖出来,非要拿到河边去洗的时候,于子逍也淡定不住了。他整个人都弹了起来,一把就夺过了那快要长毛的衣裳,对着晓月嬉皮笑脸道:“这……这是我的衣裳,那能让你这么个小姑娘去洗,不合适……嘻嘻,不合适……”

他哪里是不好意思,只是丢不起这个人而已,因为这衣服里面还夹了点他的某些贴身物品。

许渊齐在一旁幸灾乐祸。

哈哈,幸亏老子这几天都是昏迷的,根本没换衣裳!

林晓月又把衣裳夺过来:“没事的,晓月在暗影门的时候,曾经替门主洗过好多次衣裳,他就是男的。”

于子逍赶紧再把衣裳夺回去道:“不不不……你想想,秦玉城是什么人,大魔头呀,根本算不上男女……”

“那让晓月连算不上男女的人的衣裳都洗过,于大哥的就更没问题了……”

“我这衣服是要扔掉的……”

“那晓月给你扔!”

“哎哎哎,晓月先别走!这衣裳……这衣裳其实根本不用洗!”

林晓月诧异道:“于大哥,这衣服都变成绿色的了呀。”

只听得哪里传来震天的笑声,接着既有“碰碰”几声巨响。原来是许渊齐竟然不小心跌倒了地上,还使劲捶着地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