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较劲,三个身影前前后后在如白昼的河清城上空变换着。

正在夜市中闲逛的百姓万分震惊地看着城主正和两个入侵者并排前进,擦着自己头顶掠了过去。人人的嘴巴几乎都可以放进个鸭蛋去,没人搞得清楚这到底出了什么哪门子魔怔。河清城内立刻出现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自己管辖的城池因为自己乱成一团,沈延昭没有半分的不安,反而流露出一点宽慰之色。

这本就是他随同前来的一方面用意所在。河清内各个社会阶层的矛盾已经到了极端激化,不得不改的程度。几年来,他之所以没有敢进行改革,不仅是因为沈端阳的顽强阻止,还因为时机未到,害怕一旦百姓内乱他独自一个人根本无法收场。而如今于子逍和许渊齐到来,几乎就可以解决他的后顾之忧。

时机已到,沈延昭再不必伪装,索性就和他们一起出现在河清百姓面前。也相当于在全城百姓面前宣布:“自此,河清城就要变天了!”

许渊齐嘴角一勾,心想这位少阁主虽然被自己的父亲禁锢着,但是智慧和胆识却丝毫未减,也算是极其难得之事。

等到客栈出现在了脚下,于子逍最先收脚,一个千斤坠落到了地上,随后便是沈延昭和许渊齐。

事情紧急,三人本想着冲进去,却发现此时客栈上竟然已经聚满了人。细看之下,当中还有个江湖道士模样的人正摇着铃铛胡蹦乱跳,哼哼唧唧撒着面粉大米做法,当真是好不热闹。

掌柜的一见三人,立刻如蒙大赦般冲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朝着他们哭天抢地道:“神仙呀,快点吧您这孽障给解了吧!否则小店可就彻底没法开了呀……呜呜,您只要肯高抬贵手,小的一定每天三炷香的供着您,愿您老早日在玉皇大帝面前飞黄腾达……”

原来许渊齐和于子逍早已经猜到河清之中一定不例外的会有暗影门的奸细,害怕林晓月身体还很不好遭到劫持,许渊齐就干脆在外面摆上了八阵图保护她,也嘱咐小二不要靠近。后来恐怕还是被什么人发现了,就论起了鬼神之说。

沈延昭甩手道:“不要胡言乱语,赶紧将你这里的人都散开!”

“少阁主,您……”掌柜的瞪大了眼睛,傻傻看着沈延昭,似乎还很不理解为何足不出户的少阁主今日居然走下了神坛。

然而,就在沈延昭与他说话的片刻,于子逍和许渊齐早已经飞身跃起,径直冲到了屋前。

许渊齐一个提气凭空升起数丈,跃到客栈的屋顶上,将一组用石头摆的图案打乱,这才落下来。沈延昭目光微亮,许渊齐轻功竟然如此厉害。这才知道他一直落在后头,只是故意为之而已。

三个人随之冲进屋中,屋内乱作一团,唯有林晓月一人瑟缩着身体躲在床脚。抬头看见许渊齐回来,林晓月美眸之中顿时噙满了泪水,小嘴一撅,大哭道:“许大哥,你们去哪儿了?刚才……刚才有人……”说话间已经朝着许渊齐飞奔过来。

“先别动!”许渊齐连忙叫住她,在房间里绕来绕去,将花瓶、桌子、椅子什么的仔细换了个位置,将摆在房内的小阵也撤去,这才松了口气,举步朝着林晓月走过去。

林晓月见状立刻冲到他怀里大哭起来:“许大哥,刚才有个黑袍人突然跳到窗外,拿着什么东西就往屋里扔来,然后屋里就飞起好大的光。我还以为他们是暗影门派来的呢!”

“他们的确是暗影门的恶鬼。我在这屋子里摆下小阵,只要他们先要破阵就会触动机关,向我示警。”许渊齐轻轻拍着她微颤的肩膀,“别怕,告诉我后来发生什么了?”

林晓月伏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为他突如其来的温柔而震颤:“他……他好像是要进来,可是他刚刚把那东西扔进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晃动起来,那个人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震飞了。许大哥,你以后不要趁着我睡觉的时候走开了,好么。”

听着她柔弱无骨的声音,许渊齐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能点了个头道:“嗯。”

“喂喂喂,别把我们两个大男人当不存在啊!”于子逍戏谑的声音响起来,这货不知什么已经溜达了到了窗边,斜靠着窗棂苦着个脸道,“咱还是未出阁的纯洁好少年,你们能不能别这么大庭广众的亲热……我看见了没关系,这叫少阁主看见了多不好。”

林晓月“啊”地叫了一声,脸颊飞红,连忙从许渊齐的怀里挣脱出来,低头朝着沈延昭行了个礼道:“原来是少阁主,晓月失礼了。”复对着于子逍瞪着杏眼娇嗔道:“于大哥好没正经,晓月受了好大的惊,你不来安慰我也就罢了,还来嘲笑人家。”

偷偷看许渊齐,他还是一片淡然之色。

又深深低下了头。

沈延昭看着林晓月,目中似有沉思之色,转向于子逍和许渊齐,他们竟然全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便对林晓月道:“原来小姐便是许少侠和少门主的妹妹,今日因延昭未能恭迎三位,使得小姐重病,延昭倍感歉意。”

林晓月连忙行礼道:“此事与少阁主无关,是晓月自己身子不好。晓月已经听许大哥说起过了,是少阁主暗中赠针,晓月才得以生还……晓月,还要多谢少阁主。”她害怕沈延昭会继续问下去,将她曾经是暗影门门徒的事情揭露出来,就缩着身子躲在许渊齐身后,大眼睛看着他们男人说话。

“晓月你何必谢她,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恐怕最担心的是他!”于子逍很随意地拍着两只手走过开,笑嘻嘻道:“要既然晓月没事,暗影门那帮东西就没有得逞,咱们也没有后顾之忧了。是不是应该……”转而看向沈延昭。

沈延昭只瞧了他一眼,拱手道:“是延昭照顾不周,才使得恶鬼侵入河清城,索性没有造成百姓伤亡。还请三位到沈府中小住,帮助延昭将恶鬼尽除之。”

许渊齐和于子逍当然是求之不得的,林晓月却支支吾吾起来,附耳对许渊齐道:“许大哥,晓月的身份是不是……”

江湖上盛传暗影门徒都对秦玉城有着近乎狂热的服从,所以各个门派对暗影门人都是直接处死。林晓月是在暗影门中长大的,这嫌疑肯定脱不了。更何况聚元楼的诸多少年天才也折在暗影门手里,此仇足以让沈延昭赐她一死了。

“无妨。”许渊齐安慰着她,抱拳对沈延昭道:“少阁主不必客气,如此渊齐就叨扰了。可是舍妹身体不好,能否让她住得离渊齐近些,也免得给贵府添麻烦。”

“许兄严重了。”沈延昭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藏在他身后的林晓月,这才道,“这本就是在下的礼数所在。”

说着,伸手做了个标准的“请”的姿势,领头带着许渊齐三人往沈府走去。

沿路的人几乎都惊呆了,看向沈延昭的眼光甚是怪异起来。

“这两个人不是今天白天还扬言和少阁主敌对的吗?怎么少阁主反而却……”

“会不会是少阁主已经被这两个人说动了,就要对河清城进行改革了?”

“那咱们的好日子岂不是过到头了……”

“不会吧,他不怕阁主反对吗?!”

沈延昭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冷峻的脸上没有半分波澜,连步子也没有乱。连于子逍都觉得有些敬佩了,被这些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这么评头论足,人家愣是没反应,这对过惯了高高在上日子的世家少主来说,简直是太不容易了。

于子逍可以把许渊齐当做两肋插刀的兄弟,却绝不会跟在路边斗大的不识几个字的小混混说一句话,但沈延昭就可以在某些时候一视同仁。这或许就是于子逍老师不招人待见,沈延昭到哪里都是香喷喷的原因之一吧。

到了沈府,少阁主连向沈端阳请示也没有,就直接发令将许渊齐三人安排进了沈府,惹得侍奉的仆人都像是活见鬼了似的,一会儿瞅瞅沈端阳屋子,一会儿瞅瞅少阁主的冷脸,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听他的命令。

最后还是于子逍捧着肚子嘲笑了沈延昭好久,沈延昭才终于发怒,朝着一大群仆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这才打发动了手下人去打扫房间。等到下人们抱头鼠窜的时候,少阁主已经是脸红脖子粗,跟许渊齐三人客套了几句也逃了。

三个人捧腹大笑。

月上云霄,连看似永不黑夜的河清城也逐渐熄灭了灯火,顺从了夜晚的召唤。

而就在这时,两个黑影却双双从屋子中轻飘飘出来,如同微风般拂过草地和洁白的秋菊花,最后碰到一起缓缓落到地上。

两人相视,黑夜里都看得到对方面色沉重。

“对于今天林晓月的事情,你是怎么看的?”一个黑影问道,狭长的凤眼闪烁着得逞的光芒。“我特地去窗边看过了,没有任何踩踏的痕迹,这说明根本没有人从窗外进来过,林晓月在撒谎!”

“的确有问题。”另一个黑影背着手,沉声答道。

这两个人当然就是许渊齐和于子逍。

“只是有问题?”于子逍无奈地摆了摆头,邪肆地笑了起来,“恐怕你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若她不是奸细,又为何要撒谎?依我看来,这屋子的确是有人进去过,不过不是从窗户跳进去的,而是老老实实敲了门之后被林晓月请进去的。只是没想到触发了你留下的机关,既然趁乱逃掉了。”

这个时候,二人的身后有个沉沉的声音传了来:“原来于兄早已察觉出不对劲了。”

“自然是有。”于子逍抱着臂看着来人,这人一身华服即使在夜色之中也觉得光彩照人,不是沈延昭又是谁?于子逍笑着道:“我早知道你也看出来了,所以叫你过来。你赶紧跟这头倔驴说说吧,这岂是‘有问题’这么简单?”

“许兄。”沈延昭思索了一会,果真对许渊齐道,“恕延昭直言,这个林晓月,的确不只是有问题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