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父亲这句话,沈延昭也觉得脑袋有些发蒙,但他深知父亲决不是信口开河之人,急忙问道:“父亲为何如此笃定,难道许渊齐和于子逍有什么过节吗?”

“倒不是他们两个有过节。”沈端阳回忆道,“许渊齐的父亲许遥乃是二十年前享誉武林的一位少年英雄,曾经和他的长兄许逍并成为‘逍遥双剑’,但是许遥无论智计武功都要超过许逍。二十年前,他与许逍崭露头角正是在我聚元阁与步青云的争执之中,因此我曾经与他甚是交好。深知他的确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武林奇才!”

他已经布满皱纹的眼睛里闪现出无比敬佩的色彩,这还是沈延昭第一次看到父亲提起某个人来的时候不是嫌弃挑刺,而是如此缅怀,还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样极端的词来形容。心中不免也对这位令父亲和凌大侠双双缅怀至今的人向往起来。

“许遥之才旷古朔今,自那次起便有很多门派想要将他请到自己门下坐镇。但是他心怀报国之志,毅然谢绝了所有的门派邀请,转而亲自去盛州谋求治国宏图,然而天妒英才,他最终也没能逃过官场上的尔虞我诈。”

“那最后,许叔叔如何了?”沈延昭急切问道。

沈端阳叹口气:“他倒是逃过了一劫,但还是不愿意对王室死心。是时战火四起,他转而在武林之中四处寻找门派支援前线。那时他在武林的威望仍在,又有一副三寸不烂之舌,很多人都答应了他上前线,我聚元阁正是在那个时候成立了聚元楼参与战斗。但那时也有门派不肯自损势力参与战争之中,其中最大的正是快活门。为此,快活门当时还受到了几乎所有门派的排斥和压制。最后还是许遥费劲了力气才让快活门躲过一劫。后来事情一结束,许遥立马就远离了快活门,可见他对快活门是极其不待见的。”

沈端阳捋着胡须,得意道:“老夫曾经帮了许遥不少的忙,而快活门只是给他造成了甚多麻烦。有了上一代的牵扯,就算许渊齐不肯归顺我聚元楼,也总会给我八分薄面。”

沈延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的确,许渊齐是个甚是注重礼法的人。”

想到聚元楼下也将有位强援,沈延昭终于会心一笑。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许渊齐早已经归顺太子吴印,走了他父亲的老路。他这辈子注定不是小小的武林,更不是小小的聚元楼能压得住的。

第二日清晨,初秋的雾气还没有散去,许渊齐就早早地梳洗完毕出了门。这里毕竟是沈府,自己远来是客,到现在都还没有正式拜会沈端阳。但除了拜会之外,他还有三个目的。第一个当然是为了沈延昭,许渊齐知道沈端阳素来不喜江湖人士,昨夜之事未必能让他醒悟,反而可能因此而连累沈延昭受罚,故而他非要去打探这位老阁主的态度不可。

其二则是为了于子逍。于子逍毕竟是快活门的人,与聚元楼有着根深蒂固的成见,如今更是同处一个屋檐下,难保不会惹出麻烦来。许渊齐自是有意化解两边的矛盾,这对日后吴国的统一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最后,却是为了林晓月。

对于这个女子,许渊齐也不知对她是什么感情,冥冥中似乎总有个声音告诉他,只要这个女孩出事,他决计会后悔一辈子!所以他一定要劝服聚元楼和于子逍暂缓对林晓月的处置。

他心思转的越快,步子也就跟着越快,没多久就跟在平地上飞似的了。

“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快步走,没想到你居然和你父亲连这个毛病都一样!要不是你年纪轻轻,我倒真以为你就是许少侠转世了!”

屋顶上传来戏谑的声音,还有淡淡的烟草味道。

许渊齐抬头一瞧,正见到一个邋里邋遢的小老头子正斜躺在屋顶上,口里吐出浓浓的烟圈。许渊齐抱拳道:“原来是凌前辈,昨夜匆忙没有给您解穴。不知您双臂的内力可恢复了吗?”

凌振宏将烟斗重新咬在嘴里嘬了两口,笑眯眯道:“你小子的点穴手法虽然怪,但是老头子也是闯荡江湖十几年的人了,这点解穴的本事还是有的。”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坐起来认真看着许渊齐,笑道:“老头子还奇怪呢,你从小丧父,龙小姐乃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怎么会教出你这样武功计谋如此出众的儿子。当年龙清真气的点穴手……老夫早该猜到,你是步青云的徒弟……”

许渊齐大惊失色,心中想道:这凌振宏为了找师父报仇,甘心在聚元阁这种铜臭之地整整等了二十年,如今知道了我是他仇人的徒弟,岂不是肯定要杀了我报仇?!

当下连忙解释道:“凌前辈,晚辈虽然拜师,但从未想过与凌前辈为敌!我……”

“你不必说了。”凌振宏摆摆手,脸上仍然挂着慈祥的笑容,“你虽然是我仇人的徒弟,但同时也是我恩人的遗腹子。况且就算是老头子恨不得将步青云大卸八块,那也是我俩的事情,跟你这个十几岁的小子有什么关系?”

看着他眯成一根缝的眼睛,许渊齐总算是松了口气,抱拳道:“渊齐多些凌前辈体谅。但有一言渊齐还是要讲,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师父已经为此在山洞之中整整受了七八年的苦,还请凌前辈就此冰释前嫌。”

“老头子等了他二十多年,冰释前嫌是绝对不可能的!”凌振宏目光中似夹杂着火焰,忽而看向许渊齐震惊的表情,又滑稽地笑了起来,“但是看在齐儿的面子上,只要他肯让老头子在那老家伙的屁股上狠狠地踹几下,老头子不计前嫌还是有可能的。”

凌振宏怎么看许渊齐怎么喜欢,连称呼都不知不觉改成了“齐儿”。

许渊齐忍不住笑起来:“凌老前辈真是……真是太看得起渊齐了。”步青云是什么人他这个做徒弟的还不知道么,别说是让他脱了裤子给人大屁股,就是让他说个“服”字都是难如登天!

想起数月未见的师父,许渊齐心中略有些怅然。当日下山的时候还是四月草长莺飞,如今已经是入秋乍寒,芳菲尽失的时候了。

凌振宏见他眼神凄凉,透露出和他年纪极不相称的成熟和悲凉之色,也替他唏嘘不已。许遥当年崭露头角的时候也已经过了二十岁加冠的年纪,而眼前这个少年额前还留着碎发,分明还是个孩子,就已经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

凌振宏几乎将许渊齐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正想着安慰他几句,却不想一个青衣侍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满面焦急地指着身后道:“不好了,凌大侠……好可怕……好吓人呀!”

凌振宏立刻板起脸:“老头子虽然是老了点,年轻的时候就算是比不上齐儿,可也是一表人才的呀,怎么也算不上吓人吧。”

那侍女偷瞄了眼许渊齐,脸上立刻飞上了嫣红的云霞,跺着脚着急道:“凌大侠别开玩笑了,是少阁主和那个快活门的少主在那边打起来了!”

“什么?”

乍闻此言,凌振宏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但他显然不是吓的,而是兴奋的!

“他们打起来了?现在谁占得上风?少阁主挨了几拳?于子逍挨了几拳?他们俩谁厉害?”

凌振宏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堆,这小侍女只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单单看到少阁主跟人动手就已经吓得不行了,哪里还能数的清楚谁挨了谁多少拳头?当下支支吾吾着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说翠儿,你这丫头跟着妙仪小姐那么久了,竟然还是什么都看不懂。”凌振宏别着脸埋怨着,又对许渊齐说道,“齐儿,你也跟着去吧。万一这两个小子打得分不开了,你还可以给他俩劝个架啥的。”

他小眼睛里闪着光,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的感觉。

“这个……渊齐还准备去探望阁主沈前辈……”

“不用啦,你的沈前辈现在在和贵客会面,哪里有时间见你这臭小子!”凌振宏如同老鹰般跃下屋顶,径直拉住了许渊齐的手腕飞奔起来,“你且跟着老头子去吧,绝对有你的好处的!”

话音未落,一老一少两个人已经是彻底没了影子。

翠儿恍惚看着两道消失的影子,呆愣了好久也不知所措,良久才清醒过来,失声叫道:“小姐还在林姑娘房里呢!两位小姐别被误伤了呀……”转身又朝着侍卫所飞奔而去。

话说这事儿还是宋妙仪闹的。

原来宋妙仪自从回到沈府之后就一直哭个不停,吵着闹着说是她表哥不要她了,她要借酒浇愁。结果宋小姐的酒量实在是差得可以,只喝了几杯就开始撒酒疯,连骂了沈延昭整整一个晚上,最后终于是累了晕晕乎乎蒙头大睡。结果很悲剧的,宋小姐今天早上醒来就发现自己居然整张脸都变形了,连嗓子都哑了,然后又开始大哭大闹着。

碰巧这个时候林晓月听到了她的哭声,就帮她打发人将那会使牛毛针的老大夫给找了过来。没想到这老大夫果真是妙手回春,几下就将宋妙仪给弄好了。宋妙仪大喜,又听说这老大夫还治好了林晓月,大小姐一声令下就直接将这老大夫留在了沈府。沈府之中没有女子作伴,只有一个小侍女翠儿又笨的可以,宋妙仪又见林晓月举止得体,人又可爱聪明,又张口就将林晓月收为了自己的妹妹。

林晓月嘴巴张的大大地,怔怔道:“这似乎不太好吧,我……我曾经也只是个侍女而已,如何能配得起妙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