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齐名顾不上宋家庄庄主的警告,他在意的只有那个人,也仅有那个女子而已。

他也是那夜事发之后,骑在马上将那人胁迫出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心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居然对这个死对头家族的女子,起了不该有的念想?

那夜,他大哥把刀架在这女子的脖子上,眼看着她雪白的颈子被划出了血痕,流出了鲜红的血,他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纠在一起;而后来,他大哥在半路上叫他把人质直接给扔在地上,好准备安全快速撤离甚至要灭了人质时,是他挺身而出,极力阻挡,并且暂时护了她,这两次,他都犹豫,他不能肯定自己的心思,只觉得不能就这么伤害这个曾经那么天真,那么单纯地相信着他的女子。

她爱听他演的皮影戏,爱翻看他亲手做的那些木偶娃娃,甚至还很爱看他大哥他爹他张家人都不以为然都会嘲笑的那些讲男女爱呀情呀故事的话本子,并且捧着看得专注入神,甚至还入戏。

在给大哥放出信号之时,他不是没有犹豫过。

到底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份?会不会给她带来什么灾难?

但到底拗不过自己的身份,他是张家的人,身上流淌着的是张家的血液,身为张家的子孙,就要以张家的兴荣为已任。

同时,大哥派人来催促,并且暗中相助,还有行动之前他爹的亲自叮嘱,让他无法逃避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肩上背负的那份家族重担。

他学成刚归来,就被派了这么个任务,大哥当时的理由就是,张家所有人当中,就你一个是面生的,并且还生得这般书生气,面若冠玉,身形修长,潇洒不羁,这正是少女们怀春时最容易动心的对象。由他出马,相信很快就能打动那宋小姐的心。

他当时跃跃欲试,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耻,或是不好的,能顺利地取到他们想要的麒麟,然后全身而退,就是成功,就是为张家争得了荣光。

然而,他却想错了。

见到宋小姐第一面,他眼角就狠狠地抽了下。

原来神州居然还有这么心性单纯,且和他一样爱皮影戏爱那些木偶娃娃的人,还是个女子。

只是,她为什么偏偏生在宋家?

为什么,宋家和张家偏偏就是死对头呢?

无数的疑问,纠结于心,像一团乱结,怎么解也终无法解开,反而越着和宋小姐越深入接触,他越是不安和犹豫。

“后悔?哼,这世上有卖后悔药的吗?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恐怕练制不出后悔药吧?所以,你的后悔,留着去见鬼吧?我和你之间,我们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如果可以,我情愿我从来都不认识一个叫做齐铭的骗子,从你暴露你的身份之日起,你是张家之子,而我是宋家千金,你我之间,再见就是仇敌!”宋紫迎一番冷言冷语,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转的余地。

可是,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气力,才可以做到这般冷静,这般冷情!

她错过一次,已经不想再错第二次,并且是在同一个人身上犯错!

那样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会再原谅自己的愚笨。

“紫迎!”看宋紫迎这般决绝,夙莺的心都快要碎掉了,这个可怜的少女,究竟为什么要让原本那么单纯心性的少女,要让她遭遇这般残酷的经历呢?

“莺姐,走,我们回去,我让我的婢女做桂花糕好不好?桂花糕可好吃了。”

回去吃点甜点,嘴巴里甜,心里就不会那么苦了吧!

再不理身后那纠缠之人,宋紫迎在宋家人和夙莺的相扶包围之下,快速地退了出来,然后上了宋家的马车。

“抚月,你帮我看顾着婆婆些,我去看看紫迎。”现在宋紫迎这边,出来的人里面也唯有自己能够开导一下,所以,她嘱咐了抚月几句就上了宋紫迎的那辆马车。

临上马车之前,她看了一眼宋家的车队车尾,那里仍然跟着那个执念的年轻男子。

哎,情爱总是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她默默叹了一息,随后挑开车帘就钻了进去。

和她料想的情况差不多,宋紫迎并不如她表面刚才在外面表现得那般冷情和洒脱,此时马车里再无旁人,她才垂着头,趴着痛哭起来,但偏偏怕马车外面赶车的人听到自己的哭声,又得拼命压抑隐忍。

那种想哭也不敢放声大哭的委屈,夙莺看了,自己都难受得想跟着宋紫迎一块儿哭了。

情字真伤人!

她自己曾经也爱恨痴缠痛彻心扉过,所以对于宋紫迎的境遇,她都了解的,能感受得到那份无奈和为难。

“紫迎,想哭你就哭吧,别憋着,哭出来就没事了!”

这个少女,在人前那般坚强,那般镇定,可是谁又能真正了解她的感受?

宋紫迎哭得越发凶猛,转而趴到夙莺腿间,泪水一个劲地流,从指缝流泻。

肩膀因为哭泣还一颤一抖的,夙莺十分疼惜,不往的轻拍宋紫迎的后背,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

在这场纠缠里面,所有的人,包括宋家家主,那都是局外人。

唯有局中的他们自己,自己战胜自己,才能走出来。

就像当初的苏暮烟,重生之后的夙莺,第一次进皇宫,在夜宴之上远远地望着那个自己曾经一心一意爱着护着的男子,她又痛又伤,又恨又怨。

回到宋家庄,夙莺扶了宋紫迎随意住了一间客房,因为之前的闺房里发生的意外,宋紫迎自己也不想回去,大庄主也不敢让她回去住,那院子已经叫人给封了起来。

宋紫迎回庄之后,进了客房,就歇下了,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东西也不想吃。就连之前夙莺还陪在身边,后面也被她赶走。

“紫迎怎么样了?”夙莺刚一踏出宋紫迎歇息的这间客房,大庄主就迎了过来,脸色愁苦一片。

“大庄主放心吧,紫迎现在这样,只是暂时的,等她想通了自然也就缓过来,她说不想让任何人打扰,想一个人静静。”

“夙姑娘,这次真是多亏有你!平时也就你和她走得还算近些,别人的话,想来她肯定也是听不进去,我这个当爹的脾气也不好。”大庄主好一阵担忧。

“紫迎对我很好,亲如姐妹,我会多留心看顾她的,大庄主请放心!对了大庄主,我带了一个老婆婆回来,她一个人孤身无依,无儿又无女的,看着挺可怜,我……”

大庄主挥手打断她,“我都知道,月公子已经和我提过,放心吧,你们都安心住在庄里。”

“多谢大庄主!”夙莺连连道谢。

拖着疲惫的身躯,好不容易才能缓口气,夙莺独自回了自己原先住的那间客房,还是老样子,一推门进去,已经有人先坐在里面。

若不是她记性好,认定自己进的,就是平时自己住的那间屋子。

否则的话,她定然会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呢?

“你还不累?刻意等在这儿,等我回来?”

夙莺有些渴了,就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口灌尽。

“我在你的房间,我不等你,我等谁?那宋小姐安置好了?”抚月慢悠悠地道,眉宇之间一点儿疲色都没有,反而清朗精神。

“嗯,哭了一路,眼睛都哭红肿了,好不容易吵着要一个人静静,歇息下了,我才退出来。”夙莺觉得真心累,这安慰人的活儿,也不是人干的。

“对了,你下马车的时候可有注意到车队的后面?”夙莺适时想起上车前车尾那个执着的身影。

“那个跟屁虫吗?”抚月抬眉,眼里写满了不屑。

“这么说?他一直跟过来,跟到宋家庄庄门前了?想要进门来,宋家定然是不会给他放行开门的。”这人不是一般的执念深啊。

“那人就是个傻子,自己来找虐的。”抚月颇为不认同。

“我看他对宋小姐好像是认真的,否则的话,宋小姐这般污辱他,冷落他,故意刺激他,他也不至于全都忍得下,只是,只怕再这样继续闹下去,仍不见得有好结果。”夙莺依嘘感叹。

抚月翻翻白眼,“你道是操心操得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想要管一管,插上一脚。”

有吗?

有这么多管闲事么?

夙莺瞪着抚月,开始反思。

而抚月一副认真的表情,脸上全部写满了,你是,你就是爱多管闲事!

屋顶沙沙作响,是起风了。

“好了,你也累,我也累,我回去歇息了!”抚月等到她平安回来,就完全放心,站起身就离开。

这一夜,窗外风影绰绰,有人几多愁,更有伤心人一夜无眠,两眼对看屋脊。

夙莺一觉自然醒来,经过一夜的补眠,总算精神气又恢复过来。

用早饭的时候,只是仍旧不见宋小姐宋紫迎出来,没了这位大小姐,气氛就显得冷冷清清,底下侍候的婢女,也个个胆颤心惊的。这一顿早饭吃起来,有些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