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莺推门而入,却见那婆婆遮遮掩掩的,好像匆匆在藏着什么东西,苍老的脸上神情慌张而略凌乱。

夙莺不动声色,并没有追问,而是将自己的来意讲了出来。

“婆婆,我们不是神州的人,明天我们会离开宋家庄,然后离开神州,去和外面的朋友会合……”说到这里,夙莺还故意顿了一下,瞧了一眼老妇人,只见老妇人神情染上急灼之色。

“婆婆,如果您实在无处可处,愿意继续留在这儿,那么我可以和这儿的宋家庄说一声,宋家庄上下都是很不错的,他们为人热情而友好,婆婆在这里住下的话,比孤身在外流浪肯定要好很多。”

关于这婆婆的安置,夙莺已经想好了,大不了到时候,她再去求一次宋家主,若是宋家主为难开支问题,那么她愿意无偿拿些银子出来供养这位老妇人。

“莺姑娘,我不想留在宋家庄……”岂料老妇人居然不想留下。

“可是……”不留下来,那婆婆难道是想要继续去独身流浪么?

“莺姑娘,我知道你心善,是个好人,你看能不能让我这孤老婆子跟着你们?你们上哪里去,我就跟着去哪里?反正我这把老骨头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厌的,也就只有你们才不会真正嫌弃我。”老妇人说完,老泪又情不自禁凄凉落下。

每每此时,都是夙莺很心软很难拒绝的时候。

但是,她现在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

“老婆婆,不是我们不愿意带着您一起上路,实在是这一次不同,我们会离开神州,而且离开神州之后也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再回来,您是神州人,跟着我们出去只会四处奔波劳累。”夙莺的神情显得有几分落寞。

本来说好来神州为傻儿寻名医的,现在名医没有寻到,他们只能先空手而归。

“你们那个朋友,难道不医治了么?”老妇人堪堪问道。

“不是不想治,而是找不到名医!”叹了口气,夙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浮起一片焦躁。

“我反正在哪里都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何处都可以落脚,反正孑然一身,来去自如!莺姑娘,你还是带着我这老婆子一起走吧?也只有跟在你们身边,我才觉得有了些温暖,不再是没有人理的可怜老婆子。”

老妇人这时抬起头来,有些浑浊的昏花老眼,用一种近乎专注的神情盯着夙莺,本来夙莺还有些犹豫不定,他们自己上路已经很不便宜,托了张齐名带路,再搭上一个行走还有些不便的老妇人,就算她勉强同意,她不忍伤这老婆婆的心,可是抚月那里……

四目相对,老妇人的眸中,起了一层细微的变化,眸底的黑色,渐渐染了一丝粉色。

“那好吧,婆婆,以后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吧!”夙莺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到落音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话出来。

那一瞬,作这个决定的时候,她居然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嘴里的话是脱口而出的。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不能再随意收回。

夙莺懊恼一声,自己怎么又轻易答应了呢?

“莺姑娘,你已经答应我这老婆子,明天上路之前,不许丢下我这老婆子不管!”老妇人乍有其事地补了一句。

当夙莺走出去的时候,还带着那个莫名的疑惑。

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就这样答应了呢。

心不在蔫地踱回自己的客房里,抚月居然还在,还没有离开。

他神色淡淡望过来,用黑亮的眸光询问她结果。

“抚月……”她艰难开口,好怕一说出来,这个男人又要骂她多管闲事,说教她同情心泛滥。

“你又答应了人家什么?是不是答应那老妇人带她一起走?”抚月一看这表情,就恨得有些咬牙切齿,那个“走”字还被他加重了尾音,故意拉长,以此来发泄他的不满。

“我……”哎,又被人家猜中了。

难道她真的是有些多管闲事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着那老妇人的面,一张嘴说出来,就应承了。”夙莺抓抓自己混乱的脑袋,对自己的爽快也有些无语。

“什么叫不知道?话可是你亲口应承下来的?你会不知道?八成又是你头脑发热一冲动,然后就什么不考虑直接应下了吧?”抚月有些微怒,因而这口气也颇有些不善。

夙莺这回难得没有再争辩,堪堪低下头。

她自己又没有胡说,她真的是一张嘴就答应了。

这张多事的嘴,真应该找根针来把上下两片给缝住,让她不能再开口说话,这样就万无一失。

怒火本来已经冲上头顶,抚月气得当场想拂袖而去,可是今天夜里,他觉得夙莺和往日的她,不太一样。今夜的她,似乎格外的安静,他说什么,她就安静地站在那里听着,也不怎么还嘴,也不大声反驳,看她的样子还带了些懊恼之色。

如此一来,他倒是不好再小题大作。

本来若是这女人再喊着嚷着和他对着干,采取强硬的态度,就是带那老妇人一起走,他怒气攻心起来,也是会毫不含糊地反击回去几句,毒舌一番。

但偏偏她现在那样子,他反而不知从何责备。

叹了口气,她简直就是他的克星,他的劫难。

“好了,早点歇息,顺便收拾一下,既然明天决定走,那明天还得向宋家庄告辞!”

“这个自然。”夙莺侥幸,自己就这样躲过了一场说教。

抚月翻窗而出,身影一晃,已经掠进了隔壁的小木窗。

隔着一堵厚实冰硬的墙,夙莺倒在这边的床塌上,细细数着来到神州之后的点滴,破天荒地要走,居然失眠了。

然而,月上中梢,那老妇人的房间,却急速掠过一道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根本察觉不到。

“大庄主二庄主,我们是特意来告辞的!”夙莺和抚月一早简单收拾了下,其实要带走的东西,真的没有什么,就只有一身换洗的衣衫。

两只意外得到的神兽都还被他们关在各自的储物空间里面,也幸好有这以个宝贝,不然的话,那庞然大物,而且还是两个,带在身边,无论去哪里,都是兴师动众,着实不方便,越发地想感谢那考虑周到的玄阁主。

“告辞?这就要离开了吗?”大庄主显然还有些不舍。

“你们真的要走了吗?就不能留下来再多住几日?”最舍不得的应该是宋紫迎。

她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能有机会和自己喜欢的也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还没有高兴多久,却要和最好的姐妹面临分离。

“不能再在神州逗留,不然那留在神州外面离城的朋友,真的会担忧的,我们进来的时日已经不短,再耗下去,他们定然以为我们在神州里面出了什么事。”

什么神州,什么宋家庄,其实只是她的一小段插曲而已,她明白,她更清楚,今后的自己,要走的是如何一条艰辛之路。

所以沿途的风景,再真挚的挽留,都无法改变她的去意。

何况她的傻儿,她的彩凤丫头,都还在等着她,盼着她回去呢。

宋紫迎眼眶红红的,可能看见夙莺的态度很是坚决,再没有丝毫能够挽留的余地,从只能试着接受这个事实。

“莺姐姐,什么时候还回神州来吗?”她殷殷期盼着能有再见之日。

夙莺茫然摇了摇头,“不知道,若是咱们有缘,我想自有再见之日!”

更决绝的话,她实在不忍再说出口。

她的心里,其实和宋紫迎一样,都有些不舍呢。

只是再不舍,还是得离开,还得一步一步继续向前看往前走。

“莺姐姨,我送送你吧!”临别前,夙莺也还有些话正想和宋紫迎说,便逐了她的意。

“爹,二叔,我去送送莺姐姐他们!只到门口,我就回来,我不会再乱跑的。”怕爹爹和二叔担忧,宋紫迎主动说明。

得到默许,宋紫迎就送他们一行三人离开。

宋紫迎沉默,夙莺见状,只好自己先开口,“紫迎,这一回离开,也许就没有机会再能看见你穿着新嫁衣,嫁给你想嫁的那个人了!真是可惜得紧!”

“谁叫莺姐姐你们走这么早呢?我以为……我以为至少你们也会参加完了我的喜宴之后才会离开!”声音一哽,她几乎难过得说不下去。

夙莺也有些动容,“紫迎,答应我,一定要和那个人好好的,好吗?他其实还是个不错的人,我相信他一定会善待你的!”

两人不是姐妹,不过只是短短相识罢了,可是却亲如姐妹。

不知不觉,就已经送到了庄门口,这一段路,特别的短,好多话还来不及说出口。

“珍重!”夙莺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每走一处,便这么留恋下去,怎么行呢?

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

只是,身后跟着微风徐徐传来那一声殷殷呼喊,“莺姐姐,若是再回神州,一定要来找我啊!”

嘴唇动了动,她无声地吐出几个字,紫迎,愿你能偿所愿!拥有你想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