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外头的人,等得心焦如焚,负责守卫的,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而屋头的人,更是小心翼翼,认真专注。

好在抚月和老婆婆,都不是一般厉害的角色,这引导术,虽然凶险难料,不过好在,最后还是顺利地施完。

而一番折腾过后的夙莺,渐趋于安宁下来,随着体内的罡气渐于平和之势,她也缓缓地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老婆婆一番调息,才将耗费掉的心神,勉强维持镇定。

抚月人虽年轻,但是身子常年都是个病怏子,经不过折腾,这一番出力耗神之后,气喘吁吁的,整个人像从水潭中给捞出来似的,浑身都被汗水浸湿。整个引导术施术的过程里,他是咬牙挺过来的。

老婆婆颇有些动容,“你这小子,为什么那么卖力?这姑娘好是好,可是她已经早成为了别人的媳妇儿,你这般掏心掏肺的,就不怕到头来,竹篮扫水一场空吗?白给别人做了嫁衣。”

这小子对那莺姑娘的心思,她这个老婆子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楚真切。

这番付出,这番关心,让她为之动容。

世上的好男儿,本就不多。深情而又专一,无怨无悔的,更是凤毛鳞角,屈指可数。

如今,在这里,她却是亲眼见证了一腔热血满心痴付。

抚月体虚,头晕眼花,但仍强自撑着,望着躺卧在自己身边不远处面容安详似安睡的女子,她安然无恙,对他来说,这比什么都来得更为重要。

她是别人的媳妇儿,那又怎么样?

他喜欢她,他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她,他没法儿让自己放下执念,可那又如何?

他兴许得不到她的回应,不能正大光明地与她并排站在一起,以最光明正大的身份和名义,但是,他仍然感激,感激在他残破不全的生命里,让他有幸认识了她。

他本是一介病躯,他比傻儿好不了多少,傻儿是脑子痴傻,而他是身体病残,一个病秧子,能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为自己喜欢的人付出,他高兴,他乐意。

至于回应和索取,他默默地叹了一息,谁叫他来得太晚了点呢?

如果……如果可以早点儿认识她,那就更完美了。

“能看着她平安,看着她笑语盈然,我也就跟着开心,相反,如若她活得不好,我也不能安心,我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让我自己好过一点儿而已。”抚月说得淡然,愿意付出是他自个儿的事,但是他不愿意拿出来被放大被当作一种利器,一种威胁她逼她的利器。

老婆婆心安,不过随即又发问道:“她身上这股罡气,到底怎么回事?”

老婆婆没有说出口的是,当她接触到这股罡气的时候,她觉得很熟悉。

这罡气,似乎就是他们神州上面习气之人身上带着的罡气,而且不是一般的罡气,她眼角跳了几跳,之前那个荒唐的想法,又再出跳出来。

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明明是姓夙,明明是出身于将军府,完全没有关联。

彼时,抚月也正静坐调息,经过一柱香的时间,他已经恢复了些气力,脸色比之先前,已经正常润色了不少。

“她身上的罡气,是本身自带的,我发现的时候就有,只是先前还被施术封印着,因为我们要进神州过毒障,不得已我就把这股罡气给释放出来,暂时改变了她的体质,后来也没顾得上引导,才导致拖了这么久现在发作。”抚月如实以答,“怎么,老前辈看出来这罡气有何不妥吗?”

抚月是心细之人,老婆婆如此一问,他便有些讶然,暗忖莫非这罡气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他自己一直琢磨,都没有能琢磨出个结果来,兴许这老婆婆就知道一二呢。

谁料,老婆婆却只是摆了摆头,“有几分熟稔而已,我也暂时还没有猜透这其中的奥秘所在。”

说完,老婆婆似乎还有些不甘心,重复问了一句,“这莺姑娘当真是出自于将军府吗?”

她对她的身世,颇为怀疑。

抚月一愣,不解为何老婆婆会有如此一问,但是他肯定地答道:“她的确是出于夙府,夙乾亭大将军府上,我还亲自送她回去过一次。”那一次,是一段不算愉快的记忆。

老婆婆两鬓斑白,布满沧桑的眼中,多了抹沉痛“我只是觉得她和我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而已,但是,如果她真是夙将军府上的庶女,那么,便不是我可能要寻的那个人。”

大陆,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回来过了。

想当初,被驱逐和残害之下,她再也没能踏上过这片故土。

她不是不想回来的,只因着种种束缚,种种胁迫,而让她不敢,不能回来。

如今,决定随着这帮年轻人回来,她也是暗自挣扎和纠结许久之后才做的决定。她已近风烛残年,苟活于这人世,还能活多久,不,汉有多久,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耗费了。

所以,她还是决定想回来看看,看看故人,探探这些年她独身一人流浪在外,躲躲藏藏心里脑子里默默想念的那些人。

故人,可还安好?

“婆婆要寻的是何人?可否方便告知在下,也许在下知道一二也尚无不可。”抚月这时倒起了好奇之心,这老婆婆本身就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而能让她惦念和打听的故人,想来也定然是不平凡之人。

大陆上面,稍微有点儿名气的人,他也是略知一二的,兴许说不定,他就刚好知道,也刚好认识呢?

老婆婆本来没有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她只是想自己默默地寻过去,然后远远地看上一眼,只需一眼,只需看看他们生活得是否还安乐太平,只要知道他们安好,那她就心安。

她不会无故出现,不会去凭空打乱他们现在安宁的平静生活。

只是,听抚月公子这么一说,她又有些蠢蠢欲动,也许先打听一下,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这年轻的公子,看起来也是大门大户出来的,四处行走闯荡游历,真的认识,也说不定。

“公子是大陆哪一国境之内的人?”老婆婆从旁打听,不动声色。

抚月知道这是试探,但凡心里装着秘密之人,一般不会轻易就相信人。

“在下来自西夏,这离镇也正是西夏国境之内的一个边远小镇,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正踏着的就是西夏国的疆土。”抚月自报家门。

老婆婆面色一喜,“我要打听之人,也恰巧是在这西夏。”

“哦?那就正好,在下虽然不才,但是对这西夏境内的风土人情,还是颇为的了解,就是不知,老前辈想打听人,姓甚名谁?有没有什么家世渊源之类的?”明月宫就在这西夏境内,他身为明月宫的一宫之主,手下的各处暗卫和探子,莫不掌握着整个西夏各地大小的消息。

这时,老婆婆却是忍住,停了会儿,似在犹豫。

抚月也不催促,耐心等待,他有心想要帮一个小忙而已,当然是看在这位老前辈不余遗力和他合作,一起救治夙莺的份上。

如果这老婆婆有什么苦衷,或是难言之隐,不方便或是不想对他言说的话,他大可不必再继续追问下去。

做到这一步,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而这选择,就看老婆婆自己。

就在老婆婆犹豫之际,被引导术成功引导罡气流转的夙莺,渐渐地醒了过来。

过去的一切,宛如梦奄一般,梦过无痕。现在清醒过来的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之前的窘状和狼狈,发作时的狂乱和巅狂,也全无印象。

“咦?我怎么睡着了?”她只以为自己躺着醒来的,当是自己困了不小心睡着而已。

抚月面上难掩喜悦,醒来就好。

这真是虚惊一场,之前发作的时候,吓死他了。

夙莺在醒过来之际,耳边就隐隐听见了什么西夏,这会儿精气十足,不免也好奇了一回,“婆婆,我也是西夏人,你想打听哪位故人?你告诉我,我也许也知道呢?”

说是故人,夙莺默默地想,大抵这对老婆婆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

不重要,也不会牵肠挂肚的。

老婆婆见夙莺醒来,已无大碍,先是欣慰,欣慰过后见她也提及自己的故人,这时不免心生悲凉,分别了十多年,十多年个日日夜夜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

她只是稍作犹豫,随后便眉宇紧锁,打探道:“这西夏,应该有一位姓苏的苏相吧,不知道这位苏相老友,现在可还安好?”

她终是按捺不住那份牵肠挂肚,还是问出了口。

“苏相?”

“苏相大人苏温谨?”

两道惊奇的声音,前后响起。

先是夙莺大惊失色,苏相……苏相,是她爹苏相大人的名号。

这西夏,也就一个苏相大人而已。

后一道吃惊的声音,同是抚月公子发出来的叹问,苏相大人苏温谨,西夏顶顶有名的苏相,西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怎么,你们认识吗?”老婆婆心下渐生不安,该不会这么巧,都是认识的吧。

这要是万一哪一天,她打听的事儿,传到了那个男人的耳中,或是苏家人的耳中,追问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她只好随便扯出一个谎子来,掩饰自己的急切和慌乱,“我和那苏相,也就是认识,有过几面之缘,所以现在离了神州,踏上大陆,我便想打听一二。”

夙莺面色沉痛,半响不语。

苏相,苏家……她何曾不认识,何曾不知晓?

那是她心中永远不能提及的沉痛,那是她恶梦里纠缠不休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