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确有烦心之事,而且这事还有点儿急。

原来边境传来紧急公,说是最近有流寇匪贼在那一带出没作乱,烧伤抢掠,无恶不作,甚为嚣张;当地百姓苦不堪言,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当地的官府衙门声称也曾派兵屡次镇压,都皆失败,致使那窝流寇匪贼更胆大包天,居然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出没。

当地官员没有办法,只好一纸公呈上,请奏朝廷出面解决此事。

耶律沧吉烦的,就正是此事。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朝廷机密大事不可告人,于是索性就大致和夙秋昕说了一番大概。

夙秋昕听后,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不无担忧,“皇上,这的确是件棘手的麻烦,想那帮流寇匪贼定也不是什么善类,地方官府屡次镇压不下,看来还是有些严重,皇上想解决这事,还须趁早,趁那些贼人还未形成更大的威胁,未弄出更大的恶害前就要一举剿灭他们,替民除害,维护皇家的威严。”

暗暗的捏了一把汗,夙秋昕大抵猜到这位新皇此刻为什么如此烦忧了。

剿灭,当然要剿灭,只是这派哪个得力的干将,能担当此大任呢?

私下里一合计,夙秋昕墨色的眼珠转了几圈,已经胸有成竹,试探地问道,“皇上是不是在为该派遣哪位大将出行而烦忧?”

耶律沧吉垂手丢下了手中的墨笔,站起身来,身姿越发地欣长而清俊。

不回答,这就算是默认。

夙秋昕立即示好,近乎地说,“臣妾心中倒有一合适人选,不知当不当说。”

“呃,爱妃有什么话但讲无妨!”耶律沧吉意外地盯着这位爱妃,想听听她到底有什么高见。

“臣妾胆敢向皇上推荐一人,正是当朝的夙乾亭夙大将军,一来夙大将军在战场上屡立战功,英勇无敌,想来盛名在外,由他亲自率领剿匪,定会事半功倍,到时候那些匪人还不闻风丧胆,落荒而逃;二来夙大将军常长在外征战,为人谨慎,也有足够的对敌经验,此次剿匪不能冒险,必要成功,因此臣妾才认为夙大将军是最合适的人选。”

“夙大将军?”耶律沧吉在意料之中,无一丝惊讶,最初,他的确想过这个人选。

不过,他也有他的顾虑。

“是的,臣妾仅从国事上考虑,绝不带一丝私情,夙大将军虽是臣妾的家父,但是,若无此能力,臣妾也绝不会偏私举荐。”夙秋昕作大义凛然状。

“好是好,只是夙大将军跟着朕也算老将,好不容易眼下国基刚稳,可以休养生息,朕实在不忍心让朕的这位老将再操劳奔波为朕剿匪。”

“能为朝廷分忧解难,解百姓之苦,那是将军为人臣子分内之事,臣妾相信,以夙大将军的人品绝对会愿意率军前往挺身而出。”夙秋昕大胆献计加以相劝。

耶律沧吉再一合计,似乎满堂武百官,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更合适的人选。

“爱妃真是深明大义,深得朕心!”破天荒,耶律沧吉第一次对这位贵妃有了不同往日冷淡的赞美。

“谢皇上谬赞,现在烦事已经解决,现在皇上该亲口尝一尝臣妾做的糕点了吧?”夙秋昕笑意盈盈,今日来此,算是有了一趟意外收获。

不仅俘获了皇上的欢心,还巧得一计。

剿匪之事,刻不容缓,于是,圣旨很快拟下,在朝堂之上传达圣意。

“臣愿前往!”夙乾亭平日里也是一忠心为主肝胆相照的大将,当即遇到此种情况,二话不说爽快地接下圣旨。

回家打点行装之时,整个将军府上下,莫不知晓此事。

“老爷,您这是要去多久?”杨氏既偷偷高兴,但同时又有说不出来的担忧。

她偷偷高兴的是,这一家之主走了,这整个将军府就全是她的天下,任她为所欲为。

担忧的则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还是有感情的,听闻是去剿匪,总觉得是件很危险的差事,搞得不好,还会掉脑袋,丧身他乡。

那些个都是些亡命之徒,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干得出来,凶猛无比没有人性。

“说不好,啥时候完成差事了,啥时候才能返程。”夙乾亭对于这趟任务,倒是没有多言。

打打杀杀的,他已经习惯。

要让他闲个一年半栽,他这浑身的骨头还嫌酸疼,他就一武将出身。

“老爷这一走,妾身觉得肩上的担子好重,这一家老小的……”杨氏隐隐眼角都有了泪光,言语之间也依依不舍。

“这将军府里上上下下,大小之事以后就交由夫人全权打理,要辛苦夫人了。”夙乾亭也有些舍不得,带兵在外的日子,枯躁而简陋,自然是没有家里舒适的,更何况长夜漫漫,以后大晚上的,就只能孤枕独眠,再没有软绵的怀抱给他搂抱。

但他是大男人,是大将军,干大事的人,儿女私情不是没有,只会放在一边。

“那……莺儿的亲事,可怎么办呢?老爷不在,妾身……”话说到一半,杨氏忽然停顿,两眼如秋水般让人疼惜。

夙乾亭心窝一软,逐大手一挥,爽快答道:“夫人看着办拿主意就好。”

杨氏等的就是这一句首肯,心下暗爽不已,离她的计划越来越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这东风也有了。

不过,面上她依然作不舍状,“老爷您去了那边,有什么事可要捎人带个口信回来啊!”

夙乾亭这趟任务出得急,所有的将士已经聚齐,他是接了圣旨立即回来打点行装的。

东西不多,就只一个包袱,里面装了几套换洗的衣服,交待两句,当下来不及和府里其他人告别,就匆匆离去。

以至于,李氏和夙莺姐弟赶到府外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连和夙乾亭的告别,都没有赶上。

李氏悄悄抹泪,同样担忧不已。

杨氏见了,撇撇嘴,很厌恶的样子,暗叹一声,走得好,走得妙!不早不晚刚刚好!见不着最好,随后甩甩华美的宽袖在婢女的护送之下得意洋洋离开。

她忍,现在还不是她发作的好时机。

哼,等大军一走,看她怎么收拾这对狐媚的贱母女。

李氏一夜长叹短嘘,暗暗垂泪,夙莺也不太好受,独院里的气氛,比较低沉。

隔日,艳阳当空照。

一队家丁却突然冲进独院里来,随后,杨氏款款而来。

今日,杨氏似乎刻意打扮了一番,浓妆艳抹,穿戴整齐,头上还戴了名贵的珠钗,跟在她身后的则是一身孤傲的夙清瑶,同样也是盛装。

虽不如那日夜宴里打扮得隆重,不过倒也是华美。

“莺儿过来!”杨氏招招小手,示意夙莺到她跟前来。

夙莺那会儿正在院子里,着手改一件夙霖的长衫,自从上次亲眼见识到了她的“女红”手艺之后,夙霖早就已经嚷嚷着要她将他柜子里所有的衣衫都翻出来全部改过。

她无奈,虽忙碌,心下却是知足,只为这份难得的亲情。

这个大夫人,究竟是想干什么?夙莺暗下里握紧了小手,全身紧绷小心提防。

所谓笑面虎,表面越笑得无害,越是危险重重,往往这种人更加可怕。

现在夙莺看着这杨氏故作温和的笑意,就觉得有点儿不妙,但又不知道这后续还有什么更多的麻烦等着她。

“大娘!”别人对她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当然也要回以微笑。

比笑而已,比演戏嘛,谁不会。

她虽然不能妄自菲大,不认为自己的演技了得,但是应付应付也还是够格的。

“莺儿真听话!”杨氏笑意盈盈将夙莺拉到了自己面前,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态度从前未有的亲切和友好,“莺儿,你也不小了吧,大娘为你挑了门亲事,你爹爹出远门之际,大娘我也曾问过你爹的意思,你爹也答应了。”

杨氏将今天来的用意,轻描淡写地抛了出来。

“亲事?”夙莺娇小的身体,微微一僵,果然,笑里藏刀!这大娘,太恶毒了!

“回大娘,莺儿还小,莺儿还不想出嫁,其实算起来,清瑶姐姐比莺儿还大呢,这若是按长幼顺序的话,岂不是要先轮到清瑶姐姐。”夙莺也装傻,故意用天真的语气反驳回去。

偏偏这理由,又很充分得当。

“夙莺,你别不识好歹!”夙清瑶在一边,听得当即冒了火,她本来就是来看戏,看对方怎么出丑丢人的。

不料,矛头一转,居然数落到她头上了,她气呼呼地纤手一指夙莺大声嚷道:“我娘为你说亲,那是看得起你。”

杨氏当下脸色难堪,不过实在挑不出什么理由就此翻脸,不耐烦地喝斥了一声夙清瑶:“没规矩”。待转身过来,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对夙莺说道:“莺儿,大娘是为你好!这女子终归都是要出嫁。”

夙霖和李氏这会儿听闻这边的动静,也赶了过来,刚好就听见了这最后关键的一句。

“别这么假惺惺的,出嫁?还不是想要我长姐嫁给那个痴呆的傻子?就那傻子,他能配得上我长姐吗?”夙霖性子急,又口快,一语点破,算是撕了两人的脸面。

表面的平和维持不下去,杨氏的脸色,由青转黑,变了几变。

“霖儿,怎么和你大娘说话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李氏毕竟是长辈,喝斥了儿子一句,当即又只得拉下脸面来给杨氏赔不是,“好姐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这些孩子一般见识,莺儿这婚事,使不得。”

上一次,就为了这亲事,女儿差一点自杀丢了性命,那时,她便在心里暗暗发过誓,无论如何,拼了这条老命,她也要护住女儿,绝不能让女儿掉进这个大坑里。

杨氏今日旧事重提,绝没有安好心!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使不得?这有什么使不得?人家愿娶,付得出彩礼请得起花轿,怎么就不行?我将军府养这丫头,已经养这么大,难不成还要养她养成老姑婆不成?”杨氏语含刻薄,先前假装的温和善意全不复存在。